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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 No.2车毁人亡的新闻瞬间占据各大新闻头条。
Pr全队上下无一例外被带去公安局审问, 实验室也在当天被封。警察查封了实验室的一切资料设备和机械, 请来第三方科学研究院的专家辅助分析,调查这起车祸原因,意外还是人为。
盘问一整个下午,少年们被放走。在门口聚合时,每个人都眼睛红肿, 面如死灰。从医院出来时就如此了。
Pr No.2的失控、李维的死给了他们毁灭性的打击。
更致命的是, 直到最后一刻前, 所有人都还天真地认为Pr No.2真的会停下。
可她没有。
虽然安全气囊弹出,但车速过快, 几番抢救也是无济于事。
从医院到公安局, 少年们身心皆凉,互相没说过任何一句话。
此刻九个少年站在公安大楼门口, 如这深秋的落叶般死枯寂静, 飘零无依。
大院外头挤满媒体记者,像等待羊儿入口的狼。而羊儿们惶遽, 抵触,进退不得, 谁都不先挪步。
警察见他们可怜,安抚:“这儿没事了, 走吧。”
杜若没见景明, 颤声问:“我们队长呢?”
“还在受审,要等一会儿。你们先上车回学校,协助我们封实验室。”
毕竟都是十八.九岁的孩子, 听到这话都有些惊慌:“为什么要封?”
“程序。”
杜若小声:“能不能等我们队长一起?”
“现在要办公,耽误不得。你们队长自然会回的。别紧张,只是例行调查。”
她还要说什么,万子昂拉住她,摇了摇头。
一行人上了车,离开大院时,车外记者如蝗虫蜂拥而至,众人全深深低头。可杜若还在找什么,回头望一眼,正好看见景远山的车从大院开出,朝相反方向行驶而去。大批的记者跟着他的车涌去,拍照,喊问,拍车顶车身。
杜若心惊,一刹那,她似乎看到了车内景明模糊的影子。
可她还来不及张口喊一声,视线便已阻隔。
她趴在车窗上,蓦地回想起在医院的情景——
那时,李维的亲人哭得死去活来;
少年们颓丧地坐在走廊地板上,泪流不止,哭成一团。
景明靠墙站着,嘴唇煞白,双眸失焦,如同死了般。只有握紧的拳头,一阵又一阵地颤抖着。
不知是恐惧,悲伤,茫然,抑或绝望。
而她尚未从悲伤中走出,来不及去安抚他,警察到来,将众人带走。
她哪里会想到,医院走廊上的那一幕,成了景明留给她的最后印象。
在那之后,杜若再没见过景明。
他手机从此关了。电话不通,信息不回。
她给明伊打过电话。
明伊的声音听上去相当憔悴心碎,不肯提景明,也不回答他情况如何。哪怕只是提及,母亲的声音便会哽咽。她婉拒了杜若去家里看他的请求,并反过来请求杜若及Pr队中任何人都不要去找他。
他是那样骄傲自负的一个人。
他过往一切恣意骄纵的资本,他的梦想他的信仰,他那比天还大的自信自尊,全在挚友死去的那一刻,摧毁殆尽,变得粉碎。
杜若答应了不去找他,放下电话,已是泪流满面。
一天,两天,三天,她在数不清的“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中度过。明知那电话打不通了,却总要拨一下,一条信息。
等着哪天他好起来,或许会看见,或许会联系她。
可这天一直没来。
学校的日子变得如同地狱,所有同学都在议论景明,惋惜,可怜,悲叹,轻嘲,她走去哪儿都逃不掉。更不敢上网,指责和谩骂铺天盖地。
课堂也没法安宁,班上少了个人,班长没了。整个班级都沉浸在悲伤压抑的气氛里。
回到宿舍,更叫人窒息。
邱雨辰一声没吭,在宿舍里沉默哭了三天。她也照常上课,睡觉,但就是一句话不说,只要闲下来,便呆流泪。
杜若小心地照顾她,帮她打水,整理桌子,她也不管。
直到一星期后,她突然开口:“杜若,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
“那次辩论赛,我为什么要帮你。”她说,“如果我不去就好了,就不会注意他,不会喜欢他,不会在一起。那现在他就只是一个陌生的校友,我也就不会伤心了。”
她内心泛起尖锐的刺痛,张口无言。
而人生哪有什么如果,只有灾难后灰败惨淡的现实。
一个多星期后,杜若终于鼓起勇气去实验楼,看一眼Pr实验室。门上贴了封条,任何人不准进入。
难受的情绪再次漫上胸腔,她承受不住,转身要走,却见朱韬来了。
他苦笑:“习惯了,总不知不觉走到这儿来。”
这些日子,他憔悴不少,宿舍里突然少了两个人,空空荡荡,时刻提醒着失败和悲剧。每个人都过得辛苦而凄惨,都无法接受现实。
“杜若你说,李维是不是在最后一刻都相信,No.2她会停下来?”朱韬喃喃自语,惨笑,“我也这么认为呢。直到现在,我都不信我们失败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法接受。”
杜若怔然,她也不信啊。这些天,她像活在噩梦中一般,还总盼着能醒来。
她问:“你联系过他吗?”
