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后,日头没那么毒辣了,歇了半个多时辰的湛老大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一抬眼看到坐在小凳子上拿着绣花针和碎布头学针线的女儿,湛老大古板方正的脸庞柔和了几分.
“爹,你起来了。”湛非鱼抬起头来,白嫩包子脸上露出大大的笑来,再配上那乌黑圆溜的大眼睛,比村里那些小丫头看着灵气多了。
湛老大宽大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女儿的头,“别扎着手。”
或许是一直没有儿子,湛老大看起来沉闷严肃,板着脸都能吓哭小孩子。
湛家的几个孩子,即使是读了书而显得高人一等的湛大郎都有些的怵他这个大伯,唯独湛非鱼不怕,父女俩关系挺好。
李氏将桌上装了粗茶水的竹筒递给了湛老大,看了一眼门外白晃晃的日头,忍不住的叮嘱了一句,“地里活不多,悠着点,别中暑了。”
秋收已经过了,今年是个丰收年,水稻长的好,家家户户粮仓里都堆满了粮食,这会也没什么重活了,也就剩下几亩菜地需要捯饬一下。
习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湛老大接过竹筒,“我走了。”
这边湛老大背着锄头走远了,湛非鱼一溜烟跟着跑出去了,清脆的童音传进了屋里,“娘,我去山上摘毛桃。”
“这丫头。”李氏笑骂了一句将装着针线和布头的小篓子收了起来。
等湛非鱼到了村后的山坡,远远的就听到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二牛眼尖的看到湛非鱼过来了,撒欢的跑过来,膝盖上的补丁线头散了,迎风晃荡着,“小鱼,你快来,这树上桃子都红了。”
别看湛非鱼是个小丫头,可在这群孩子里威信极高。
平日里一群孩子都瞎玩,你追我跑的,可湛非鱼却是个会编故事的,今天你当官兵我当土匪,明天你是山里的大老虎,我是大野狼,同样是追跑打闹却因为有了角色扮演就让一群孩子欲罢不能。
“小鱼,这树顶上有五个桃子红了,你说怎么分?”山娃子晒的跟黑炭头一般,说完之后就仰起头往树顶上看,二牛几个孩子也跟着抬头看。
桃子不够分,大家都贪嘴,湛非鱼若是不过来,几个皮实淘气的男娃子估计都能打起来了。
学着一群小伙伴,湛非鱼也仰起梳着双丫髻的小脑袋瞅着树顶,清脆软糯的童音响起,“跑最快的三个拿一个桃子,最后两个对半切开,剩下四个人分。”
二牛和山娃子反应快,对比着人数一算,谁都能吃到,而且还有乐趣,俩晒的精瘦黝黑的小孩子呸呸两声吐了口水到掌心里,搓了搓之后,蹭一下就爬到了桃子树上……
“摘到了!”
“左边还有一个红嘴子的。”
“二牛,你别抢,别把山娃子挤下来。”
听着树下小伙伴的吆喝声,湛非鱼一想到那沾了口水的桃子,什么食欲都没有了。
片刻后,以湛家院门口为终点的赛跑开始了,六七个熊孩子的吆喝声足可以传遍整个村子。
“都是些不怕晒的。”路过的婶子笑着摇摇头。
二牛、山娃子叫喊着往前冲,后面还追着三四个,唯独湛非鱼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等二牛和山娃子以绝对的优势获胜后,湛非鱼也来了,一群人呼啦一下冲到了湛家的大院子里。
“小鱼,快分桃子。”
“我要喝水,嗓子眼冒烟了。”
湛家院子里打了一口老井,二牛也有八岁了,拿起木桶丢下去,吊起小半桶水之后,满头大汗的熊孩子们哗啦一下围了过来,水花四溅,五个桃子也被丢到了水桶里洗干净了。
“吵死了,小鱼,你们出去玩!”湛大郎打开窗户不满的骂了一句。
湛大郎以读书人的身份自居,可看着漫山遍野撒欢的二牛他们,湛大郎羡慕的眼睛都红了,恨不能将桌上的书都给撕了,读个屁书!
“大哥,我们比赛呢,谁跑赢了谁吃桃子。”清脆欢快的声音响起,湛非鱼回过头露出大大的笑脸。
“小鱼,我第一个,我先挑!”二牛抓起最大最红的就咬了一口,咔嚓一声,汁水四溅,二牛吧唧着嘴,吃的好像是仙桃一般。
湛非鱼把两个桃子拿厨房里切开再拿出来之后,小姚氏从左边堂屋里走了出来。
看着一群抱着桃子啃的小孩子,小姚氏还没说什么,三郎却冲了出来,眼巴巴的盯着湛非鱼手里半个桃子,“姐。”
“三郎,那是小鱼的,别馋嘴。”小姚氏佯装骂了小儿子一句。
虽然俩孩子同龄,可湛非鱼个头小,矮墩墩、白胖胖的,乌黑的头发梳成小揪揪,再配上一双圆溜的大眼睛,粉嫩的就跟奶娃娃一样。
再者大哥大嫂是湛家顶梁柱,小姚氏还不至于眼皮浅的盯着半个桃子不放,相对的,她对湛非鱼这个大侄女挺好,至少嘴上说的挺好。
“喏,给你。”湛非鱼不贪嘴的把桃子递了过去。
三郎抢过桃子就塞到了嘴巴里,速度之快,指甲划过湛非鱼的小胖手,瞬间留下两道红印子。
“小鱼,三郎就比你小两月,别惯着他,这是你赢来的?”小姚氏脸上笑容更真切了几分,刚刚在屋子里听的不清不楚的,主要是六七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的都混杂在一起。
“二婶子,我跑最快我赢了。”二牛挺起结实的小胸脯,嘴巴里含着桃子,一说话口水差一点流下来。
小姚氏从二牛、山娃子的七嘴八舌里听完比赛吃桃子的全过程,目光精明的闪烁着,透着麻点和黑斑的脸上笑容加深了几分。
湛非鱼重新打了一点水,蹲在木桶边洗手,仰头瞄了一眼二婶,计划成功了一半。
夏日天黑的迟,一般吃过晚饭后,村里人都喜欢出来纳凉,不是在村口的溪边就是在村中间的大榕树下,唯独今晚上湛家人收拾了碗筷后都没出来。
“娘,我想着二郎和三郎都想读书,但家里也拿不出束修,九月也只能送一个去私塾,不如我们就让孩子们比一比,哪个更机灵一点就先入学,等明年我们再去县里打个散工,赚了银钱家里孩子都送去私塾。”
小姚氏这话一说出来,中午才聚一起的湛家人都陷入了沉思。
湛老头抽了两口旱烟,认同的点了点头,“这法子不错。”
都是湛家的孙子,二郎三郎谁进私塾都一样,但湛老头不想二房三房为这事再吵起来,之前已经有些罅隙了,这要是再闹起来家里也没个安宁,传出去也被村里人笑话,比试入学最为公平,输了的人也没嘴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