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破,临江王闯进皇宫时,老皇帝已经带着一家人服毒自尽了。
究竟是老皇帝自己服的毒,还是旁人硬灌到他嘴里的,没人知道,百姓们也不在意真相。
三日后,临江王称帝,李牧果然也再次受封太尉。
直到此刻,李牧终于彻底相信了陈娇的那个“梦”,因为就算陈娇在平城时根据蛛丝马迹猜到他与临江王会造反,她也猜不出他最后会封什么官,从河西郡太守到太尉中间,还有几个职位都适合新帝册封给他。
李牧心有不甘,陈娇是第一个让他看走眼的人,原来她的那些千娇百媚,都是为了讨好他,为了救她的家人与好哥哥。
但李牧给过她承诺,他就一定会做到。
新君与大臣们商议如何处置陈国舅一家时,李牧替陈国舅求了情。
说实话,临江王该感谢陈国舅的,没有陈国舅祸乱朝政,他一个蜀地王爷怎会有理由挥师北上直取长安?如今成王败寇,陈国舅对他再没有任何威胁,怎么处置都全随他心意。既然攻城前陈国舅就被昏君以通敌罪关起来了,没有亲自阻拦他进京,临江王决定给李牧一个面子。
不久,新君下旨,将陈国舅一家发配崖州。
天涯海角,形容极远的地方,崖州便位于那个海角,自古便是罪臣流放之地。
但对于陈国舅一家而言,活着总比死了强。
押解前一晚,李牧带陈娇去了天牢。
国舅府家眷分男女关在两个牢房,陈国舅自己关在一个牢房。
长安城破前,陈国舅虽然入狱,但他毕竟是皇后的亲哥哥,狱卒们不敢怠慢,也算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因此,陈国舅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只是从堂堂国舅沦为阶下囚,又心知大势已去,陈国舅心中郁郁,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爹爹。”狱卒将牢门打开,陈娇立即扑到了陈国舅怀里。
陈国舅搂着女儿,只觉得女儿消瘦了很多。
“别哭别哭,爹爹这不是好好的,虎哥儿怎么样,没想我吧?”陈国舅笑眯眯地问道。
陈娇在老人家怀里埋了会儿,才红着眼圈抬起头,哽咽道:“虎哥儿天天想你,我,我怕他见你这样难受,就没带他来。”这阵子儿子追问外公去哪了,陈娇一直撒谎说外公去外地巡游了,要很久很久才回来。
陈国舅欣慰道:“挺好的,别带他来。”他想永远做外孙心里最厉害的外公。
父女俩说了很多话,李牧站在牢房外,默然地做个看客。
陈国舅扫眼女婿,低声问女儿:“他准备怎么安排你们娘俩?”
陈娇顿了顿,如实说了。
陈国舅更放心了,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道:“论国事,我与他是对头,如今输了,只怪爹爹自己没本事,爹爹不怪他,你也别恨他什么。论家事,他肯继续与你做夫妻,肯替咱们陈家众人求情,也算是个好女婿,往后娇娇安心跟他过,把你们娘俩照顾好,爹爹就放心了。”
陈娇哭着点头。
父女俩聊了很久,李牧见远处狱卒为难地看着他,知道探望的时间有限,便轻声咳了咳。
陈国舅率先将女儿推离了怀抱。
陈娇舍不得走,李牧进来,握住了她手腕。
“替我照顾好娇娇。”对女婿,陈国舅只这一句嘱咐。
李牧颔首:“岳父放心,小婿明白。”
陈国舅笑了,直到女儿被女婿带走,再也看不见了,陈国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谋划了一辈子,到头来,只剩两袖清风。
内乱刚过,举国上下百废待兴,陈国舅一家发配之后,李牧便开始了早出晚归的忙碌生活,回府时天都黑了,来后院看看虎哥儿,等虎哥儿睡着后,他再去前院休息,再没主动与陈娇说过一句话,更不用提求欢了。
他不求,正合了陈娇的意,能不以色侍人总是好的。
进了八月,李牧终于不用那么忙了,不但能赶在黄昏时分回府,逢十的日子还会休假。
这日黄昏,陈娇正在后院陪虎哥儿玩,李牧突然派人来请她。
入住太尉府后,除了去探望陈国舅那次,这是李牧第一次请她去前院。
虎哥儿也要去,陈娇猜到李牧有正事谈,找个借口劝住了儿子。
她领着如意去了前院,跨进厅堂,就见李牧一身官袍坐在主位上,面前立着两个身姿曼妙的彩裙女子。陈娇隐约猜到了怎么回事,面带微笑朝李牧走去。
李牧没看她,只示意她坐。
男人神色冷峻,与以前温文尔雅的样子判若两人,陈娇不知道李牧当了太尉后在外面是什么做派,但在如今的太尉府里,他就是一家之主,再不用为了讨好陈国舅与她演戏,所以陈娇觉得,现在李牧表现出来的,才是他的真性情。
“这是皇上赐给我的两个美人。”李牧目视前方,简单地解释道。
陈娇看向二女。
二女齐齐朝她行礼,一个叫红菱,一个叫碧荷。
陈娇笑着端详两人,红菱身段丰腴容貌美艳,宛如枝头傲放的海棠,碧荷眉目清丽,颇有才女之风,就像饭桌上的荤素相宜的两道佳肴,别说李牧,她一个女人看了都动心,不愧是皇上赏赐的。
陈娇很高兴,有了这样两个美人,短时间李牧应该都不会来她屋里了。
“免礼吧,既然是皇上赐给大人的,以后你们要尽心服侍大人。”陈娇柔声嘱咐道,俨然一个端庄大方的贤妻。
二女含羞带怯地看眼李牧,轻声应了。
李牧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看着陈娇道:“我还有事,你安排院子给她们住。”
他站了起来,陈娇起身恭送。
太尉府很大,空房有的是,陈娇体贴地将二女安排在了一座距离正院不太远的院落,然后派如意去回禀李牧。
如意回来复命时,一脸忧虑。
陈娇奇道:“大人不满意?”
