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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会已近尾声, 不少展区纷纷开始收拾展品, 准备撤了。
Pr这边的撤队时间是下午六点,现在是五点五十分。队员们等着到点了关展。
这时,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三十出头,脸型方正,面相精明, 是个生意人。另一个和他约莫同岁, 戴着副黑框眼镜, 毕恭毕敬的姿态,应是秘书。
一进来, 那男秘书便推推眼镜, 扫视一圈了,连沙盘都不看一眼, 问站在最近的景明:“你们这儿的负责人是谁?”
景明:“我。”
男秘书一愣, 虽仍是带着企业家对大学生的高高在上,但也礼貌了些:“怎么称呼?”
“景明。”
秘书向他介绍自家老板:“景同学, 这位是我们鹏程汽车公司的总裁,董成先生。”说着, 替总裁递上名片。
景明接过了,说:“你对我这称呼, 挺不合适的。”
秘书又一愣, 还没反应过来。
董成笑着上前伸过手:“景先生,幸会幸会。”
景明和他简短握了下手。
董成道:“我对你们的项目很感兴趣,希望能有机会合作。”蹲一停顿, “我看现在差不多到点儿了,不如我请大家吃个晚饭,咱们饭桌上聊。”
一旁李维听这话,就知没戏。这人一看就是钱多了烧的。
果然,
“不好意思,实验室很忙,没时间。”景明指了下角落的桌子,“感兴趣想合作,把资料放那儿。”
两人回头一看,桌上各个意向合作方的资料已堆积如山。
景明扫了两人一眼:“两位好像没带资料。”他举了举手中的名片,“就算这个了。”他走过去,把名片放在那堆资料上。
秘书不悦了,走上前:“景先生,鹏程汽车公司是新公司,你可能没听过。但瑞丰汽车你一定知道吧?”
国内一线知名汽车大品牌。
“我们董总是瑞丰家的二儿子,鹏程是瑞丰注资的新公司,专为开无人驾驶汽车而成立。无论是资金还是其他,相对于别的公司,都有相当大的竞争力。”
“嗯。”景明指一下名片,还是那句话,“你们资料放这儿了。”
“这……”那秘书皱起眉。一个大一的学生,18岁的毛头小子,见到他们总裁居然这幅傲慢态度。
董成再度打量面前的年轻人,一身黑衬衫,表情淡漠,身形单薄。
董成虽是个二世祖,无甚建树,但好歹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近十年,识人无数,一眼便能分辨对方是金刚钻还是真草包。
饶是他,也很少见到年轻如斯便如此底气充足的年轻人。
他家大业大,哪个高校的年轻创业团队不是上赶着求合作,借助大平台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呢。
董成圆滑道:“我看景先生的性格,也是直来直往,和我一样。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们母公司在汽车制造领域有非常丰富的经验,营销渠道也好,新公司正大力拓展无人驾驶汽车,想和景先生在这个领域有合作,你看如何?”
说着,示意秘书,后者递上来一张纸条,上边写的数字后跟着一大串零,可在景明眼里,不过尔尔。
他瞟一眼,已是不耐烦,却未表露,淡淡说:“有合作意向,我们会通知你。”
这会儿,董成的脸上也些许挂不住了。
李维上前打圆场:“不好意思,由于意向合作方太多,我们内部需要一段时间筛选审核,没办法当场给出答复。如果双方理念一致,我们会及时联系你们。”
景明转身要走,没想那秘书不识趣,极力劝说李维:“钱是可以商量的,立刻变现都行。我相信其他合作方开不出这样的条件,不如大家一起吃顿晚饭,我们饭桌上讲。”
这下,李维也无语了。
景明没了好脸色,看一眼手表,召集队员:“关展了。”
李维:“抱歉,我们关展了。”
董成的表情一瞬变得相当难看,但毕竟什么都经历过,顷刻间就礼貌笑道:“好,期待后续合作。”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是忍着火气的。
那秘书也是,一脸愤懑地离去。
人走了,连李维也没忍住吐槽:“吃饭吃饭,不吃饭不上饭桌就谈不了事儿,呵。”
万子昂:“特么的打进门就没看沙盘一眼,不问展品不问技术,张口闭口就是钱。什么玩意儿?……瑞丰那么大企业,把新公司交给这么个人来搞,玩票儿的吧?”
