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先生总觉得自己来的时不太对, 似乎不当心做了个电灯泡。
今天这薄先生看着心情不太美妙的样子……不过没有关系,怎么说都是活了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了,只当是没看见, 自己带来的两个特大号行李箱放到了薄楠的面前。
其一个箱子里满满都是形状如蚕蛹的银灰『色』的矿料,上面布满了如同钻石般的碎芒, 可那个光芒又奇异得能成一条光练, 看着就像是丝绸一般。
“八米布确实是没有,这里是我能凑到所有的天山蚕石了外加两米料子, 薄先生你自己炼一下,七米应该能凑出来。”
薄楠心情是不太好,脸都有点黑,要不是米先生的门铃声, 柏焰归也不会想起来他还有一场会议来,跑得跟只兔子一样,他淡淡的道:“另一箱呢?”
“另一箱当然就是我给你的酬劳。”正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 开水越烫我越浪,米先生笑眯眯的说:“我想请薄先生替我做个法器。”
薄楠微微一沉思便答应了下来,他也没有急着去看箱子里是什么, 总不至于太次,那就不是求人办事, 那是结仇。“什么样的?”
“我也漂泊了大半辈子,现在想安定下来,往年也结了不少仇家……我想求个有点威慑『性』的,省得总有人来打扰我。”米先生道:“不怕你笑,我比较擅长做养护类的,看家还行,护院就不太成了。”
薄楠又问了一遍:“什么样的?具体一些。”
有时候炼器师和设计师也很类似, 就怕甲方来一句‘随便’,结果做出来左不满意右不满意,虽说薄楠有能力让甲方闭嘴,但这好歹也算是个老朋友。
“就是不知道,才来问薄先生的。”米先生一副赖皮的样子摇了摇头。
他琢磨着不想让人打扰,但是具体怎么不让是根本没想好。
他选的养老的宅子就在牧家隔壁,挺好挺繁华的一个别墅小区,不是什么深山老林。出门对面有超市,旁边两条街就是沪市最好的医院,隔壁还有一所可以用于散步的园,甚至还有一条柔和婉约的小河,天好的时候可以去河边钓钓鱼。
就在这个条件下,如果他不想让人找他吧,弄个鬼打墙『迷』魂局出来,那岂不是快递都收不到?哪天真有问题打电找救护车,结果救护车到了门前愣是进不来岂不是要命?要是严重一点比如攻击『性』的,那万一进个小偷进来,人家也罪不至死啊!可要是轻了,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还费这功夫作甚?
米先生还没想好,便听见薄楠轻描淡写地道:“要直接了当杀人的,还是要事后疯死的?”
“……?”
米先生闻言不禁向薄楠看去,只见薄楠眼睛微微下垂,阳光落在他的睫羽上,在他脸上投下了细碎的剪影,他说得太过自然,便有一本该如此的模样,便不由的叫人『毛』骨悚然了起来。“不不不,倒也不必……”
是个危险的角『色』。
米先生突然意识到可能对方脾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需知他们虽然是做风水这一行当的,却也先是个普通人,遵纪守法是拦在每个人心的一道坎,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跨过去的。
不过这样的薄楠米先生也不讨厌就是了。
太软弱的人就是容易过得不好,少数过得好的那是运好。
薄楠倚在了沙发上,拾起了卷云烟,慢条斯地抽了一。他打量着米先生,米先生的场呈现一健康的『乳』白『色』,不算强胜,看着普通人无二,应该是他身上戴着许收敛『性』质的法器的缘故,米先生无疑还能活很久。
他有些奇怪的说:“难道米先生得罪的不是同行?”
