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注视下,重光手中的羊毛刷子蘸着碗里的特殊药液后,对着粘贴在墙上的考卷刷了几下。
“这?”众人震惊的看着第一张考卷的右下角,显现出一个半圆形的特殊花纹,而且还是紫色的,而第二张考卷的左下角同样显出紫色的花纹,一左一右契合在一起刚好是一个完整的圆形纹路。
同样的,第二张卷子右下角显现的半圆形花纹则和第三张卷子的左下角构成一个圆形。
以此类推,湛非鱼、万云浩、仝旭三人一共三十六章考卷都有此特殊标记,而且还是一环扣一环的,绝对不存在有哪一张卷子被调换。
“有些人也该心服口服了。”锦袍少年摇着扇子笑的无比得意。
拥护万云浩的十多个读书人此刻面露羞愧之色,即使他们相信顾学士的人品,可依旧不认为湛非鱼能写出这样精彩绝伦的策问。
怀疑这文章是他人所写,湛非鱼不过是誊抄了一遍,然后用手段放回了考卷箱中。
“看来小鱼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名,哈哈,后生可畏啊!”裕亲王朗声大笑起来,难怪圣上重用无衍这消息,办事果真有一套。
湛非鱼白嫩的包子手合在一起对着裕亲王行礼,“多谢王爷夸赞,学生一定再接再厉,争取早日考取功名。”
试卷已经粘贴了,禁龙卫也查验了所有的考卷纸张,原本对湛非鱼的质疑声彻底消失了。
当然,或许还有一小撮人依旧固执的认为湛非鱼作弊了,可他们也只能私底下议论,公开说那就是怀疑顾学士,怀疑禁龙卫的公平公正。
半个时辰后。
“他们就这么走了?”乐山居的二楼,湛非鱼透过窗户看向楼下的街道,不时有马车缓缓而过,想来是这些聚拢在上泗县的读书人纷纷打道回府了。
“寒门子弟囊中羞涩,已经在上泗县停留太长时间了。世家子弟门里清,毒杀万云浩的幕后凶手是谁和他们并无关系。”顾轻舟神色慵懒,轻慢的态度里透着丝丝冷漠,人情冷漠不过如此,万云浩已死,这茶也该凉了。
湛非鱼明白的点点头,声音却失落下来。“老师,你是不是也要离开了?”
身为圣上的心腹,内阁大学士的顾轻舟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顾轻舟笑睨着面露不舍的小姑娘,不由摸了摸她的头,“等你过了院试后,为师在京城等着你。”
院试就在明年二月,湛非鱼没必要来回折腾。
湛非鱼迟疑了一下,“会不会给老师添麻烦?”
顾轻舟是圣上心腹,在朝中必定也有政敌的存在,他们动不了顾轻舟,说不定会从湛非鱼这里下手。
自己还算聪明,可也只是比同龄人厉害一点,面对朝中那些老谋深算的大臣,她只要被摁在地上摩擦的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些不怕死的撞上来正好给你练练手。”顾轻舟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听懂了话中的深意,湛非鱼倏地瞪圆了双眼,满脸控诉之色,“老师,你这是要拿我当诱饵?我才八岁,是需要呵护的小幼苗,经不起朝中那些大人们的摧残算计。”
“放心吧,有无衍那小子在,为师可以保证你性命无忧。”顾轻舟心情愉悦的大笑起来,忽然有些期待这一日的到来。
有这么坑弟子的吗?湛非鱼气的直瞪眼,“老师,我今日要回村一趟,还有作坊的事情也要和老族长他们说一下。”
“去吧,马车在外面。”顾轻舟摆摆手,示意湛非鱼可以走人了。
万云浩被毒杀的案子闹的沸沸扬扬的,南宣府的读书人至少有一半都来了上泗县,即使金林村的村民大部分时间都在田地里忙活,却也知道此事,不少人更是为湛非鱼担忧。
“小鱼的嫌疑终于洗清了。”村正大笑起来,这些天他都提心吊胆的,吃不好睡不好,尤其流言传的有鼻有眼的,都说湛非鱼怕输所以伙同陈县令、小旗陈飞毒杀了万云浩。
“行了,都一把年纪了还不稳重。”老族长佯怒的斥了一句,摸着胡子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浑然忘记这几日他太过于担忧,一不小心就把胡子给扯掉了,这胡须乍一看都少了一小缕了。
湛文诚把冰镇在井水里的西瓜搬了过来,拿着菜刀咔嚓咔嚓切开了,老族长、族老和村正这才有闲心吃西瓜解渴。
“文诚那,你每天都去泰福酒楼送菜,顺便去打探一下小鱼的住所,这事过去了,小鱼也能回来住了。”老族长交待着湛文诚。
之前老族长都不敢让小鱼回村,万云浩不单单是南宣府最年轻的举人,更是秦家的女婿,老族长也担心湛非鱼的安全。
“我之前和谢老爷说起过,小鱼住在她老师的庄子里,就在官道那边。”湛文诚脑子机灵又灵活,在酒楼后厨当了几年活计,也有几分见识了,再有谢老爷的告知,他已经知道顾学士的分量,那可是内阁大学士,能见到圣上的那种。
“村正……”柱子的粗蛮的声音在院子外响起,整个人风一般冲了进来,“小鱼……小鱼她……”
老族长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的喜悦之色刷一下褪去,“小鱼怎么了?”