“谁都找不到他,问过他妈妈,但不好次次去伤阿姨的心。”他落寞道,“他现在应该过得很不好。”
她鼻子酸了。她知道,可不能去想象,太痛。
朱韬:“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
“有事直说啊。”
“警察那边案子结了,专家也查不出Pr No.2到底为什么失控。但可以判断是速度、控制、传感、制动多方面原因叠加,确定是机器自身原因,非人为。定为技术失败。可事情闹这么大,学校还是要做个表态,必须有人为这次失败负责。”
杜若顿有不祥的预感:“意思是……”
“专家调查说,No.2失控最可能的原因是现有的技术和安全防范措施无法支撑她的整体运行速度和自主意识。学院把这次事故归咎于景明对No.2的贸然改进,要把他开除。”
她浑身凉透:“我要去找他们!”
“你以为我们没找过吗?”朱韬拉住她,眼睛湿了,“没用的。何望还能把院里官网黑了,泄一下。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有靠景明自己。”
“什么意思?”
“景明家有那个能力。如果跟学校打官司,说责任不在他,肯定能赢。”
她心头又是一凉,疼得脸都白了:“他那个性格怎么可能跟学校打这场官司?!”
朱韬痛苦地抓了下脸:“我跟阿姨过消息,可她不理我。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想的!万子昂说,叔叔阿姨没跟学校协商就给了李维家巨额赔偿,就好像,好像他们默认了这次事故的责任就在景明。这事如果传出去,网上又要……”
“不是。”杜若摇头,“不是外界想的那样。叔叔阿姨特别善良,特别心疼他,他们只是……”她心里苦涩得什么都说不出了,半刻后,定定道:“我去找阿姨。”
她立刻联系明伊,转述了学校的意思。
这一次,明伊答应了见她。两人约在一处咖啡馆。
见到明伊时,杜若吃了一惊。她明显消瘦了,人依然优雅,却掩饰不住眼底脸上的憔悴。
杜若心里有无数话要说,也该礼貌问候一句,可一开口,所有言语堵在嗓子里,只有一句:“他还好吗?”
“不好。”明伊深吸一口气,眼眶泛红,“半个月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没出过门,没说过一句话。就像是,要废掉了。”一贯从容善良的女人到了此刻,眼睛湿了,立即拿纸巾摁住,轻声,“小若啊,阿姨的儿子,像是要废掉了。……我倒希望他能哭,能脾气,砸东西,至少泄一下,可他一点儿声音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杜若抓住桌沿:“阿姨我能见见他吗?就一面。一面就行。我去跟他说,这不是他的错,至少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没用的。”明伊摇头,“他的性格,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没有脸面见任何人,尤其是你。他越喜欢一个人,在她面前就越骄傲。可如今……见了你,只会让他更痛苦。他的自尊心已经承受不了。……他爸爸,平时他不犯错都要批评几句,可这次闯下这么大的祸,一句没说他。因为这次不一样了。”她微哽,说不下去了。
杜若心如刀绞,眼睛泛红:“那他该怎么办?阿姨,要怎么办才能让他走出来?”
“我不知道。学校的事,朱韬万子昂都跟我讲过。我和他爸爸也考虑过打官司,但放弃了。他绝对不会同意。跟学校打官司推责任,他宁愿去死。你问我怎么办?”明伊拿手遮住眼睛,“小若,阿姨不知道怎么办?已经没有办法了。”
杜若整个人凝滞了。
她已经能想象到景明目前的状况,厚厚的窗帘拉着,房间黑暗无光,他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死了一样。
窗外一天天日升日落,昼夜交替,他无知无觉,就那样无声地躲在黑暗里。
见过明伊后,杜若丝毫没有好转,更苦更痛了。无时无刻,心像泡在冰冷的深海里,拿刀一下一下捅着。
回学校的路上,她坐在公交车里,望着北京金灿灿的秋天,那热烈的灿烂的色彩,火一样灼烧着她的眼。
如此明媚的秋天,她的内心一片荒芜。
……
杜若已是走投无路,回到学校,突然想起去找梁文邦老师。
事情已过去半月,梁老师仍很消沉,满目伤感。这次失败对他的打击同样巨大。见到杜若,第一句便问:“景明现在怎么样?”
杜若摇头:“谁都没见过他。”
梁文邦更伤感:“我也联系不上。出了事,我们这几个指导教授都有不可推脱的责任。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可这孩子太自负,这种挫折他承受不了。”
杜若听言,请他跟领导反应,救救景明。
“我已经尽力。可行政上的事,我们教学的管不了。甄教授甚至想尽办法帮他联系MIT,让他提前去那边上学。可……”
她明白了:“如果学校把责任归在他身上,开除他,他就去不成了是吗?”
“是。这样下去,以后他在这个领域,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她心慌了,急道:“老师我求你想想办法吧,院里不能这样啊。这次事故死的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比谁都痛苦。项目失败,不该由他一个人担责!”
梁文邦沉默半刻:“我倒是有个办法。只不过如果不成功,你就有被学校开除的风险。”
杜若想也没想:“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