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山畔长亭前,迎风持剑而立的剑主羽,正面朝东方。
他双眸紧闭,眉心一道青意如天眼灵开,忽然间,他眉尖蹙紧得十分厉害,双眸骤张!
在亭下为其护道者,有三人。
云容目光奇特地看着剑主羽眉心闪烁不绝的青意,不由开声道:“宗主?”
剑主羽眸中青意盛浓,似有蟒划过眼底。
他了冷硬严肃的面容在寒风中坚若磐石,沉声道:“有人解开了《太上道清剑诀》的剑封。”
凤仪剑沈盏讶然:“这么快。”
从剑阁开启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两炷香的功夫,这份观书速度,可是连大师兄的记录都给破了。
曲河星也是匪夷所思。
今年这一批参试登山的新弟子们资质他是看在眼底的,这几十名弟子虽灵根天资皆为上乘。
可是要说在两炷香内解开剑封,那显然是远远不足的。
沈盏面容恍惚了一瞬,忽然似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说道:“会不会是少主……”
剑主羽深深皱起眉头的表情被云容看进眼底,她思索分析片刻后说道:
“少主自幼与书海为伴,又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虽少年时期天赋不佳。
可在这两百年间,或许嬴姬娘娘将他教得极好,后天开窍者虽少,可少主得天独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剑主羽冷哼一声,道:“她能教好?她能教好些什么?她那一身中幽诡道生死之术是高深莫测,可本座都教之不会的正道上乘剑术,她又如何能够教导成材?”
云容心知这些年,宗主对嬴姬这个名字格外敏感,却是不知,他竟敏感到了这种一点就炸的地步。
剑主羽冷哼完,冷硬地面容又稍稍平复了几许,目光中敛着不为人知的复杂情绪。
沈盏看了宗主一眼,低声道:“宗主,少主总归是天玺大道正统,若他当真能够将太上道清剑诀修出几分造化来,对于天玺而言,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曲河星虽对这位幼年时分就弃了天玺而去中幽当太子爷的小少主并未抱有太大的期望。
可太上道清剑诀对于天玺剑宗而言实在是意义非凡,嬴袖即便是再不招人喜欢,他终究是宗主之子。
若能够打破平凡的天赋,将太上道清剑诀修上正规,再由宗主点拨,天玺何愁无后?
更何况,宗主与赢姬娘娘赌气赌了这么多年,不正是因为自己剑道天赋卓然却生了一个精通诡术却灵力低下普通的儿子。
如今为此,怕是多年心结终于止消。
他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道:“若真能如此,那空缺下来的鸢戾剑倒是不妨叫少主先来继承,好解我天玺燃眉之急。”
本以为对于少主能够这么快观书一列,领悟经籍真意,宗主必会感怀欣慰,却不料目光投放过去时,曲河星并未在宗主眼中看到任何欣喜之色。
漆黑的眸子沉肃似冰,剑主羽手掌轻轻摩挲着腰间佩剑,眸光阴晴不定许久。
最终,他缓缓吐了一口气,眼睛说不出有多疲倦地缓缓阖上,道:“罢了,若他真能领悟我天玺圣传,也是命数如此吧……”
说了这话,便意味着松了口。
沈盏深知剑主羽习性,素来是拉不下脸皮的,她低声询问道:“宗主,可要传少主出阁?”
既然已经得到了太上道清剑诀,那自然就没有必要继续再待在剑阁之中。
此刻他领悟阁中藏经,正是领悟太上道清剑诀的最佳时机。
若能得已将太上道清剑诀修炼至第六层的剑主羽点拨指导,此刻正是剑诀精益的要紧之刻。
剑主羽对于这个放逐了两百年未见的中幽太子,自是拉不下脸皮的。
经沈盏这么贴心周到的一问,他微微颔起了首,一脸冷漠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沈盏无奈地笑了笑。
宗主这性子啊……
她抬起手臂,袖间银针泛起熠熠金色剑气,正乘风化凤而去。
就在这时,异变骤生!
一道宛若远古巨钟破碎的浩大声势响彻整个天幕,一股庞然的荒古破碎之意让整个天地星云都剧烈动荡起来。
沈盏目光剧变!低头看着脚下的山峰大地裂纹遍布扩散,晴空万里宛若忽然被天人浇下一笔泼天大墨,炽烈的浊息倾泄灌入尘世中来。
整个白驼山,忽然被一股可怕的阴影所笼罩。
自沈盏指尖掠出的金色凤剑没入剑阁之上,即刻又被一股强大的空间屏障格挡飞出。
沈盏脸色惨白,看着漆黑天幕下那巍峨虚浮的古老剑山,空气中飘浮着零星的铁屑尘光。
云容已经率先御剑化为虹光而去,直入剑山!
