而这个少年,居然当着苏靖的面说他傻!
他怕是这张好看的小脸皮不想要了。
“知道了,那我们下山吧。”
谁知!
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揍人从来不知分寸的苏靖,居然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就十分顺从的认可了。
简直是见了鬼!
这少年分明不过是一个求道二品,弱得不能再弱的修行者而已。
即便是太玄宗内收弟子,像他这样的, 每年都不知要淘汰掉多少个。
温玉面色升腾起一股难以掩饰的温怒之意,他觉得他是被眼前这个小人物所无视羞辱了。
“站住!”
温玉厉斥一声,声音之大,将灵台上的众多弟子都吓了一跳。
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他们这位师兄这般大声说话显然是生气了。
就连苏靖也是一脸好奇的回首看着他,心中莫名有些畅快。
因为他突然发现百里安好厉害,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居然能够将温玉气得连风度都不顾了。
放在以往, 这般气得大吼大叫的都是他。
如今却是本末颠倒了一回。
“有事吗?”百里安停下脚步看着他。
温玉神情又是一滞,随即冷着脸道:“不懂事, 我再给你个机会,跪下来给我好生磕个头,叫声师兄!”
说完,他敛去面上温怒之色,故作不在意的弹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埃。
他淡淡说道:“我乃内门弟子,专管新人弟子投入宗门的相关事宜,你既是新人弟子,理应先来我这里报道领今日的作业任务。
何以你如此懒惰?只知投机取巧,去讨好宗主之子,真令我等太玄弟子蒙羞!”
苏靖面上戾气皱生,捏紧了拳头满目凶狠的就要揍人。
温玉将苏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不怕他不生气,就怕他不生气就这么走了。
他心知苏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宗主罚抄书, 那简直比直接打苏靖戒棍还要让他难受憋屈。
他更知道,每次苏靖暴躁动手打人,宗主必罚他抄书。
所以,他今日,难得的碰见了苏靖, 十分想要戏弄戏弄苏靖。
温玉呵呵一笑,上前一步拍了拍苏靖的肩膀,说道:“你这是又想动手打人了吗?身为师兄,自是不会跟你一般见识,与你动手,挨你一拳两脚的也无妨,只是这样,怕是宗主他老人家,又得罚你抄书了。”
本以为,能够看到苏靖满脸不甘的神情,却不曾想,他见到苏靖冷冷一笑,眼中凶厉之意不减反增,反而带着一丝期许的兴奋。
苏靖一把挣开肩膀上的那只令人生厌的手掌,抬起拳头,毫无花俏的一拳抡出。
温玉一脸错愕,显然没能反应过来, 而苏靖天生神力, 实力又不在他之下,这一拳速度极快,甚至在拳风响起之前,他的拳头就已经触及到了他的鼻尖。
饶是他提前做了准备,怕是也避不开这一拳。
宁静的清晨,山间清晰的回想起一声沉重闷响,闷响之中掺夹着令人牙酸的鼻梁骨碎裂之声。
温玉只觉脸色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整个人狼狈无比的倒飞回那满是晨露的野草堆中。
“啊!师兄,你没事吧?”
“苏靖!你又发什么疯!”
“温玉师兄你也敢打,我等回去以后必定禀明宗主大人,让他降罪于你,罚你抄书!”
灵台之上,那数十名少年少女们纷纷踊跃而至,跳入那野草横生之地,面露关切地将温玉扶起。
尤其是其中的一些个太玄宗少女们,眼中母性光辉大为绽放,一脸疼惜的看着温玉那张凄惨不复方才英俊的面容。
温玉翻了一个身,捂着不断溢血的口鼻,眼神怨毒的看着林间小道的二人。
他的鼻梁骨已经在那一拳之下断了,他不用照镜子也能知道自己现在面上有多丑,他一手捂着口鼻,一手厉指二人!
“你们竟敢动手打师兄,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百里安无奈的叹了一口,他转身看着狼狈倒在草堆中却被人众星捧月般维护着的温玉。
他语调不急不缓,平静问道:“太玄宗内门弟子?可是太玄九经之一的内门弟子?”