“有些是,有些不是。”米先生『摸』了『摸』下巴——有些人不知道从哪里『摸』过来想让他做点法器,要是这人他看不上那是肯定不会做的,但是『摸』过来的人大部分都有权有势,以前他到处漂泊别人找他也不容易,如今安定下来了真不好说来的是什么人。
其实来普通人的概率会更大一点,这才是米先生头大的地方。同行要害人无外乎那几手段,他直接让薄楠做个那针对同行的法器也就行了,但来的是普通人就十分难办了。
薄楠道:“不如还是做贴身的吧,用起来也方便,宅子的局终究是以疗养为宜,稍微做些小手段针对一下同行就可以了……别人怕的终究是你这个人,不是你那栋房子。”
米先生也想过这个法子,但那贴身的法器其实不太好做,容易反噬。
他要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那就和薄楠一样随身带点煞器,看谁不顺眼干就完了,但是实则就是他年纪大了,能力或许没有衰退,可本身的场确实是逐渐衰弱下去,终有一天他会无法抵挡那些法器的煞,从而反噬。
“不好弄啊……”米先生苦笑着说。
“这件事情交给我。”薄楠道。
米先生顿了顿:“真的能做?做不了也没关系。”
这样的法器实在是太难得了,甚至他都没有听说过谁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来——从古至今带煞的法器都是双刃剑,没有什么只让别人倒霉而自己完没事的东西。
就拿那个阎罗印来说吧,所谓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是个极其厉害的邪器。这东西虽然只出现在传说里,上一次据说出现还是两百年前,到底存不存在都不一定,可所有的传说里其主人都是不得好死的。
怎么死的?小部分是叫人杀了,而大部分是煞过重,压制不住后就被煞反噬而死。
“有点难,但是能做。”薄楠道,他看了一眼那箱子,米先生立刻接道:“那好,如果缺了什么材料薄先生只管和我说,我尽力去找。”
炼器的规矩很简单,和找人做风水局一样,法器材料自备,准备一份谢礼就可以了。如果和对方关系好,那对方或许愿意帮你找材料,但大数时候还是得要自己去找。
“好。”
薄楠点了点头,米先生见状也就直接告辞了,他还有些事情——他手上也做着一个法器呢,沪市冬天湿冷,他得弄个好东西出来把自家的风水调一调,年纪大了,还是喜欢春天的。
米先生离开后薄楠才去看了天山蚕石,它们拖到了二楼的工作,他眉宇总算是有了两份真切的笑意——这些足够做法衣了。
他之前就是和米先生说笑,只是看米先生用了天山蚕丝就觉得他估『摸』着有点存货,那什么秘法之类的他怎么也不可能传出去,他还想着米先生要是真有些存货他用其他的天材地宝和米先生交换就是了,没想到米先生真的就拖了一箱子过来。
他天山蚕石都倒了出来,『露』出了箱子的隔层,里面有个小布包,打开一看便是小小一叠柔滑的布料。天山蚕石看着闪耀夺目,可实际上做出来的丝绸却是黯淡低调的灰『色』,无光泽可言,除了手感上和丝绸类似外,其他不能丝绸相比较。
可它看着柔软轻薄,却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当然了,对方要是拿了开山斧来劈,还是躲开为好。这都是附带效果,最有用的还是穿上它便能更轻易的捕捉场,令场如臂指使,是个极好的辅助工具。
薄楠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它们,终究还是它们收了起来,抽丝繁琐,这里的材料也太少了,等回了苏市慢慢折腾吧。
而另一箱材料薄楠也都看了一遍,米先生不愧是炼器大家,给的材料也非常大方,可惜为专业所限,里面的法器要么极凶要么极正,还缺少了几材料,薄楠想了想,还是出门替他去找材料去了。
——反正柏焰归这个会没有五个小时开不完。
***
王月尔最近过得很好,柏老爷子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回忆起她这个故人之女,小姑娘装弱很有一手,且她是真真正正苦过来的,真算不上什么骗,柏老爷子就拍了板,直接叫王月尔的父亲宗晨到沪市来一趟。
薄楠逛街逛了一半就被柏老爷子给叫回去当旁听了。
房,柏老爷子指着椅子让薄楠坐了,道:“这件事还要谢你了,小薄。要不是你把月尔找到了还不知道月尔要在外面流浪久,叫你回来听听也是让这件事有始有终——她爸那个畜生,要是能把月尔带回去好好把产业交到她手上就算了,不然的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是吃素的。”
“月尔她祖父母也和我有点交情,小薄,你要是方便的就抬抬手帮帮她……你们薄家到底是近一点,我终究还是离得远。”
薄楠笑道:“那是自然的,既然都把她带回来了,好事就做到底。我父亲那边已经把月尔找到了的消息散布出去了,量宗总也不敢不认。”
柏老爷子在心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一直怕薄楠是那一心扑在艺术上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类型,如今听他几句也就放心了。
他家焰归走了什么狗屎运!这么好的小伙子就被他骗到手了!
不时宗晨到了,他出乎了柏老爷子的意料,看见王月尔的一瞬就扑上去抱住了她痛哭:“月亮!爸爸的小月亮,爸爸终于找到你了!”
他不问什么来由,也不问是怎么找到的,更不提什么血缘鉴定,直接哭得叫做一个悔不当初。
王月尔心下晦涩,面上却半点不『露』,状若乖巧地反手抱住了宗晨:“你是我……爸爸吗?”
宗晨抓住了王月尔的肩膀:“月亮,你怎么不记得爸爸了?!你怎么了?!”
“我……”
柏老爷子打断道:“月尔之前脑袋受过伤,六岁之前只有模糊的记忆,不认得你也是正常的……要不是她和她母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又有胎记在,我也不敢认。”
这是王月尔之前和薄楠提过的说辞,为了防止她那个父亲有什么防备之心,就干脆装作是失忆比较方便。
宗晨抱紧了王月尔,痛哭流涕得和柏老爷子道谢:“老爷子,真是太谢谢您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谢谢您了!”