“搞噱头。”景明说。
“啊?”
景明:“成立个公司,套上高端技术领域的名头,弄点儿产品出来,开个布会,媒体运营造势,公司新股上市,圈股民的钱,赚个盆满钵满了,撤。”
他哂笑:“这模式就跟流水线一样。”
众人一时无言,末了又叹息:“现在这种只想滚钱的烂公司太多了。”
景明冷嘲一声:“国内的科技创业环境全让这帮孙子给祸害了。”
李维抱起今天收获的那堆资料,给众人打气道:“我们一定得选个和Pr团队理念相一致的合作方或投资人。”
朱韬也很乐观,拍拍那堆资料,说:“备选者这么多呢,再不济也能找出三四家。我有信心。”
“行了,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晚上聚餐。”景明说。
李维:“撤了!”
Pr这边关展,对面的Ort也在整理收拾。
杜若帮着师兄们把展台上的模型小心收回纸盒,又跑到门口,回收外头的模型。
上层展台有点儿高,塑胶模型站在上头,俯视着杜若。
她踮起脚去搬,只能勉强够到模型的脚,手指费力地一点一点把它往外挪,眼见要抓住它的底盘了,高高的模型忽然一歪,倾倒下来。
杜若一惊,刹那间脑子短路,不知该拿手接,还是抱住头,眼看那模型朝她脑袋砸下来,一只手将它截在了半空中。
她看见头顶上方,那人黑色的衬衫袖子上有压印的淡淡凹纹。
她回头之时,景明已将模型放到下层的展台上,没看她,侧脸冷淡。
她心跳尚未平复,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他已一言不地走了,只留一个黑色的料峭的背影,到通道尽头,一转弯,不见了。
杜若的眉心无意识地微拧了一下,半刻后,默默地把模型抱回去装箱。
从展区回到实验室,又是一番整理。
忙到七点才把东西收拾好。
邬正博说晚上没别的事,大家可以去回去休息了。
众人陆续散去。
杜若正准备离开,邬正博叫住她:“你等一会儿。”
杜若停下:“师兄,有事啊?”
邬正博说:“你今天辛苦了。易坤让我表扬你。”
杜若有些不太适应他今天的好脾气,笑笑:“应该的。”
“除此之外,还有件大事儿。”
“嗯?”
“你跟着我们工作有段时间了,实力和态度都是有目共睹的。之前,你只是打下手,负责修理机械,也做机器人,但没参与过我们的核心项目。这次跟你谈,就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做自动制动。”
杜若诧异半晌,立即惊喜道:“当然了!”
熬了快半年,终于能接触真正的大项目。各学科汇集,大好的学习机会啊。
“好。”邬正博笑着,抽出一份合同给她,“那咱们续个约。”
“好啊。”杜若接过合同,翻看一下就准备拿起笔签字,却看见合同上,她的身份依然是“实验室助理”,每月工资两千,签约一年。
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有些膈应,莫名想起那次吃饭时,景明说过的话。
她迟疑半刻,提问:“如果做项目,是不是可以讲分成啊?”
邬正博些许意外她会提出这种要求,眉毛挑起,没那么客气了:“我们团队已经成立了五六年。”
言下之意杜若很清楚,但是:“我说的不是团队,单指这个项目。”
“项目也早在两年多前就开始了。”
“那……可以按我的贡献份额,技术入股吗?”杜若试探。
“目前我们只需要助理员工。”邬正博半点不让步,颇有些店大欺客,道,“你想好了。跟项目,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很多大一学生都求之不得。”
她杵在原地,轻声道:“你的意思是,要么留下做助理,要么不做了,是吗?”
