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是铁了心的宁可自己下大狱被砍头,也不会拖累湛非鱼。
马媒婆简直要气疯了,满脸怒容的看向王媒婆,气冲冲道:“王妹子,今日之事你可是亲眼所见,等上了公堂,该怎么说想必你心里清楚!”
除了跟着马媒婆的小厮和车夫外,也就王媒婆带了一个小厮,剩下的都是金林村的人,马媒婆担心他们做假口供,所以把王媒婆给拖下水了。
“马姐姐,不怪李妹子不答应这婚事,我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听说张秀才几次打压小鱼,这婚事搁谁身上谁也不敢答应啊。”王媒婆话说的陈恳。
不单单李氏,村正、老族长也都认同的点点头。若是个好人家也就罢了,张秀才家那更像是个陷阱。
“那你们就等着上公堂吧!”马媒婆丢下话来,快速的合上木盒,又让小厮和车夫抱起剩下的礼盒,三人怒火冲冲的离开了。
堂屋里暂时陷入了安静,虽然马媒婆走了,可这事肯定没完。
村正看向一旁的王媒婆,“王媒婆,你今日是?”
王媒婆喜庆的圆脸上露出苦笑,马媒婆是官媒,两人碰一起,自己肯定要让马媒婆先说。
虽然知道此时并不是提亲的好时机,王媒婆还是开口道:“我也是来个小鱼说亲的,哪想到会有这般变故。”
“劳烦王媒婆你白跑一趟了。”村正代替李氏开口回绝了。
“村正,李家妹子,你们且听我说,或许还能解决张秀才的事。”王媒婆这一开口,忧心的李氏不由抬头看了过来。
王媒婆回给李氏一个安心的笑容,继续说道:“我今日是代南宣府仝大人家的三公子提亲的。”
昨晚上仝府大管家来了,王媒婆还诧异了一下,官宦人家提亲都是找官媒,这会才明白,马媒婆当时应该去了张家私塾,因为时间紧,大管家让自己来提亲。
“仝大人?”老族长不清楚,堂屋里其他人同样如此,他们知道的最大的官就是陈县令。
王媒婆解释道:“是南宣府的同知,正五品,也就比知府大人低一品。”
嗬!所有人都震惊的瞪大了眼,正五品的大人那!陈县令才七品。
几个有女儿的妇人刷一下把羡慕的目光都看向了李氏,她生了个好女儿啊!
李氏一脸的茫然和无措,隐约还有不安,之前不小心摔了价值五千两银子的玉佩,现在又冒出一个正五品的同知大人。
“李妹子,你好好想想,这真是一门好亲事。”王媒婆又大致说了一下仝家三公子的情况,这才离开了。
村里的妇人也都走了,老族长也没让担心不已的湛老大离开,开口道:“按理说仝府要提亲肯定是用官媒,王媒婆道仝府诚意十足,那完全可以从南宣府带官媒前来。”
“退一步讲,马媒婆不在,仝府大管家完全可以等一等,这么火急火燎的就找了王媒婆上门,我感觉这事有点蹊跷。”坐下面的族老附和了一句。
村正眉头一皱忍不住道:“会不会是仝三公子有什么不妥?”
“或许如此。”老族长一声长叹,树大招风,小鱼读书好的名头传出去了,也不全是好事。
李氏和湛老大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安,张秀才得罪也就得罪了,可仝大人这边该如何是好?就算陈县令护着小鱼,那也护不住啊!
村正打算派人去县学找湛非鱼,却被老族长拦下来了,“别耽搁小鱼读书,这事等晚上再说。”
县学里,湛非鱼真不知道两个媒婆都上了自家的门。
手中拿着修改好的文章,湛非鱼刚走到三省堂门外,就听到屋里有说话声传了过来。
“拿着你的东西和请帖滚出去!”赵教谕年近花甲,已经很少动怒,此时听他这怒斥声,便知道对屋内里的极其厌恶。
站起身来,一袭青色直裰的青年对着面色铁青的赵教谕一揖到底,嗓音清朗而稳如,“夫子,当年之事都是学生之错,还请夫子保重身体。”
“姐夫,你何必如此?你亦是举人,再过两年就要去京城参加会试,到时必定会金榜题名,这不过是姐夫你的启蒙夫子而已,竟然敢倚老卖老的怒斥于你!”愤怒的声音充满了鄙夷和憎恶,听声音却是年纪不大的少年。
“阿邺,不可无礼!”清朗的男音陡然响起,阻止了少年口无遮拦,“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快给夫子道谢。”
湛非鱼转身离开的脚步一顿,胖嘟嘟的脸上勾起嘲讽的冷笑,“既然知道失礼,怎么不在他开口时就阻止,等说完了再佯怒的斥责两句,呵呵,这是又当又立吗?”