提及‘太玄九经’这四字,饶是温玉与众人也不得不收起眼底的愤怒之色,不由自主打从心底的面色生出一抹崇高的敬意。
太玄九经,不是灵学功法的典藏,而是代表着九个人,太玄宗最为杰出的九名弟子。
之所以会以‘经’著称,那是因为在这太玄宗中,设立了九座藏经阁,而每一座藏经阁内,都藏有一本最为玄妙古老的经书。
非天才不得参透,非悟性最佳着,心性最为沉着者,不得参透。
且能够领悟那本经书最为至关重要的一点是,参悟者的本身修为,至少得达到承灵期修为。
但凡是能够参悟经书者,皆被太玄宗之人尊称为‘经主’。
温玉自然不是,他虽与那太玄九经同为太玄宗内门弟子,但他们之间却有着质一般的差距与横沟。
“你在说着什么蠢话,我自然不可能是太玄九经之一!”
百里安微微一笑,继续问道:“那你可是天玺十三剑中的某一剑?”
温玉与身后一众弟子再次怔住,他面上渐渐露出不耐之色,“自然也不是!你到底想问什么?”
他一早便已经自我介绍,他名为温玉,不论是太玄九经还是天玺十三剑之中,皆无一人名叫温玉。
对这群太玄宗弟子而言,百里安显然是多此一问,废话连篇。
听到回答的百里安却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站直身子,面上神情依旧谦恭有礼,平和亲切,这在这一切的基础之上,不知是否为众人的错觉。
他们竟是从这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应当的高高在上。
这个想法在他们心中升起的那一刻,他们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他们竟会觉得一个求道二品的庸才在他们面前高高在上?
然而,这并非他们的错觉,甚至百里安没有刻意流露出来。
只是他身体之中流露着的高贵血液以及深入骨髓内的高傲,哪怕此刻他面色谦和,不经意间,那抹高傲仍是让众人隐隐察觉到了。
“不论是太玄九经还是天玺十三剑,尚且都没那资格让我跪着换他们一声师兄,而你既不是太玄九经也不是天玺十三剑,嗯……恕在下冒昧问一句……”
百里安面上神情始终平静淡然,那双漆黑的眸子镶嵌着温玉的倒影,他不带任何嘲讽意味的说出了接下来的一句话。
他的确资质平庸,但是他骨子里流着的高傲之血,从来就不允许他低下头颅。
因为他是天下三宗之一的少主,中幽皇朝的皇太子。
在这世上年轻一辈中,再无人的身份比他的还要尊贵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让我唤你师兄?”
平静自然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正因平静,所以伤人。
唯有苏靖,他面色戾气渐退,目光亦是难得的安宁下来。
彻底回味过来百里安那一句话的温玉,他那张英俊的面容当即变得狰狞扭曲起来,他不顾面上的伤痛,腾然起身!
他染血的手掌压在剑柄之上,连鞘的长剑不住的颤抖不休,预示着温玉隐忍压抑的强烈杀意!
他目光凶厉的死死盯着百里安,狞笑道:“区区一个求道二品之人,也敢如此妄言!
也罢,我便与你比试一番,以实力说话,你若胜我,且不说无需唤我一声师兄,今后的日子里,我唤你师兄好了。”
百里安说道:“为何要与你比试,我又打不过你。”
这般坦诚的承认自己的弱小,又让温玉一怔。
随即他反应过来,面上还未来得及显露出嘲弄笑意,便又听到百里安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打不过你,你的天赋修为比我高,这是你的优势。但我所站的位置,是你一生都抵达不了的,我站得比你高,这便是我的优势。
我不需要你唤我为师兄,我也不想有你这么一个师弟,而你……也没那资格做我的师兄。”
“你!”温玉怒容满面,眼中几欲要喷出火来,他狠笑一声,道:“若我非要与你比试呢?!”
百里安后退一步,不是因为忌惮与害怕,而是嫌弃。
他用一种十分嫌弃的目光看着温玉身后的一众弟子,有一种既失望又惊奇的语气说道:“仙门世家?”