剑主羽眼底一派深沉漆黑,满身剑气森杀!
曲河星眼底戾气大增,寒声道:“有人在断十三剑星铁索链!”
剑主羽一步踏出,腰间升龙剑铮然出鞘,冲上天际,将墨黑的苍穹穿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天光泄下。
一条巨大的星索之上,立着一道人影。
那人手中握着一柄诡异的蛇形长剑,剑锋已经崩入脚下星索之中,剑锋崩裂出道道金色的碎光。
碎光之中,鸢戾剑剑魂在那柄诡异的蛇形剑下不断厉啸嘶鸣,发出了垂死的悲鸣之声。
天山上,插在剑冢中的无数柄古剑嗡然而颤,宛若陷入强烈的动荡不安。
乱风磅礴,天云摧裂。
一道凛寒剑气泱泱而起,朝着剑山星索上的那道身影当头斩来。
那一剑速度极快,且极轻,以至于将寒空上的厚重云气都来不及撕裂便已经抵至吕庄的眉心之间。
吕庄黑色的眼瞳被银白的剑光渡得雪亮,瞳孔清晰倒映出女子墨发狂舞的绝美容颜。
面对天玺第四剑的至杀一剑,他根本无法躲避。
他只能飞快地抽出星索中的噬命剑,蛇行长剑在他手中骤然色泽血红,无数筋体脉络自剑身间飞快蔓延成丝。
无数鲜红如触手不能的筋络扎进他的肌肤之中,在吸噬道他体内的生命后,瞬间蔓延至全身。
云容手中剑没入一寸,只觉这一身盛世剑气宛若泥牛入海。
通过洗雪剑她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强烈地诡异邪恶气息,正在吞噬剑意。
鲜红的触手沿着吕庄的眉心蔓延出来,朝着洗雪剑飞快裹来
云容急急收剑后退,眼瞳缩如针孔。
谷足下那连轴着上清界与鸢戾剑剑魂的地十三根星索,竟是在那把诡异的血红蛇形长剑下——断了!
十三剑,同根同源。
洗雪剑骤生感应,云容神府动荡,灵台欲崩!
手中灵剑悲鸣不休,于此同时,白驼山内其余十一柄剑齐齐铮鸣,其声千里不绝。
她微微侧首,呕出一口鲜血来,猩意湿红了唇角,面容近乎惨白。
“吟——————————”
一道紫金剑芒宛若天柱降临,升龙剑沐浴着燃烧的重云,化为一头紫金巨龙,衔剑振尾,俯冲斩下。
堪堪不过只来得及斩断一根星索的吕庄眼看着就要毙命于剑主羽的盛世剑意之下。
就在这时,一道疾影飞快闪过,那人将吕庄受控的身体半抱入怀,衣袖中翻来一枚白色棋子,指尖用力将棋子震裂粉碎。
空间之力的清光闪烁一下,不论是那道身影还是吕庄,都消失在了原地。
升龙剑落空,剑主羽踏着重重剑气化海的巨浪,面容阴沉得近乎快要滴出水来。
抿成一线的冷厉薄唇轻启,吐出杀意毕露的三个字:“给我搜!”
嗖嗖嗖!!!
十二道剑虹拔地而起,掠入宛若墨海倒悬的苍穹之中,随之而来的,是十二道恐怖的意识降临大地,将整个白驼山严密包裹。
剑主羽立于剑山之巅,黑红剑袍翻滚如狂,一张如天神般冷酷俊美的脸庞上,可以看见燎原吞天的愤怒在熊熊燃烧。
他双臂展起,大潮滂沱的剑意如暴雨涤世天下,每一柄剑意都焚烧着君临天下的气势,在天空盘踞成惊天剑阵!
这时,又是一道白影清光自一处偏僻山头划入天际。
滋啦!
