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章闵嬅和庶妹张依依之间的敌视仇恨,身为张家嫡长子,张闵贤和张依依之间几乎没什么来往,他年长张依依十岁,对方出生后他已经在前院跟着夫子读书。
等张依依到了记事的年岁,张闵贤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一边在书院读书,一边准备科举,每个月也就休沐回家一次。
除了去后宅探望母亲和两个嫡亲的妹妹,就是在前院书房向父亲张知府请教功课,张知府同样把官场上的人和事,还有朝廷的邸报逐一分析给张闵贤听。
所以对庶妹一年也就见过几次面,等张依依及笄了,张闵贤都已经成家立业,外放为官了。
当年不管是张依依高嫁将军府成了少夫人,还是后来杨家落难,张依依投奔了镇边侯府,张闵贤和张家的所作所为更是顺应形势,他和张依依谈不上结仇,但当年对将军府的确落井下石。
放下茶杯,沉思了许久后,张闵贤终于开口:“以杨老将军的行事风格,他还不至于报复我们张家,一来我们张家不够资格让杨家报复,二来杨家刚起复,即便要报复针对的也是当年陷害杨家通敌叛国的仇人。”
张闵嬅表情瞬间难看了几分,她嫁去的周家算是门当户对,两家都是官宦之家,同样的,张闵嬅的公公如今也是四品的知府,他的相公也是周家的嫡长子,如今和大哥一样也是五品同知。
可将军府一旦起复,那可是正一品!而且是手握二十万兵权的正一品,对比之下张家不过是蝼蚁般的卑微存在,的确是不够资格让杨家专门报复。
可一想到张依依那贱人放弃了将军府,如今却沦为阶下囚,而镇边侯府也放弃了她,张闵嬅紧绷的面容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来,心情极其愉悦。
“大哥,礼多人不怪!我们张家当年也是为了自保,身为杨家的姻亲绝对会被牵连,如今我们诚意满满的来道歉,不求和将军府搭上关系,只求一个心安。”
更何况张家当年之所以对将军府落井下石,也是因为张依依那个贱人曾经借着将军府的名头对张家、周家下黑手。
“而且张依依背叛将军府给杨守成戴了顶绿帽子,我们如今出面动手对付张依依,这诚意也是十足。”张闵嬅眼底有杀气快速闪过。
当年小贱人去了侯府,张家不但不敢报仇,还担惊受怕,唯恐这贱人又狐假虎威用侯府的名头对付张家周家。
好在这贱人名不正、言不顺的跟了镇边侯,这八年下来肚皮也不争气,一个贱种都没有生下来,这才不敢假借侯府名头行事。
张闵贤认同的点点头,声音压低了几分,“你行事要周全一点,别留下任何把柄。”
一个庶妹的死活张闵贤并不在意,这是投诚将军府的诚意,但同样的,也会间接的得罪镇边侯府,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镇边侯府再式微,收拾张家还是易如反掌。
“大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即便侯府派人来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张闵嬅语调平静,哪个官宦之家的千金手里没点压箱底的秘药,否则凭什么能几十年如一日的坐稳当家夫人的位置。
兄妹俩结束了交谈,就等杨守成前来赴约,不管如何,他们也是杨旭的亲大舅和亲大姨,张依依该死,但这份血脉亲缘断不了。
此刻,楼下大堂。
“等等!”买了糖炒栗子回来的周书瑶突然开口,对着一旁丫鬟道:“巧儿你去看看,那是不是我娘最爱喝的上品红雀。”
红茶本就比绿茶少,而且陇右道这地方,但凡一点好茶都是从江南道运送来的,数量不多,每年一到茶叶上市的时候,都是供不应求,拿着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到上等的好茶。