邬正博笑了起来:“我没这么说,但的确没有别的身份。我们之前相处得很好,也希望继续合作。”
杜若:“我想等易师兄回来再说。”
邬正博见她挺固执,语气也硬了:
“他回来了,这事儿也要全队商量协商。杜若,我跟你坦白讲,你是不错,但我们团队中的人共同打拼了很久,如今项目终于要开始盈利了,你加进来分红?合理吗?团队中至少有半数以上的人会心怀不满。这里头涉及到利益问题,不是队里某一个人能决定的。至于你说的技术入股,太迟了。团队成立初期,你技术入股,没问题,可如今我们的江山稳定了,不需要股东,只需要员工。
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你可能觉得没道理。但我希望这事儿能和平解决,不要影响Ort队内原有的关系和气氛。你回去好好想想!”
他的意思,杜若很明白了。
她走出实验室时,思绪有些转不过弯。
过去这段时间,她和团队里的人相处得很好,大家朝着同样的目标并肩前进,从未想过金钱,利益之类的东西。
可……
不谈利益,不代表它不在。
甚至一谈利益,什么都不存在了。
她实际上还是个外人。
如今,她要么忍,要么撕扯。可共同创业,靠革命情谊,只要一撕扯,气氛就变了。
她越想越憋闷,已不能带着这个问题过夜,返身回去一把推开实验室的门。
邬正博坐在桌前,抬起头来:“想好了?”
杜若努力笑笑,说:“师兄,是这样。我认为我可以是新来的共同创业者,少份额都没关系,至少是一份子。而你,还有一些人认为,我只是雇佣的打工者。这没有谁对谁错,大家站在各自的立场,都有自己的道理。
但创业这种事,重要是气氛和谐,很多事最好一开始讲清楚。双方能达成共识当然好,达不成,随着时间推移,项目推进,理解上的差异越来越大,到最后闹得难看,对谁都不好。”
“你挺明白的。”邬正博道,“如果能接受,就继续做,认准你雇员的位置;不能接受,就走,也别伤了和气。但心怀不满,是做不下去的。”
“嗯,我懂。”杜若说,“我现在只用考虑,要不要让步。我的决定是……不让。”
邬正博看着她,倒没想到她会放弃这个多少人都想要的机会。
“在实验室工作的这段时间,多谢你们的关照,我学到了很多。”她感谢完,又道,“当然,我也对你们做了很多贡献,我心里清楚。”
“是。”邬正博皮笑肉不笑,说,“过去的日子,合作愉快,以后也祝你好运。”
杜若:“好运倒不必,我现在的一切,不是凭运气来的,是实力。”
邬正博耸了耸肩:“行。是实力。”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决裂了。
杜若虽说理智上能理解,可情感上还是一肚子的难受和苦闷。
她不想露出太落魄的样子,深吸一口气了,镇定地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把重要物品装进纸箱。
可打开自己柜子的一刻,她心一凉,她的惯性测量单元不见了。
她立刻回头,盯着他:“我的惯性测量单元呢?”
邬正博脸色也变差:“不行。”
杜若吃惊,这会儿是真生气了:“那是我自己研究改善的!”
“这个实验室里,任何人做出的任何提高和改善,都归Ort团队所有。这是我们的规矩!”邬正博也恼了,扔给她一张纸,“你进实验室时签的协议,自己看。”
杜若抓起那张纸,就见条款中有一项:“实验室助理工作期间对任何项目的所有提高与改善,归Ort团队所有。”
她一瞬间只觉一阵绝望从头灌到脚底,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历届来做助理的学生,都是这样。你不可能是特例。”邬正博强势道,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红包,推去桌子那边,“这是你这段时间做助理的工资。一分不少。”
“收好了。”他说,“这是你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