剑主羽翻飞的衣领忽然出现一道裂口,一柄清寒的剑锋正冷冷地横在他的侧颈之间。
对于这不请自来的无礼之徒,剑主羽眼瞳冷漠转动,不带丝毫感情地侧眸看着后侧方的白衣女子。
风吹开两人的衣摆,在这混乱至狂的形势下,周遭气氛莫名压低,空气仿佛冻结成冰。
“你还和两百年前一样,目无尊长!无礼放肆!”剑主羽吐出来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含着冰渣子。
苏靖如雪梅般盈立剑山之殿,对于这天玺圣地之一,她这样的外山之人说闯就创,剑主大人的脖子用剑说架就架,当真是豪横得一点道理不讲。
对于此举,剑主羽竟也不避不闪,任她无礼。
执剑的素手微微偏转,斩情剑的锋芒在剑主羽的脖颈间留下一道血痕,清淡如烟的嗓音冰冷地响在了风中:“将剑阁之门重开。”
剑主羽剑眉深皱,运气震开颈间的斩情剑,回首冷冷地看着她:“你又发得哪门子痴疯!”
支架起剑阁的力量源自于十三剑星索,这忽然断去一根,平衡自然打破。
这剑阁之门,也是封死隔绝现世。
若想强行打开,极耗修行者的精神力。
此刻断去星索的罪魁祸首还未抓到,谁也不知下一刻会突生什么变故,剑主羽自然不可能因小失大。
苏靖抿起唇角,握剑的手掌都在微微颤抖,她死死地盯着剑主羽的眼睛,寒声道:“将剑阁之门打开,你的儿子还在里面。”
剑主羽听了这话,不由怒笑起来:“本座的儿子,苏少宗主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本座道心因何而碎,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了吗?本座的儿子早在两百年前,不就死在了你们南泽山上了吗?”
苏靖脸色一点点地苍白下去。
剑主羽面上笑意敛去,目光冷漠地扫视了一眼剑阁那个方向:
“你莫不是想说嬴姬制造出来的那个蠢东西也算得上是本座的儿子?本座可不是嬴姬,喜欢执着于自欺欺人这种荒唐之事,比起逃避现实的残酷,本座宁可清醒痛苦的活着。”
他收回目光,又看了苏靖一眼,目光变得愈发冷漠:“还是说……你何时也变得如此不堪清醒了,将那样一个污糟东西当起了真来。”
“污糟东西?”苏靖豁然抬起眉目,目光如刀:“在你心中,是不是那些非人之物,皆不堪入目,不配活在这世上?!”
剑主羽冷笑道:“非人之物,本就违背了天道的生存法则,用不堪入目这四个字来形容,都算他高攀了!”
原本翻涌至了心头的情绪一点点地被苏靖强压了下去,她那双清冷照人的眸子冻结成冰,翻涌着近乎失控的危险情绪:“即便如此,那其他人呢?皆是你天玺弟子,作为一宗之主,你要抛弃他们吗?”
剑主羽漠然道:“苏少宗主何时变得如此悲天悯人了,你素日不是最为憎恶天玺弟子了吗?他们的性命自然不牢你来操心了。”
苏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云雾缭绕里,一双清冷漂亮的眼睛融了沉沉冷色:“百里羽,终有一日,你会为你的自傲付出血的代价。”
……
……
见百里安若无其事,好似在自家书阁取物一样简单的嬴袖出奇的愤怒。
他一心认为,那太上道清剑诀从来都只有他与父亲二人配染指观读的。
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不白的私生子!
他怎么配!
嬴袖大步上前,目光如欲吃人,哪怕是在剑阁中动武,他也不惜一切代价要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谁料刚刚跨出去几步,迎面覆落过来一道宛若蛛网一般的淡淡橙光。
嬴袖脸颊身体为那橙色的诡异光芒一扫,脸颊先是一凉,仿佛被冷雨浇过一般,紧接着整个身体陷入一种失控的僵麻,完全不受控制地堪堪停下脚步。
身后一片惊呼声起。
百里安也放下了手中的羊皮书卷,皱起眉头,看向嬴袖。
嬴袖连眼珠子都转动不得,只见身体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干瘪。
就像是一张陈年经放了许久的黄符纸,泡过了水晒干,表层变得皱皱巴巴,没有一丝活气。
祁连城看得是眉头大皱,心中顿时醒悟过来,那该死的二河葬心,断去十三剑星索竟毫无征兆,这是要断他后路啊。
此时也顾不上藏拙,他出手如电,与常人一般无二的手背有那么一瞬布上一层淡淡的蓝色鳞片。
手掌飞快探入那橙光之中,扣住嬴袖的身体,将之险而又险地拖救了出来。
看着他手背间的瞬息变化,百里安眯起眼眸,不动声色。
“这是怎么了?我的天啊,太子殿下怎会忽然变成这副模样了。”
有人正要上前。
百里安忽然厉声道:“不要随意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