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擦肩而过,拿破仑依然是平静的神色,轻柔敲了敲房门。而威利安都主教已经急不可耐准备回去像亲人朋友诉说今天的好运,下楼的步伐急促而快速。都主教觉得有必要收回对国务卿大人一些私下的恶劣评价。
歌谢尔女王听到其实很独特的敲门声,难得有了不错的心情,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安静等待门外身份特殊的客人,连公式化的“进来”二字都被省略。哪怕是身披【北冰哀霜】重铠的狮子王托德侯爵的拜访,她也没有在“进来”之前加上一个“请”字。
拿破仑进入房间后,自作主张地将所有窗帘都拉开,本就不显阴暗的办公室愈敞亮,他走到史诗级大铠【拉斐尔圣母】跟前,近距离凝视铠甲上的古朴花纹。很少有人敢于在歌谢尔女王面前如此放松,但拿破仑不一样,他初次见到她,他还是个在老牧指导下接触神学典籍的少年,而她还仅是一名常年逗留在皇家图书馆或者圣约翰大教堂图书室的文学老师,与他为伴的小白猫就像当年一样,见到她就亲昵地蹿上肩膀,蹭着她的脸颊,拿破仑从那一刻起,就相信这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女士。许多年过去了,他成长为教廷大司祭,皇帝陛下的福将,帝国的英雄,但拿破仑依然愿意追随她的脚步,所以当初她说要出海,去寻找新大陆,帝国需要一个占据左右史诗大陆未来走势的先机,他立即放下帝国唾手可得的荣耀,赶往一片未知的危险领域,航海过程中,死亡率高达八成,大半死于陌生疾病,小半死于各种各样的危机,他曾和战友亲眼见识到《帝国百科全书》中明确定义绝迹的两种远古深海巨兽,长达40米的红鲸,和百条粗大触须能够遮天蔽日的白银鱿,当然,新颖世界同样也有相对浪漫的小插曲,比如一到洋流汛期就需要寻找人类男性-交-配的美人鱼,她们大多貌美,上半身与人类女性无异,只是更加曲线丰满,歌声天籁,而且她们并不如神话小说中那般残忍,会在怀孕后将“丈夫”吞食,而是以歌声抹去他的记忆,尽力送回陆地。
大难不死的拿破仑见识到太多的危险和美景。
他的旅行日记,即将出版,相信会是一本能够媲美泰坦老相《鲜花和鲜血》的畅销书籍。
拿破仑笑问道:“姐姐,为什么威利安都主教今天才来向你汇报?”
国务卿擦拭镜片,她手中这副眼镜来之不易,整座史诗大陆,数量不超过一只手,因为它来自那条死于白蔷薇王朝的黑龙“丹东”,材质是最珍贵的龙骸。
巨龙极少露面,一百二十年前那条冰系黑龙不知何种情况下被驱逐出龙穴,身负重伤,在天空孤独飞翔了数千里,最终在白蔷薇克勒城轰然砸地,这被一位占星家称作白蔷薇的凋零,历史惊人地契合预言,昔日的大陆第一帝国,数百年不变的黑桃a,开始走下坡路,如今在大陆国王圆桌会议上竟然沦为边缘看客,在众多事件中都选择懦弱的弃权,甚至比不上连圆桌会议都不愿参加的神圣帝国朱庇特大帝,卡妙的铁蹄已经碾过数个小公国,距离白蔷薇边境不再遥远,传闻白蔷薇刚刚继承王位的年轻皇帝在听闻卡妙女皇坐在战马上眺望过他的帝国后,吓得在皇宫里抱头痛哭。
歌谢尔女王伸手抚摸着小白猫,笑道:“从玛索郡回来后,都主教很不凑巧地生了一场重病,所以今天才勉强抱病赶来教务厅,应该体谅。”
拿破仑微微耸了耸肩膀,对此并不表意见。
