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听说你在办手续?四条。”
三院对面的一间出租屋里烟雾缭绕,四人坐在桌前搓着麻将。一个人嘴里叼烟,眯着眼睛一边打牌一边问道。
“嗯,正在办。太突然了,我都不敢信。”刘伟说的平淡,可再怎么平淡的话语都掩盖不了他的得意,“说好了年后去医大二院的院士工作站工作的,谁知道还没到元旦呢,就要过去。”
“三筒。”
“吃。”刘伟顿了一下,先看周围的人,没人碰牌,他才喊出一声吃。
“老刘,以后你达了,有时间回来看看我们,一起打麻将。”另外一人笑呵呵的说道。
“达什么啊,去院士工作站得每天学习。我见过胸外科的黄老,人家要求的相当严格,我听他和小周聊天的时候说的都是病例。有一次在吃烧烤,见旁边……”
刘伟开始八卦起来。
其他三人听的目瞪口呆。
真有人没有自己的生活,每一分每一秒,甚至连做梦都是做手术、都是看病么?
那和机器人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怎么走的这么突然。”
“碰!”刘伟手热的滚烫,他笑呵呵的把对家打出来的牌碰回来,“听。”
说着,他摸向宝牌。
刘伟的拇指在宝牌上一点点的蹭着,用手去感知麻将牌的每一处凹陷。
“老刘,你可真旺啊。”
“那是。”刘伟知道这时候不能客气。
麻将桌上的各种玄学问题和医生值班一样,也不少。这时候要是客气两句,运气真的不好了自己得后悔死。
“还不是周从文前几天用胸腔镜做了一例食管癌根治术么。”刘伟摸出来宝牌是什么,看也不看把牌扣在牌桌上,眼睛像是鹰隼一般盯着牌海里的牌,计算自己搂宝的概率。
“我听人说是黑心医生为了回扣才做腔镜,大开胸多简单,花的还少。”一人鄙夷的说道。
“你懂个屁啊!”刘伟用护食的口吻斥道,“现在大开胸就不用直线切割缝合器了?祝军前几天做的食管癌示范手术,吻合的时候也用的吻合器。最贵的耗材都用了,你说大开胸省钱?没文化,真可怕。”
“那是为了啥。”
“当然是祝军技术水平不够。”刘伟鄙夷的说道,“别听他们天天逼逼叨逼逼叨的,什么技术水平不比省城教授差,咱们还不知道祝军什么水平么?有点问题的患者就转到省城去,他只做自己有把握的手术。”
“我觉得你这话就不对了,做自己没把握的才是有病吧。”
一边打牌,一边闲聊,刘伟预感到这把自己要和一个大的,每张抓到手里的牌都用力的搓着,甚至隐约能听到拇指和牌面摩擦出的吱吱声。
他比做手术的时候认真百倍,整个人都散着一种专注的光,宛如赌神一般红光满面。
一边打牌,刘伟一边给其他人讲各种八卦。
突然间要调转工作,都不用自己跑,着实是省心。
邓明邓主任联系省厅,把一切手续办好。只要自己点头,根本由不得三院的院长、麻醉科主任否决。
已经要走了,根本不用再像平时一样小心谨慎,最近麻将打的都多了很多。
刘伟一时兴起,说了好多平时根本不能说的八卦。
“老刘,以后你就在院士工作站工作了吧。”
“谁知道呢。”刘伟沮丧了一下。
见刘伟沮丧,其他人有些诧异,有人掩饰自己的高兴,有人则安慰刘伟。
“小周说院士工作站只干一年。”
“啊?”
“就一年?”
“一年后你是回来还是留在省城?调转手续是借调还是什么?有编制么?”
刘伟微微一笑,右手摸到一张牌,手指用力蹭着牌面。
他的动作如此用力,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暗示着什么。
“搂宝!”
刘伟下一秒把宝牌摔在桌子上,麻将桌微微颤抖了一下,好像也被刘伟的气势镇压。
“我去……”
“又搂宝!”
“老刘,你再搂我们就扬沙子了。”
刘伟哈哈大笑,“小周说在省城工作一年,要是可以的话我直接去912.”
正在数钱的人猛然一怔,时间凝滞了似的,所有人的动作不约而同的停止。
912,那可是912!
和912比,三院算是基层卫生所。不仅仅是三院,连人民医院都是基层卫生所。
每个人都知道医生是一个极度需要平台的职业。
换个平台,先不管技术水平怎么样,说出去腰板都能直三分。
一年后刘伟就是912的麻醉师了么?刘伟的牌友们有些恍惚,有些失措,有些羡慕,但更多的竟然是嫉妒中带着的丝丝恨意。
“谁知道呢,黄老要求那么严格,我不确定能不能去上。”
刘伟虽然这么说,但他相当满意的看着其他人的表情。
对!就是这种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完美!
我刘伟也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一天,刘伟差点哼出小调。
忽然,手机响起。
刘伟看了一眼,是周从文打来的电话,他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以免搓麻将出来的哗啦哗啦声被周从文听到。
“从文,怎么了?”刘伟问道。
“在哪呢老刘。”
“在家,下夜班回家洗个澡睡会。”刘伟说谎的时候眼皮都不抬一下。
“麻烦来一下科里,把气管镜的设备推下来。过几天开年会,做袖切手术,有些技术细节需要你配合一下。”周从文清淡的声音传来。
刘伟恋恋不舍的看着牌桌。
今天自己的手气大旺,还准备点灯熬夜,直到把谁谁谁的钱赢光为止。
但刘伟肯定不能拒绝周从文这个“疯子”的要求,虽然现在天色已黑,他还要气管镜做什么技术细节的配合。
真是个疯子。
“好,我这就到。”刘伟说完,挂断电话。
“走了。”刘伟无奈的收了钱,起身说道。
“这都几点了,不下班么?”
“唉,你以为去什么院士工作站是好活么?周从文就是个疯子,根本不看时间。”刘伟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