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智看着那只恶鬼,轻声道:“她未曾害过人,未曾玷污过我佛,只是从此经过,栖息于此,没有碍着任何人。若是杀了她,其他的游魂野鬼便会知道,此地乃是鬼之禁地,以后便会敬而远之。失去了鬼的光顾,这里的阴气便会越来越少。阳气上升,阴气下沉,阴阳失调,终究会引祸端。若是金昭寺不在了,整个临海市便少了一个阳气上升之地,会导致整个临海市阴阳失调。到时候,城不乐业,民不安居。人们愁苦之际,又有谁会想到,导致这一切的仅仅是因为一只厉鬼?这便是牵一而动全身的道理。”
说到这,定智看着我:“你现在懂了吗?”
我低头细细思索,定智就相当于这只厉鬼,若是定智被杀掉,仇恨的矛头便会再次指向我。到时候,我只能集中所有注意力,面对那些来追杀我的人。到时候,我可能会出重手,可能会杀人。
因为杀人,导致更大的仇恨,更多的仇家。
而应龙,则会兵不血刃的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而且,我渐渐觉,花春流在这里面的作用,似乎并不只是‘我姐姐’这么简单。
她对我的所有帮助,仿佛都是在推波助澜,让我深陷进更大的漩涡之中,无法抽开心力,去面对应龙。而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我心里却显得模糊不清,因为我无法断定花春流究竟是在害我,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我看着定智和尚,轻声问道:“那依师傅看,这整件事该如何处置?”
定智和尚微笑道:“你来杀我,却要我帮你拿主意?”
我被说的一阵脸红,觉得非常窘迫,就在我有些无地自容的时候,定智和尚再次开口:“柳姑娘莫恼,此事于我来说,其实很简单,你只需要明白两件事便可。”
“哪两件事?”
“应龙在想什么,其他人在想什么。”定智伸出两根手指,如是说。
定智和尚向我解释,应龙作为我最直接的敌人,理应与其他人区分开。应龙的想法要清楚,这叫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而其他人的想法,则指的是花春流、韩星、赵广泰之流。因为这些人现在也关乎着我的生命安危。
应龙的想法我已经知晓,无外乎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问题在于其他人的想法,我多少有些茫然。
见我沉默不语,定智和尚端起茶杯吹拂着上面的热气:“其实现在你最需要关心的并非是应龙,反倒是一些曾经被你所忽略的人,因为这些人才决定着你的当下。若说你在走独木桥,应龙站在对岸看着你,你想要去对付应龙之前,则迫切的需要先解决挡在你面前的其他隐患。”
定智说的当然没错,眼下我最应该关心的便是赵广泰和那些报仇的道士。
我摇头叹息道:“特别行动组倒是好说,至少我知道他们奉命于赵广泰,我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而那些来报复我们的道士,却仅仅是凭借‘道义’而已,这就非常难办了。或许除非来一个杀一个,杀到他们害怕再也不敢来犯为止,除此之外并无什么好办法。”
听到我的言论,定智和尚连喝三口茶,放下茶杯,连连摆手:“柳姑娘此言差矣,那些卫道士其实也好处理,你只需要再忍让几次,他们感受到柳姑娘的仁慈大度,自然便会鸣金收兵。有的时候,杀意与仁意取得的效果一样,区别在于杀意治标不治本,而仁意耗费时间却会直达病灶。”
定智和尚作为佛道中人,自然会讲究仁慈之道,这一点无可厚非。
我端起定智和尚刚刚为我满上的茶杯,轻声问道:“师傅之前为何要帮韩星对付花春流,如你所言,既然当初已经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又何必在时隔这么多年之后,再次挑起花春流对你的恨意呢?”
听到我的话,定智笑着摇了摇头:“花春流恨我,不代表她会为了恨,来杀我,因为我们之间的仇恨还没有大到那种地步。换种说法,花春流对我的恨还没到不死不休的份儿上。”
“你不觉得这么做很危险吗?仅仅是因为花春流不那么狠你,你便去挑衅那只母老虎?”我觉得不可思议。
定智面带微笑:“往事如过眼云烟,生了就不必去追悔。而且当下来说,柳姑娘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
我叹了口气,看着定智和尚,总感觉有点被他带进了沟里。明明是来杀他的,却被他的言语扰乱了心智,可是又觉得他说的话存在一些让我无法违逆的道理,不禁陷入一个很纠结尴尬的局面。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心智不坚定,才被蛊惑,仅仅是因为我能够接收更多的信息,哪怕是敌人说的话,我也可以听得到。自始至终,我都不会把耳朵闭塞,拒绝声音的进入,也因为这一点,我总是陷入盲目的状态之中。凡事儿都是有得必有失,万事无绝对,我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我看向沈留白,轻声问道:“你就真的不打算说点什么?”
沈留白看着我微笑道:“定智和尚把该说的都已经和你说了,你想问的也都问了,我还有说的必要吗?”
之前我还有些茫然,但是听到沈留白的话,我心里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因为沈留白没有劝阻我,或是明确的驳斥定智和尚的话,意味着我的时间没有白白浪费。
我站起身,并且拉起惬意喝茶的沈留白,然后冲定智和尚一点头:“今日与师傅聊了这么多,茅塞顿开,多谢。”
“怎么,柳施主要走吗?”定智和尚站起身,很有礼貌的问道。
我叹了口气,本来杀他,现在却将他视为尊者,人算不如天算这话还真是一点不假。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学着电影里的模样,双手合十:“告辞。”说完,我便拉着沈留白离开了金昭寺。我们没有回小洋楼,而是直奔赵广泰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