歌谢尔女王重新戴上眼镜,小白猫跳下肩膀,趴在书桌上打瞌睡,与一般猫咪最大的不同,是它拥有单独一颗猩红的漂亮眸子,散着比最优秀红宝石还要璀璨的光彩。
这间房间并没有多余的椅子,哪怕是皇帝陛下亲临,也只能站着,席国务卿说过一个极其直白的道理:站着,能够让懒散的贵族少说一点废话。拿破仑转身望着她背后的书墙,走过去,抽出一本异端书籍《教皇教袍下的虱子》,安静阅读,不急着离开,低头后问道:“姐姐,你就打算放任coso不断壮大?一开始,除了皇帝陛下,没有人选择将筹码押注在coso上,现在已经有克拉夫家族的加入,相信,耐心一直不好的格林斯潘也不会矜持太久。帝国有太多家族,对紫曜花怀有好感。这不符合你的行事风格,一切幼小的敌人,似乎应该死于襁褓中。”
她笑道:“小拿破仑,你似乎比我还着急?怎么,对那个从脉代奥拉和守夜者走出去的年轻人有敌意?这也不符合你的风格。”
拿破仑苦笑道:“我对他没有敌意,只是不希望一个将你视作最大敌人的疯子好好活着,并且成为被帝国承认的异端。因为有一类异端,总有一天会成长起来,强大到它的一切敌人都企图化妆成它。这是老师生前最后给我的忠告和警示。”
歌谢尔女王戴上眼镜,站起身,比身穿大司祭教袍的拿破仑要高出足足半个脑袋,没办法,这位帝国的骄阳修士,身高只有5尺2寸,即经由卡妙帝国推广而越来越被认可的计量标准,168公分左右,这恐怕也是很多孱弱贵族愿意长时间站在拿破仑身边侃侃而谈的重要原因。女国务卿走到窗口,望向楼外的广场,眼光恬静,她进入教务院后,穿梭洁白广场的行人步伐无形中都加快几分,但平静的表面下,教务院一直是暗流汹涌,这次新大陆的现,无疑是她和拿破仑的功劳,但下一轮丰盛果实,却被那头雷切尔之虎给轻松摘走,接下来与拿破仑一起前往帝国命名为福音大陆的教务院成员,四分之三都是次席国务卿的心腹,她原先想要向皇帝陛下提出抗议,但在这间房间沉思了一夜后,还是打消念头,那个一手将神圣帝国带往大陆巅峰的男人,一旦沉默,往往意味着他已经做出不容更改的决定。
拿破仑轻声问道:“他真的说过那句话?”
国务卿皱了皱眉头,没有回复。
拿破仑直接捅破最后一层纸:“我会亲手将你钉死在圣约翰三角架上,亲眼看着你直到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歌谢尔女王出奇大笑起来,转身望着忧心忡忡的大司祭,道:“这句话能够时刻提醒我身后站着一位充满仇恨和斗志的圣事部刽子手。”
拿破仑一边阅读《教袍下的虱子》一边叹气。她望向不远处爱德华礼拜堂的圣乌尔班雕塑,那颗澳狄斯亲王的干瘪头颅已经完全风化,化为尘土,当年,以亲王为的43名带着悲壮胜利来到帝都的骑士,获得了朱庇特城所有人的爱戴和崇拜,她至今仍然清晰记得她站在拥挤人群当中,骑在高大乌尔姆军马上的澳狄斯亲王那双不带感情的眼睛,面对无数的鲜花和欢呼,嘴角只有浓重的嘲讽。在那场震惊大陆的史诗级战役中,帝国最骁勇的战士,无一人退步,无一人投降,硬生生将十二万泰坦骑士阻击绞杀在黄昏盆地,甚至赢得了一贯傲慢的战争之子的最高敬佩,而黄昏战役无与伦比的波澜壮阔,让人忘记了帝国边境上两支协从军团的冷血旁观,事后那两位将军也只是撤职了事,帝国军事法庭甚至没有传唤葬送黑玫瑰骑士团的懦夫。等到皇室文学老师成为国务卿,接触到一部分未被销毁的机密文件,才知道这中间蕴藏着谁都不敢去探究的晦暗内幕。
歌谢尔女王陷入沉思,国务卿办公室出现漫长的沉寂。
