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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书锦紧赶慢赶,到底赶在申末之前擀完了那碗长寿面。
宫中的马车照例是在酉时准点抵达的皇子府。
李昭仪平素低调谦逊不喜排场,除了来回赶车的那位中年内监,与提早便来府中候着的李嬷嬷,她身侧并未带上其他的贴身侍婢。
便连马车也只是京中最为寻常的、覆了层暗花绫缎净面马车,只那车檐四角较平常马车各多垂了只雕饰着天家纹样的铜铃,算是彰显了身份。
自后厨出来的青年边走边整理了身上的衣装,待行至前厅他已然收拾好了仪容。
“母妃!”墨书锦远远瞅见那刚下马车、一身水色宫装的美貌妇人,忍不住扬声高喊了一嘴。
岁月似是惯来对美人有着别样的优待,李昭仪虽早就过了不惑之年,面容看起来却仍旧像是二十七八的年轻妇人那般清丽光鲜,却又比她们多了股随时光而沉淀出的端庄威仪。
李昭仪闻声回头冲着他温婉一笑,而后转身向着那内监微微点了头。
老内监见状垂着眼皮俯首欠身,随即重新攥起了赶车的马鞭:“如此,奴才便先回宫向陛下复命了。”
“昭仪娘娘,奴才明儿巳正再来殿下这里接您,还望娘娘明日莫忘了时辰。”
“好,那就有劳公公了。”李妙竹应声颔首,目送着老内监驱车驶离了皇子府,这才抬步迈过了门槛。
府内侍从们扑棱棱跪了一地,李嬷嬷与墨书锦亦跟着一左一右迎上前来。
“母妃,您常住的那个别院,孩儿已让下人们都收拾好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华服青年搀着自家老娘的手臂好一通叽叽喳喳。
他嫌宫中的条框规矩太过啰嗦麻烦,平日便甚少进出宫闱,是以,细细算来,打七月里那次接风宴后,他们母子俩也有大半个月不曾好好见上一面了。
“饭后再去倒也无妨,总归年年住的都是那个院子,能拾掇成什么样子,为娘心中还是有数的。”李妙竹面上的笑意甚为和蔼,一面挥袖示意地上的侍从们免礼起身。
李嬷嬷见状悄声屏退了满院的下人,随那母子俩一路说笑着入了后院。
那寿宴就被设在后院风景最为独特的一处独立小厅之内,三人赶到之时,侍女们恰备好了最后一道酒菜。
十数道精致菜肴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好在那菜色虽多,量却不大,两人大抵能吃下七成,余下三分拿去喂给府中猫狗,倒也不算浪费。
侍女们一走,李嬷嬷细心叮嘱了一番便也跟着退了,这厅中即刻就只剩了墨书锦母子二人。
先前唇边一直端着那份得体笑容的李妙竹几乎是瞬间便松垮下了唇角,她拎着裙摆往那主位大椅里一缩,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软趴趴瘫成了一片。
“妈的,这一路可累死老娘了,笑得我脸僵。”李妙竹仰着下颌骂骂咧咧,抄起筷子,随手扒了扒桌上的那碗长寿面,“还行,今年这面切的细了些,凑合能吃。”
“瞅你去年脑子发热擀出来的那碗玩意,知道的那是长寿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劳什子的片儿汤呢。”
“嘿……我这不是怕您老年年都吃手擀面吃腻了,想着换个形式、变变花样嘛。”墨书锦缩着脖子讪然一笑,对自家老娘浑不在意形象的坐姿,和丝毫不加收敛的言语,早已是见怪不怪。
其实他心中一直怀疑,自家老娘平日那般低调谦逊,纯粹是因为懒得与他人一同端腔作势,又怕一个不慎,伤了他人的小命。
毕竟她是将门出身,私底下那脾气当真不是一般的暴,一旦上头起来,九节鞭一抡,半个平宁宫都得被她甩废了去。
这样的鞭子若落到的常人身上,只怕一鞭就得多一道冤魂。
嗯……这么一想,他老娘还是安安静静地缩在宫里遛鸟玩鞭子比较好。
“换花样……换花样你倒是换成抻面、拉面啊。”李妙竹吊着眼角勾唇嗤笑,“学了这么多年,到头也只会擀个面片,怪不得你这么大岁数都讨不到媳妇。”
扎心了,额滴亲娘!
墨书锦膝盖一痛,心脏登时便被自家亲娘扎成了漏风的筛子。
他顶着那股上涌的血气,勉勉强强扒住了桌沿,撑着胳膊往李妙竹碗里夹了好大一筷子菜:“……母妃,要不咱还是先吃饭吧,等下菜凉了。”
“啧,小|屁|崽子越大越不禁逗,没意思。”李昭仪瞅着碗里冒了尖的菜品扯了嘴唇,口中虽说着没趣无聊,手上夹菜挑肉的动作倒是一息不落。
平宁宫的规矩一向是食不言、寝不语,动筷后两人便不曾再多说过半句话。
待到母子俩闷头将那一桌的酒菜风卷残云去了大半,墨书锦总算打好了完整腹稿,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撂了碗筷:“娘——”
李妙竹循声抬眼,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最后一点食物,摸出帕子擦了嘴:“说吧,你又捅出什么篓子来了?”
“?为什么要用‘又’?”墨书锦惊诧瞪眼,“难道我在您老心目中就只会捅娄子?”
李昭仪张口反问,眸中的惊诧比之更甚:“难道你还会干别的?”
墨书锦的膝盖突然间痛得愈发厉害:“我这次真没捅娄子!!”
“得,看来这次比捅娄子还要严重。”李妙竹咂嘴蹙眉,“那可就真没救了。”
“儿啊,要不然这样,咱们先下手为强,等着为娘回宫就动笔给你外祖写封信,让他喊过来二三十个人,干脆把你绑了扔海里淹死得了。”
“??您真是我亲娘吗?”墨书锦当场傻了眼,“我只是想说,我想通了——”
“您和外公他们说得对,就算孩儿确实无意问鼎东宫,也不能似现在这般太过无所事事。”
“所以,母妃,孩儿想通了,准备稍微认真一些,起码要给府中重新招一批稳妥的侍卫,再多少关注下朝中人的动作——”
“不说要对前朝之事了如指掌,但怎么也得清楚些大致的动向。”
“您觉得怎么样?”
李妙竹闻言不曾言语,半晌后双手交叠撑了下巴:“你确定吗?”
墨书锦咽咽口水,紧张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