如意摇摇头,看看主子,她着急道:“夫人,您,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陈娇懂了,如意是她怕失宠。
陈娇笑而不语。
只是陈娇的庆幸并没能维持多久,傍晚李牧在后院用完饭,陪虎哥儿玩过了,虎哥儿也被乳母带走了,陈娇都做好恭送他的准备了,李牧竟然脚步一转,径直去了内室!
陈娇目瞪口呆,如意、吉祥都偷偷笑了,她们不懂主子们的恩怨,只知道夫妻俩曾经非常恩爱,她们由衷希望夫妻俩继续恩爱下去。
陈娇在外面犹豫了片刻,才去了内室。
李牧正在宽衣,看她进来,他随口吩咐道:“让丫鬟们备水吧。”
陈娇咬咬嘴唇,硬着头皮道:“两位妹妹初进府,大人不去瞧瞧吗?或许她们有什么不习惯的,又不好意思跟我提。”
李牧将外袍挂在衣架上,背对她道:“晾几日再说,免得她们太把自己当回事。”
陈娇心思一转就明白了,两个美人都是皇上赐的,李牧如果一下子就特别宠爱她们,二美确实容易骄纵。想清楚了,陈娇还挺佩服李牧,美色当前居然还这么理智,真是驭女有方,那么,他今晚宿在她这里,也是利用她这个主母教二美守规矩了。
人都来了,而且肯定不会走,陈娇只好伺候着。
两人分别沐浴,陈娇后洗的,回来时,李牧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陈娇灭了所有灯盏,此时乃月初,没有月色,屋里也黑漆漆的。
掩好纱帐,陈娇爬到了里侧,刚躺好,李牧就从旁边抱了过来,一边闻她的发香一边温声夸道:“皇上赐美,你没吃醋,我很满意。”
陈娇懂了,他满意,所以“赏”她一晚宠爱。
陈娇真想告诉他,他满意就可以了,不必给她宠。
心里嘀咕着,他已经开始亲她的嘴唇了,陈娇忽然想起,以后李牧这张嘴可能会亲无数的女人,然后再来隔三差五地亲她,莫名就泛起一股恶心。这几世的身份再凄惨,陈娇骨子里都是那个娇养的国公府小姐,从来都是她将用过的衣裳首饰赏赐给身边的婢女,还没有人敢让她用别人用过的东西。第一世曹珍珠乱拨菜,陈娇就宁可不吃。
间接的口水都不想沾,更何况直接亲嘴。
陈娇恶心,那恶心不受控制,李牧的舌头伸过来,陈娇直接呕了起来。
李牧:……
他迅速抬起头,没等他稳住身形,陈娇一把推开他,捂着嘴跳下了床,跑出去几步,总算将那股冲动压了下去,站在屏风前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怎么回事?”李牧挑开罗帐,坐在床上问。
陈娇不知道该怎么说。
“病了?”李牧声音微低。
陈娇摇摇头。
黑漆漆的,李牧看不见,下床道:“病了便请郎中。”
陈娇觉得,这事总躲不过去的,趁他还没有叫丫鬟,她想了想,问道:“大人吃过别人的剩饭吗?”
李牧正要去衣架前穿衣,闻言脚步顿住,看着她的背影问:“何出此言?”
他当然吃过剩饭,小时候吃过,最近也吃过虎哥儿的。
陈娇认真道:“我没吃过,如果把别人吃剩的端给我,逼我吃,我可能会忍不住犯呕。”
呕?
李牧想到了她刚刚的反应,皱眉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晚上吃的又不是剩饭。
陈娇转过来,低着头道:“我不介意服侍大人,您应该明白,如果我介意,以前就不会……可是方才,我想到大人会渐渐纳很多妾室,想到大人会与她们亲近,然后再来找我,我,我受不了。”
黑暗中,李牧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重新退到床边坐下,冷声问:“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别纳妾室?”
陈娇忙摇头,赔笑道:“当然不是,我怎能委屈大人,就是希望,大人将宠爱都留给以后的妹妹们,不用浪费在我身上了。”
李牧发出一声冷笑:“既然如此,我要你这个妻子何用?”
陈娇不说话了,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异想天开,只是碰碰运气而已。
李牧不答应,她亦无可奈何。
她可以让李牧休了她,可她留下来,是为了虎哥儿。
漫长的沉默后,陈娇一步步走到李牧身前,主动坐到了他怀里,环住他的脖子,去亲他。
李牧头往后仰,问:“不吐了?”
陈娇苦笑:“我会努力习惯,又不是娇小姐了,大人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李牧抿着唇。
陈娇老老实实地坐在他腿上,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李牧终于道:“我不喜强人所难。”
陈娇疑惑地抬起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答应她了?
陈娇再次冒出了期待。
李牧却猛地将人压到床上,淡漠道:“我不喜强人所难,但也没有蠢到舍本逐末,故,在我厌弃你这身子之前,我不会碰别的女人,你也不用担心自己吃了剩饭。”
陈娇:……
舍本逐末,他是说,目前在他眼里,她这个生过孩子的落魄小姐,也比皇上赏赐的清白二美强?
“还吐吗?”李牧问。
陈娇有点结巴:“不,不会了。”
李牧便再次亲了下来。
三更半夜,陈娇又一次被李牧弄醒时,她开始深深地忧虑。
照李牧这饥渴的架势,她何时才能等到他的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