次席国务卿萨迪的办公室按照规格应该在四楼,但雷切尔之虎选择了更拥挤的三楼,不同于四楼席国务卿的客人稀疏,这位帝国鹰派核心大人物的办公室总是人满为患,许多来教务厅办公的大贵族都乐意去雷切尔家族的年轻家主寒暄客套一番,而且多半能够从次席国务卿阁下的嘴中得到一些意外惊喜,当初橙色战役尚未结束,正是萨迪大人第一个打破官方沉默,给了娘娘腔海伦家族一个确切消息,这才使得最近几年一直难产的银行业开始蓬勃展,席卷整座帝国,成为继圣战中以平民骑士后崛起的军事贵族在帝国新贵阶层的又一张崭新面孔。
今天,雷切尔之虎的办公室终于送走第十几批客人,国务卿大人有了些许独处喘息的机会,喝了点小范围内流行的苏维埃白酒,书房弥漫着一股浓烈酒味。这位被敌对势力悄悄嘲讽被娘们骑在脖子上的老虎时下是帝国最炙手可热的红人,他同时掌握了再次登陆“福音”和新一轮圣战的大量话语权,尤其是前者,他等于亲手握着切割奶酪的刀叉,分到手的奶酪最后是谁大是谁小,他说了算。
一名青年骑士敲门而入,龙枪骑士费米-约瑟佛,从圣事部走出来的一颗政治新星。
“费米,重新见到那位你心中的偶像人物,有何感想?”次席国务卿大人心情不错,开起了玩笑,手指了指帝国军人越来越喜爱的那瓶卡妙帝国出产的烈酒,示意年轻人自己动手。
龙枪骑士倒了半杯,一饮而尽,笑道:“依旧穿着一身寒酸教袍,依旧不像一位执政的大人物。”
萨迪笑道:“似乎是个很难让人讨厌的家伙,大体可以划入《理想者》中魅力型领袖的范畴。当我听到老克拉夫那个家伙竟然送去120名扈从骑士,第一感觉是这个老家伙失心疯了,相信帝都大部分人都是如此。听说你还没有走出玛索郡,黑天鹅湖就爆了一场小规模但高规格的精彩战争。费米,你好像错过了一场好戏,失望了没?”
青年骑士恭敬放下酒杯,摇头道:“我对战争并无好感,我尊敬的只是那些在战场上为各自信念不惜付出生命的战友,或者敌人。”
萨迪打趣道:“如果你不是一名出身普通的龙枪骑士,我一定以为你是出自那个只擅长在床上打仗的娘娘腔家族。”
费米与次席国务卿不同于寻常上下级,更多像是老师与学生的私人关系,所以言谈相对比较轻松随意,笑道:“如果您不是国务卿大人,我一定要向您出挑战宣言。没有一名骑士愿意被人称作来自娘娘腔。”
萨迪哈哈大笑,然后充满深意道:“只是现在那位比你还年轻的执政官阁下即将面对一个难题,这个难题,是皇帝陛下亲自提出来的,这也许是coso最大的危机。”
雷切尔之虎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楼上,“我们的女王殿下向皇宫书房送达了一份涉及军事改革的资料,其中末尾有一条至关重要,以至于皇帝陛下连夜召集我和数位将军,很快还会有边境大军团长赶来帝都,参与其中。至于那条消息,我就不透露了,天晓得会不会被楼上的席国务卿以叛国罪的罪名给请进圣事部喝茶。”
费米微微一笑。
雷切尔之虎站起身,魁梧异常,很奇怪,这位以激进锐利著称的骑士,从未踏上过一线战场,甚至没有一枚战争勋章,但依然赢得帝国鹰派军人的一致敬重,而且他也从未向皇帝陛下提出要求去亲赴圣战或者去与泰坦接壤的边境。他走到窗口,轻轻道:“你是小奥古斯丁的崇拜者,我何尝不是那位罗桐柴尔德公爵的崇拜者。对于紫曜花,有太多沉默者,心怀无言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