湛文诚赶忙扶住了老族长晃悠的身体,小鱼若是出事了,老族长这身子骨只怕就垮下了。
“小鱼坐马车回来了!”一口气缓过来了,柱子也终于把话说完整了。
屋里几人愣了一下,随后就听到老族长几乎能掀翻屋顶的怒吼声,“我打死你这个兔崽子,谁让你说话大喘气的!”
腿上挨了几拐杖的柱子被打傻了,刚刚他在地里干活,远远看到马车过来了,再一看就发现小鱼坐在马车车辕上,柱子把锄头一丢就跑回来报信了,这怎么就挨揍了?
“你这个二愣子!”村正也吓的够呛。
不过这会也顾不得其他了,老族长拄着拐杖快步往门外走了去,村正和几个族老也笑呵呵的跟了过去,小鱼终于回村了。
“四哥?”柱子很是委屈的喊了一声。
“哈哈,谁让你不一口气把话说完。”湛文诚笑着拍了拍柱子的肩膀,“行了,我们也出去看看。”
马车一进入村口,听到声音的村民都纷纷出来了,这会看到湛非鱼后更是热情的打起招呼,毕竟这段时间村里卖菜买鸡鸭都赚了不少银子。
“婶子们好,我没事呢。”跳下马车,湛非鱼笑嘻嘻的回答着众人的询问,这一张张朴实的脸上透着关切,湛非鱼也感觉心里暖暖的。
“老族长来了。”村里人赶忙让出一条路来。
湛非鱼看到顶着烈日而来的老族长几人,赶忙走过去搀扶住老族长,“太爷爷,让你担心了,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族长连声开口,如同枯树皮一般的手摸了摸湛非鱼的头,“今晚上就到太爷爷家来吃饭。”
“老族长,我当家的早上钓了一条鱼,还养在水桶里,一会我给你送去。”胖婶子笑着开口,家里能赚银子了,一条鱼也不算什么。
“小鱼回来的巧,山娃子要吃饺子,我家里还有不少饺子。”山娃子娘也紧随着说了一句,饺子放了韭菜和猪肉,以往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舍得吃白面饺子,现在手头宽裕了,自然要给家里人补补。
等湛非鱼到了老族长家后,村里人已经把东西都送过来了。
鱼啊肉的都送到了灶房里去了,竹床上放着洗干净的桃子、李子,还有两个大西瓜,几个香瓜,还有好几份糕点零嘴。
湛非鱼捡着能说的事都给说了一下,“太爷爷,你们不用担心,我现在有老师了,有靠山了!”
“你这丫头!”老族长连声大笑着,眼中满是喜悦和激动。
之前,他也听湛文诚说小鱼的老师是朝中大官,可这段时间的流言传的乱七八糟的,不听到湛非鱼亲口说,老族长悬着的心都放不下来。
“这样就好,再也不用怕那些牛鬼蛇神了。”村正经常和衙门打交道,比村里人更清楚权势的重要,小鱼是个姑娘家,又出身农门,若没有人护着,日后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被劝着吃了几口西瓜,湛非鱼擦了擦嘴角,这才说起正事来:“太爷爷,老师打算在我们村里建个作坊,日后也会雇佣村里的叔叔婶子们去做工。”
“什么?”激动的不仅仅是老族长,村正和几个族老同样是惊喜万分。
陪坐在下方的湛文诚看着侃侃而谈的湛非鱼,明明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可这通身的气度比起县里那些达官贵人都显得尊贵。
难道这就是读书人的不同吗?这一刻,湛文诚再次坚定了要让子女读书的念头,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有没有天赋,都得读书,至少要读个十年!
