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侧妃,你这是什么意思?”慕诗嫣闻言陡然沉下了脸色,她这时候才瞅见那几个跟在施雅身后捧着汤碗药罐、一看便知是身强力壮的粗使婆子。
身为母亲的本能让她下意识便捂紧了自己的肚子——说白了,自幼被萧淑华一手养大的她本也不算什么良善之辈,纵然从前她从未似这般与旁人在内宅斗过,但她这会眼瞧着施雅等人那副趾高气昂又幸灾乐祸的架势,心下亦能猜得透她们要做些什么。
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相府的主意,还是墨书远的……
慕诗嫣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一面不动声色地与施雅继续周旋着,她不愿这样不明不白地将自己的孩子交代在这里——她想找个机会,看能不能逃出锦鸢楼去。
“唷,王妃,您这说的又是什么话,妾身能有什么意思?”自觉掌握了生杀大权的施雅托腮娇笑,边笑边带着人步步向慕诗嫣围拢,“妾身遵循的,不过是王爷的意思罢了。”
“说来,这都三个月了罢?”施雅低眉,伸手抚了抚女人尚平坦着的小腹,瞳底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怨毒,“真可惜。”
“雅侧妃,放尊重些!本宫却不知道,这王府后宅几时轮到了你雅侧妃做主!”慕诗嫣蹙眉怒目,抬手重重拍掉了施雅的爪子,一双眼却紧紧盯上了几步开外、那两名粗使婆子边上的空隙。
倘若那两人再让开些……
女人微微绷紧了背脊,施雅则倒吸着冷气收回了手臂,慕诗嫣方才打她的那下浑然不曾收敛力气,她吃痛之下,心中亦不免生出了三分火气。
“看来王妃是不愿跟妾身好好说话了。”施雅冷哼,就手招袖唤来了那几名凶面婆子,“那我等也不必与王妃在这浪费时间了——来人,请王妃喝药!”
“喏!”婆子们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句,转头便捧出了那碗苦涩至极的滑|胎汤药。
慕诗嫣掐着婆子们拿药的机会,猛地起身推开施雅,作势就欲冲出门去,孰料离门最近的那婆子眼疾手快,一把便薅住了女人的长发。
“还望王妃老实一些,莫要逼奴等动粗。”婆子垂眼,腕子上微一用力,轻轻松松地就将慕诗嫣重新扔回了榻边。
巨力摔得她一时爬不起来,她看着面前的几人,目眦欲裂:“混账!尔敢?!”
“王妃,这可是王爷亲口下的令,我等有什么敢不敢的。”扶着床柱重新站正了的施雅勾唇轻哂,回身扫了眼那两个端着药的婆子,“你们还在那愣着做什么?灌啊——”
“滚开!”慕诗嫣惊声大叫,抬腿便欲蹬开那越走越近的端药婆子。
施雅皱眉示意余下的婆子们上前按住她的四肢,下人们见此不由相视一眼,低头对着慕诗嫣轻唤了声“得罪”。
“滚啊——”女人挣扎着扭动了肢体,试图将婆子手中端着的汤药打飞出去,奈何向来做惯了粗活的婆子们手劲儿大得厉害,任她怎么扑腾,那汤碗仍旧被人稳稳端在掌中。看书溂
汤碗临近时慕诗嫣竭力咬紧了牙关,浑不肯让那汤药入口。
婆子们这会早被她折腾得彻底没了耐心,见此情状,便干脆伸手钳住了她的脑袋,又一把捏上了她的鼻子,继而趁着她张嘴呼吸的瞬间,将那满满一碗的汤药,猛一下倾入她的喉咙。
浓褐色的药汤飞溅上绣绷,打湿了那只尚未绣完的老虎,滚烫的药液浸过女人的口鼻,在她唇角燎出成串的水泡。
一碗汤药下腹,施雅仍不觉着过瘾,又挥手吩咐婆子们将罐中余下的那点药汤并上药渣,一齐强行灌入了慕诗嫣腹中。“呕——”好容易得了自由的慕诗嫣死命抠着喉咙,样子像是要将那一肚子的汤药抠出来,施雅挑眉命人狠狠捂住了她的嘴巴。
自觉再逃无可逃的女人满目绝望地望了眼床上的绣绷,橙黄的虎头这时间早被汤药浸成了一团看不清眉目的褐。
——她的小老虎还没有绣完。
她的孩子也要离她而去了。
慕诗嫣闭了眼,两颗水珠悄然落入了她的鬓角,下腹处隐隐传来的痛意令她的脑子不受控地混成了一团浆糊。
为了讨好墨书远,府医这一剂药配的又急又猛,她才被人灌药不过一刻,那药便已然有了效果。
“啧啧,真狼狈啊,王妃。”一直在一旁抱胸看戏的施雅摇头咂嘴,上前拿脚尖踹了踹慕诗嫣的肚子,她瞧见女人浅色裙摆下渐渐漫上来的零星血色,瞳中闪过一线不可名状的快意。
“就算得了正妃之位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给他人作嫁衣裳。”
“王爷想要兵权,他要娶定远侯嫡女为侧妃——陈氏小姐不希望未来自己儿子前头还拦着个嫡长子,所以王爷就只能‘忍痛’拿掉他这个孩子了。”
“听懂了吗?王妃,于王爷而言,眼下你和你肚子里这个将死的孽障,都只是他夺得更大权力的障碍。”
“是毫无用处的绊脚石——”施雅咧嘴大笑,嗓音中渐渐便攀上了几分癫狂。
慕诗嫣闻此白着面皮微一抬眼,她捂着小腹,一手扒开婆子的指头,那婆子见药已生效,自是不好再绑着府上正妃,由是默默松手退去了。
“本宫是王爷的绊脚石,那你又是什么呢?”慕诗嫣有气无力地牵了牵唇角,竭力压制住心头的滔天恨意,她觉得自己大约是要疯了,可越到这要疯的时候,她的脑子竟越是出离的清醒。
“一个牵系相府的工具,还是稍有些用处的玩物?”
“堂堂相府嫡女,太后赐姓亲封的郡主,如今竟肯委身他人做妾——”
“施雅,知道王爷为什么肯许那陈氏女一个长子吗?”女人低笑,“因为她的娘家有兵权,却又没有多大的兵权。”
“但你就不同了,相府势大,依着王爷的性子,他定不会让你有孩子的。”
“所以说啊,施雅,你注定被枕边人提防一生,又注定一生都无所出——”
“你这到底是从哪来的底气笑我啊。”慕诗嫣惨笑,下腹传来的痛意近乎令她昏厥。
被人戳到了痛处的施雅听罢,猛然拂袖将她挥倒在地:“这就不劳王妃费心了。”
她冷眼瞧着慕诗嫣身下的血迹越洇越大,直到见她彻底痛晕了过去,方才命人放了先前被五花大绑、押在楼下的韵诗韵书。
“王妃不慎摔倒小产,快去请府医。”施雅淡声,言讫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