厅堂里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同时回头向门口看了过去。
湛非鱼挺直小身板走了进来,直接无视了两人,对着赵教谕行礼后道:“教谕,文章我已经修改了,还请教谕批阅。”
万云浩眉头微蹙,这小姑娘便是湛非鱼吧,那个让天下读书人对仝大人口诛笔伐的小姑娘。
秦邺今年十二岁,脸上却带着高傲,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的低声问道:“姐夫,什么是又当又立?”
万云浩表情倏地一下难看,可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只是眼中依旧有阴沉快速闪过。
端坐主位的赵教谕也顾不得生气了,目光严厉的看向湛非鱼。
湛非鱼心虚的笑了笑,厚脸皮的避开了赵教谕的目光,一脸无辜的对秦邺道:“你不知道?我也是从市井听来的。”
秦邺双手负在身后,身着弹花暗纹圆领长袍,腰间坠着玉饰,或许是湛非鱼唇红齿白的长相讨喜,秦邺高昂的下巴微微点了一下,示意她可以继续说。
“你姐夫是举人老爷,你问他便好。”湛非鱼将文章递给了赵教谕,视线顺便往桌上的请帖扫了一眼,倒是一笔好字,至少自己是远远比不上的。
唯恐湛非鱼又作妖,赵教谕立刻把寿柬合了起来,冷声赶人,“你们走吧,县学事务繁忙,老夫没有时间去府城。”
万云浩没开口,一而再被拒的秦邺却怒了起来,一手指着赵教谕,“你这是给脸不要……”
啪一声!清脆的把掌声响起,湛非鱼一巴掌毫不客气的打在了秦邺的手背上,刚刚还笑容璀璨的小姑娘此刻绷着脸,乌黑的双眸里迸发出慑人的冷意,“对朝廷官员不敬,按律:杖二十!”
“我看谁敢打我……”秦邺顾不得手痛,刚要放狠话却被万云浩给拦了下来。
“阿邺!”万云浩警告的看着恼怒的秦邺,他虽然秦家子弟,但也只是个童生,而夫子不单单是举人,更是县学的教谕,孙福和那四个护院还在大牢里待着。
“阿邺年小失言,还请夫子原谅。”万云浩再次赔礼,俊逸的脸上表情愈加陈恳,“夫子,我明日再来拜访。”
赵教谕怒极,垂在身侧的双手隐隐发抖。
这几年来,万云浩虽在南宣府,可一年三节的节礼都会准时从府城送到县学,满满一马车的礼物,不管赵教谕是扔了砸了,他依旧会派人送来,端的是尊师重道的好弟子。
可谁能想到这个看似君子端方的青年,却是踩着他这个授业恩师来换取他在士林的好名声,若不是不想坏了外孙女的清名,让她死都不能安息,赵教谕拼尽一切也要撕毁这个伪君子的面容!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神童写了什么锦绣文章!”秦邺突然走上前来,拿起桌上的文章看了起来。
孙福纵仆行凶殴打教谕和县学生员的事传遍了南宣府,秦邺刚刚没在意,这会才想起湛非鱼的身份。
上泗县的小神童,关键还是个姑娘家,据说在文会上得到了某位大人的看重,竟然举荐她来县学读书,日后还打算考科举。
原想着用文章来打击嘲笑湛非鱼,可看着看着,秦邺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不说这整齐悦目的台阁体,就从破题承题这几句便知道这是一篇中上的制艺文,甚至比起自己写的文章还要强上三分。
猛地抬起头,秦邺怀疑的看着矮矮胖胖的湛非鱼,也就比粗俗丑陋的乡野丫头强一点。
若是诗词做得好也就罢了,毕竟秦家的女子素有才女之称,诗词做的极好,但凡有佳作传出,必定会引起一片赞誉。
可制艺文?不是秦邺看不起她们,四书都没有看完,何谈写文章。
“你是抄的吧?”像是找到了理由,秦邺讥讽的看着湛非鱼,心里也舒坦了,“为了这个神童名声看来花了不少心思,想必县学这些夫子都给你捉刀了。”
万云浩并没有看湛非鱼的文章,他早已经是举人,后年更是要参加会试,湛非鱼的神童的名声传的再响,在万云浩面前也不过尔尔,一个小姑娘写制艺文,不说贻笑大方也差不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