红雀是红茶里的珍品,江南遍布茶园,可红雀都极少,更别说陇右道里,而张闵嬅因为身体缘故,喝不得绿茶,最爱的便是红雀,而一路奔波到镶武县,这七八天里,张闵嬅都没喝过茶。
“是,小姐。”巧儿身为周书瑶的大丫鬟,平日里就负责打点这些,这飞雀造型的罐子正是红雀的特有的标志,一个罐子只能装一两茶叶,在江南就能卖到三十两,运到陇右道至少五十两银子一罐。
茶楼伙计脚步一顿,都没来得及开口,巧儿就快步走了过来,一把夺下他手中的茶叶罐子,打开之后一看,随即喜悦道:“小姐,正是红雀,可惜不多了,至多泡一壶。”
周书瑶满意的点点头,“正好让母亲解解馋。”
“小姐,茶叶是这一桌客人点的,已经付了银子了。”伙计赶忙回了一句,视线向着窗边这一桌的湛非鱼看了过来。
因为不需要茶博士泡茶,所以伙计才把茶叶罐子拿过来了,桌上已经燃起了碳炉子,看摆放在小碟子里的桂圆干、红枣、还有果干,这分明是要煮茶。
当然在伙计看来用这五两银子的红雀来煮茶太暴殄天物了,可这小姑娘不差银子,茶楼自然不管对方怎么喝茶。
湛非鱼其实并不在意喝什么茶,她不讲究,也没喝出多少区别来,除了那些有底蕴的世家,家中小辈自幼接受熏陶培养,否则一般人真的喝不出中等茶叶和上等茶叶的细微区别。
可湛非鱼现在的用的都是顾学士或者殷无衍从京城送过来的,不少还是宫中的贡品,她这品味也上来了一丢丢,至多算是附庸风雅。
“哪家的土包子,也配喝红雀,别糟蹋了这茶叶。”周书瑶嗤笑的讥讽了一声。
虽说是半大的小姑娘,可外出来了茶楼只带了一个丫鬟,寒酸也就罢了,关键不合规矩,想来是来自商贾之家,一身铜臭味,估计连红雀是什么茶都不知道,不过是什么茶叶贵就点了什么。
如果对方好言商谈,湛非鱼也不介意换一个茶叶。
看着满脸鄙夷和嫌弃的周书瑶,湛非鱼朗声开口:“别说糟蹋不糟蹋,我花银子买的茶叶,就算是喂给狗喝,那也是我乐意。”
周书瑶俏脸倏地一沉,眼中迸发出寒光和怒意,“嬷嬷,掌嘴!”
“是,大小姐。”张嬷嬷阴沉着快步往桌边走了过去,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满脸的皱纹,脸一沉就显得凶狠刻薄,周府那些小丫鬟一看到张嬷嬷板着脸都能被吓哭。
“得,我说错话了。”湛非鱼翻了个白眼,她真没羞辱周夫人张闵嬅的意思,纯粹就打个比方,自己买的东西还能不喂狗?千金难买我乐意。
何暖站起身来,拦下了凶神恶煞的张嬷嬷,别说小姐只是随口一说,即便是真的骂了又如何?
“让开,敢辱骂我家夫人,别说你一个小丫头,就算你家老爷、夫人在这里也得磕头赔罪!”张嬷嬷厉声开口,阴沉狠辣的目光落在湛非鱼身上,小贱人倒是养的好,这一身白皮子娇嫩嫩的都能掐出水来。
张嬷嬷一直没嫁人,年纪越大心理越变态,尤其是看到那些娇嫩的小丫鬟,恨不能把对方给折磨死,自己成了老婆子了,她们一个个倒是年轻水嫩的,看着就厌烦。
何暖站在原地未动,忽然再想日后再出行是不是也要带个嬷嬷来,否则只有自己跟着,是个人都当小姐出身商贾,想要踩上几脚。
“给脸不要脸!”张嬷嬷本对五官普通的何暖没什么怒意,可她竟然敢挡住自己,这让张嬷嬷顿时怒从心中来。
平日里张嬷嬷对周府的下人那都是说一不二,身为当家夫人的奶嬷嬷,在周府也算是半个主子,谁不敬三分。
即便是老爷的管家也称一声张大姐,结果一个卑贱商贾之家的丫鬟还敢忤逆自己。
怒斥声落下的同时,张嬷嬷猛地的抬起手,蒲扇大的手掌随即向着何暖的脸扇了过去。
比起那些喜欢掐人拧人的老婆子,张嬷嬷最喜欢掌掴下人,一巴掌下去,啪一声响不说,看着那娇嫩的脸蛋被打的红肿起来,张嬷嬷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
何暖抬手一挡,顺势再反推了回去,一巴掌直接反抽到了张嬷嬷满是褶子的粗糙老脸上。