温玉身后的一众子弟面露出惭愧面容。
毕竟从一开始就咄咄逼人的,是他们的师兄。
以大欺小,实非君子所为。
而那少年,虽然平静的话语之中带着十分伤人的犀利之意,但从始至终,他都未作出过一丝有失风度之事来。
虽然方才的狂妄话语有些让人不喜,但他们终是将那一句话理解为了逞强的反击。
百里安歪了歪脑袋,继续说道:“虽然他不是我与苏靖的师兄,但他却自封了自己师兄的名号,挂着师兄的身份逼我与他比斗,可真是出息得很啊。”
其中一名女子终于忍不住跳出来说道:“师兄他待人温驯有礼,我们亦是他的师弟师妹,可他从来不会这般对待我们,你为何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百里安面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目光冷冽如刀锋一般的射向那名少女。
虽然他修为不佳,可毕竟多日以来经历生死,几番经历下来,眼眸之中多了几分戾气与血杀之意,自然将这位修为高深却只知在后山练剑的少女所震慑住。
她微微后退小半步,随即有些委屈的说道:“你……你这般瞪着我做什么?”
百里安眼眸中的冷意丝毫不减,他面色露出一个冷笑,说道:“我这人一向带人温和,从不瞪人,你为何不反省反省一下自己,为何会让我瞪你?”
“你!”那名女弟子一脸羞愤,如何听不出这少年这是在反着讽刺自己,可偏偏又叫人无话可说。
百里安收回视线,故意做出来的冷冽目光也随之散去,他目光恢复平静的看着磨牙不止的温玉,皱眉说道:
“太玄宗的内门弟子只会找软柿子捏吗?我看得出来,你其实是想找苏靖的麻烦,那好,你跟他打一架好了,用你口中那所谓的……嗯,实力说话。”
百里安再退一步,让出一点位置来。
苏靖虽然听不大懂百里安的言辞有多犀利,但懵懵懂懂的却是明白了。
因为百里安的一番话,他可以光能正大痛快淋漓地将这温玉胖揍一顿了。
反正这家伙从来就没打赢过他。
只是这次不一样,因为他知道,因为百里安的一番话,他可以将温玉揍成死猪一样且不用遭受爹爹的任何责罚。
很是难得的,苏靖露出的开心的笑容,站在百里安的面前。
那双黝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温玉,说道:“对,跟我打,赢了我叫你师兄。”
因为温玉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苏靖很是自信。
温玉面色当即有些僵硬,他心知,今日有这不知姓名的狂妄少年的插足,他怕是难以找苏靖麻烦了。
再纠缠下去,吃亏丢脸的终还是他自己。
温玉深深的看了一眼百里安,似是要将他记在心中,那眼神无不想表示着,今日这事,他已铭记于心。
“晨练还未结束,回归自己的位置,继续练剑!”
温玉没有多看苏靖一眼,率领着众人返回那灵台之上。
“喂!你还没跟我比试呢!”
苏靖好生失望,大为不满的想要追出去,却被百里安一把抓住手臂,他回首奇怪的看着百里安,问道:“不打吗?”
百里安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还得下山种小番茄,吃好吃的呢。”
苏靖眼睛一亮,顿时将温玉之事抛诸到了脑后,他连连点头,反手握住百里安的手,朝着山下小跑而去。
“嗯嗯,下山下山。”
……………………
温玉心中窝火,晨练很快就在他不愉快的情绪下结束。
面上伤痛未散,红肿着鼻梁实在是不雅。
他怒气冲冲的返回山门间,宗内弟子不少人用诧异惊疑的目光看他。
这让他心中情绪更为愤怒。
他想着,定要找宗主好好说教苏靖一番,反正宗主大人从来就不喜欢他这女儿,所以在处处对他严苛。
江梅已凋,柳絮初生……
苏观海生平第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他看着那尹小姑娘一哭二闹三上吊终是被她父亲强行掀起一阵狂风,将她生生带回了苍梧宫,甚至连与那少年一声道别都来不及。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像个寻常人家一般,掀开衣摆蹲坐在大殿门口,看着泉石云雾萦绕,春雨绵绵。
就在这时,轻微的脚步声从大殿外的长廊上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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