太阳落山后,白天的燥热就褪去了,在四周燃起了驱蚊的艾草,聚集在大榕树下的村民三三两两的说着话,等着老族长他们过来。
李氏太思念女儿,所以下午也去了老族长家吃饭,这会母女俩洗了澡正坐在院子里纳凉,倒没有去大榕树下凑热闹。
“娘,让你担心了。”湛非鱼抬头看着清瘦了许多的李氏,握住了她的手,“娘,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一定能化险为夷的。”
“娘知道。”李氏握紧了湛非鱼的手,村里人不知道小鱼的情况,可小鱼的老师却让人每日天黑后来家里报平安。
湛老大在院子外来回徘徊着,他下午就在老族长家的院子外来来回回的走动着,虽然听不到小鱼的声音,可老族长和村正他们的笑声偶然传出来,湛老大听着听着就安心了。
这会村里人都去了大榕树下,可湛老大更想看看湛非鱼,虽然被过继了,可湛老大打心底依旧认定李氏是他媳妇,小鱼是他女儿。
静谧的夜晚能墙角的蛐蛐声都能听清楚,更别提院门外那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湛非鱼迟疑了一下,看着李氏一瞬间有些僵硬的表情,心里已然明白。
“娘,你让爹进来吧。”湛非鱼这话一说出来,看着李氏震惊的模样,湛非鱼扬唇笑了起来,夜色下,白皙的胖脸上一片柔和,“娘,只要爹不向着老宅,只要爹不让你受委屈,我就原谅他。”
湛非鱼这辈子是没打算成亲的,她也不是以夫为天的女子,可娘不同,她和爹有感情,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都是爹陪着她。
自己终究有一日要离开,而娘也需要有人陪伴,湛非鱼也想过日后带着李氏一起走,可至少要等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李氏确定湛非鱼不但没有生气,而且说的是真心话,忐忑的表情一下子柔和下来,“那好,我去喊你爹。”
院子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湛老大吓的一愣,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李氏。
“小鱼让你进来。”李氏声音温和。
“我……小鱼……”湛老大喉咙一下子像是堵住了,眼角酸涩的厉害。
这半年多来,他没有一天不后悔,尤其是看到村里人带着孩子嬉戏玩闹的时候,湛老大总是想起湛非鱼给他送水送饭的场景,这么乖巧又孝顺的女儿被他给弄丢了。
李氏侧过身来,“进来吧,待在外面喂蚊子吗?”
“好。”声音哽咽着,湛老大脚步好似千斤重。
进了院子,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这一瞬间,湛老大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眼泪刷一下涌了出来,只是瞬间就被他给擦去了。
站起身,湛非鱼看着情绪激动的湛老大,看着他比往日更黑更瘦,身体也佝偻了,一时之间也有些的难受,“爹。”
“小鱼,是爹……对不起你……”湛老大一个快步上前,猛地抱住了怀里的小姑娘,这是他的女儿,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当初他怎么就那么浑呢!
等湛老大平复了情绪后,湛非鱼看向两人开口道:“爹,以后你不能欺负我娘,你要帮亲不帮理的护着娘,娘错了你也要站在娘这一边。”
不管湛非鱼说什么,湛老大都是直点头。
李氏鼻头一酸,擦了擦眼角,纵然她舍不得湛老大,可看着处处为自己考虑的湛非鱼,李氏明白在她的心里永远都是女儿最重要!
“爹答应你。”湛老大说完后又看向一旁的李氏,他不擅言辞,但这一刻湛老大可以用生命保证,这辈子他都会护着凤玉护着小鱼!
“那我回房读书了。”解决了一桩大事,湛非鱼心情轻松的回屋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算计都是空谈,如今老宅那些人绝对不敢再来欺辱娘,也不敢用孝字压着爹。
湛家老宅这半年多在村里就好似没有了声音一般,小姚氏瘸了腿之后被湛老二休了,如今在村里独居着,靠着种菜养着鸡鸭,这日子也能过下去。
湛老二彻底消停了,他纵然有再多的算计,却没有了施展的空间,说到底他那些算计根本摆不上台面。
口不能言的湛老太很少出家门,基本都是在家里洗衣做饭养着鸡鸭。
唯独三房的马氏整日在村里叽叽喳喳的,湛老三在码头干的不错,能赚银子,马氏的腰杆子也就硬了,好在她没什么脑子,也就是话多嘴碎,惹不出什么大事来。
而此刻,知道湛非鱼的老师要在村里开作坊后,马氏风风火火的就跑回了老宅,人还没进来大嗓门已经响起来了,“爹,出事了!小鱼要在村里开作坊了!”
“行了,你小点声,耳朵都要聋了。”湛老三嫌弃的看着吆喝的马氏,她这嗓门简直能把屋顶给掀翻了。
堂屋里,湛老头放下了旱烟,湛老太头也不抬的补着衣裳,好似这一切都和她无关,唯独坐长凳上的湛老二双手攥成了拳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爹,小鱼这得赚多少银子啊!”马氏两眼都冒着光,嘴巴咧成一朵花了,“老三是小鱼的亲小叔,这作坊总要人管着,外人哪有自家小叔用着放心,我这个婶子也能去作坊帮忙。”
虽然卖蔬菜也能赚银子,可毕竟赚的是小钱,至多每个月多是两顿肉而已,这要是当个管事的,一个月还不得五两,不,至少十两银子,一年就一百二十两银子,马氏越想越激动,恨不能把明天作坊就能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