嗬!别说被打的张嬷嬷愣住了,站一旁的周书瑶还有两个丫鬟也傻眼了,毕竟是张闵嬅的奶嬷嬷,平日里周书瑶也给她几分尊敬,权当半个长辈。
可现在呢?不管是在周府还是在麟州府,都有几分薄面的张嬷嬷竟然被人一巴掌打在了脸上,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事,打狗看主人,打了张嬷嬷那就是打了张闵嬅的脸,等于不把麟州府张家和周家放眼里。
“小贱人你竟然敢动手?”怒到极点,张嬷嬷声音都尖利的刺耳,如同被激怒的母老虎一般,狰狞着面容,随后向着何暖扑了过来。
周书瑶眉头一皱,张嬷嬷这泼妇般的举动,丢的可是周家的脸,但又不能看着她被打而不还手,冷着脸道:“巧儿你去叫个护卫过来。”
周书瑶不可能动手,她的贴身丫鬟自然也不能动手,这等事只能让护卫过来,把人擒住了,到时候别说一巴掌,张嬷嬷就是把这丫鬟的脸给打烂了也无妨,一个丫鬟而已,至多赔个三五十两银子。
果真醒脑放松就该来茶楼,这不还能看热闹。
湛非鱼慢条斯理的把碟子里的桂圆、红枣丢到茶壶里去煮,对一旁愣神的伙计道:“重新送点红茶过来,不挑品质,只要是红茶就可以了。”
猛地回过神来,伙计傻愣愣的看着湛非鱼,这姑娘得多心大啊,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煮茶?
湛非鱼咧嘴一笑的调侃,“我可是给了五两银子,还不快去。”
“是,小的这就去。”伙计直点头,那一罐的红雀是拿不回来了,总要给这小姑娘送茶叶过来,一会还得退银子,普通的红茶一壶也就两百文。
即便张嬷嬷身材高壮魁梧又泼辣,可对何暖这样的练家子而言,一脚踢过去就把人给放倒了,保管没人搀扶都爬不起来。
周书瑶向着楼梯方向看了一眼,五官硬朗的脸庞覆盖上了寒霜,张嬷嬷动手虽然丢了周家的脸,可也是情有可原。
但她竟然敢张嬷嬷踢倒在地,这就是不把周家放眼了,传回麟州府,她父亲在衙门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你可知我是谁?竟然还敢动手,我看你是活腻味了!”厉声怒斥着,周书瑶脚步上前,看着煮茶的湛非鱼更是怒声道:“不想给你家招惹大祸你就乖乖给张嬷嬷磕头赔罪,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张家和周家都是官宦之家,姻亲和亲朋遍布陇右道的官场。
又因为陇右道真正的实权乃是领军作战的将军们,所以各个州府的官员都拧成了一股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在周书瑶看来不管湛非鱼来自哪个州府,家中做的是什么生意,绝对不敢得罪当地的官员,那么周家只要传信一封,自然有人代替周家出面收拾对方。
当然,若是对方有仇人在麟州府,同样可以传信一封,周父身为同知也会帮忙,这边是互通有无,互相帮忙。
“这里是镶武县,朱县令治下有方,听说镇边侯府的夫人因为犯了人命案子,这会还被关押在县衙大牢里。”湛非鱼慢悠悠的开口,小嗓音拖的悠长悠长,“不管你是谁,总不可能比镇边侯府还要厉害。”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只喜欢吃喝玩乐的朱县令半点不知道自己被湛非鱼给坑了,他哪里敢关押镇边侯府的人,他就是长了几个脑袋也不够砍那。
这还不是因为窦千户下令抓人,朱县令不敢得罪卫所,也不敢得罪镇边侯府,这几日他愁的头发掉了一把又一把。
“别把我和那贱人相提并论!”周书瑶恼怒的开口,身为张闵嬅的女儿,她知道自家母亲和张依依那贱人之间的仇恨,一个寡廉鲜耻的**罢了,如今锒铛入狱正大快人心,提起那贱人的名字都脏了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