“不必。”柏老爷子抬了抬手,从一旁秘手里接过了一份血缘鉴定:“我让人去了一趟苏市取了一点她母亲的头发,报告上显示月尔确实是你女儿,你可以看一看。”
“她母亲这几年已经不太认得人了,我问了医生和护工,说是一直在念叨女儿,你回头带着月尔她从精神病里接回来吧,放在身边照顾说不定她也就好了。”
宗晨闻言就『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老爷子,我是很想接离合回家的,可是……”
柏老爷子用力杵了杵拐杖,表情一沉:“那是离合的家。”
“……”宗晨低下了头:“老爷子,这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可我当时实在是太难了,当时离合疯了,月尔又走丢了,扔了那么大一个摊子给我,我实在是太需要一个慰藉了……现在事情已经错了,离合要是回去第一是没人照顾,第二也不安,我经常带月尔去看看离合好吗?”
柏老爷子看向了王月尔,王月尔仍是一脸『迷』茫的说:“爸爸为什么不愿意带妈妈回家?”
“为你父亲已经有了的家庭。”柏老爷子毫不客的道,转而又看向了宗晨:“难道王家已经败落到这个地步了?连一个房子都买不起,要让王家的女儿和孙女和别人住在一块?什么不安?保姆呢?护工呢?家庭医生呢?哪里有什么不安的?”
“要是真的那么艰难,宗晨,你可以告诉我,王家出不起,我柏家还是出得起的。”柏老爷子说完,又嗤笑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哦……对,你宗家是出不起的。”
宗晨的脸上顿时五彩缤纷了起来,柏老爷子这就相当于他的脸往地上踩,还反复地碾了碾,指责他谋夺家产,背信弃义。
可这确实是事实。
在不知情的人眼前他是风光无限的宗大总裁,身价百亿,家庭美满,可在这些稍微有些资本的人眼他就是个上门的赘婿,见利忘义,谋夺家产,甚至他两个孩子都没有同阶层的小孩愿意和他们玩,只有那些破落户愿意和他们交朋友,肉眼可见以后就算是想要找联姻对象也找不到什么好的。
可是那有什么错呢?王家面上是对他很好,可到处都要他伏小做低,事事顺从,虽然让他进了司,可他就是个连实习生都不如的存在,他的建议从来不会被采纳,他那个岳父数次告诉他让他看学,永远都在打压他,不让他出头。
王家都这样了,他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考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宗晨苦涩地道:“对不起老爷子,是我想差了。”
“那就这么办。”柏老爷子一锤定音,他指了指一旁的薄楠:“认识一下,这是薄二,也是苏市的人,你带月尔回去后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就找他,月尔也和他关系好,你们到底近一点,一个电不用十分钟就到了。”
宗晨下意识的看向了薄楠,他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他还以为是柏家哪个晚辈,或就是柏家的那个继承人柏焰归,没想到居然是苏市的人。
柏老爷子这是在警告他,他找了人监视他,让他不要做的太过分。
“怎么,不愿意?”
“没没,我心疼月尔都来不及呢!”宗晨又抱紧了王月尔:“有个月尔熟悉的人更好了,我还怕她回了家不熟悉。”
对于这个女儿来说,凭良心他不是有意要弄丢她的。虽说是个丫头片子,但是怎么都是自己的女儿,他本来他放到他保镖手里面只是想让王离合那个女人发疯,他也好趁机去运作一番。当时他老婆已经怀孕了,如果王月尔还在,他对外很难有借把老婆接回来,还那么有了孩子。
就如同他对外的说辞一样,王离合疯了,女儿没了,他也难过得发疯,所以要找一个慰藉。
可没想到的是他的保镖有一天突然就不见了,带着王月尔一起不见了,他当时事上忙,加上王月尔许久不在身边感情也就淡了,他老婆的意思是王月尔找回来还麻烦,不如不找,他也觉得有道,就干脆不找回来了。
毕竟他的家产要留给他儿子的,王月尔在他还得想办法运作一番,留个空壳子给她,也太麻烦了些,真的不如不找回来。
如今找回来了他不说开心吧,也没有不开心。
自己家有钱,女儿是自己的,不亏待养着就行了,如今大局已定,家产铁定以后是他儿子的,给她一点点就说是王家的遗产就可以了,这样自己反而里外两不亏。
——过几年他两个孩子也要到结婚的年纪了,现在把名声挽救回来也还来得及,丢掉一点儿财产换回两家更好的联姻对象,这笔买卖值得。
宗晨一边千恩万谢一边暗自打量着薄楠,薄二?苏市的薄家?
薄家倒是个不错的家庭,薄二似乎也才二十出头?这倒是个很好的对象,就冲着柏老爷子金玉言的交情在,说不定以后这个女儿也能替他带来意外的收获呢?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格外得真诚了起来:“柏老爷子,那我就先带月尔回苏市去看看她妈妈,她妈妈一定很想她了!”
柏老爷子点了点头:“去吧。”
王月尔深深地看了薄楠一眼,微微颔首,便跟着宗晨一起离去了。
两人一走,柏老爷子就冷哼了一声:“什么东西!”
薄楠好声好的道:“爷爷,就别生了,我让我家里帮忙盯着,不会有问题的。”
柏老爷子得摇了摇头:“算了,接下来就要看月尔争不争了……造化还在她自己身上,不过有我们在,宗晨总不敢亏待了她!”
“她会争的。”薄楠浅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