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李牧以姑爷的身份,留宿陈娇的春华苑。
夜幕降临,李牧沐浴完毕,来到床边,但见罗帐轻垂,里面陈娇一身茜红中衣,乌发如瀑垂落肩头。灯光漫过罗帐,照在她白皙的脸颊、玉似的脖颈上,都说怀孕会让女人变丑,到了陈娇这里,她反而比之前更娇艳妩媚。
李牧挑开罗帐,坐在了她身边。
陈娇一眼都没看他,小手放在肚子上,继续给孩子讲故事。
她神色温柔,李牧一边听她讲,一边也将手放了过去。
陈娇的肚子很大了,李牧刚将手放上去,就感觉到了里面孩子的动作,不知是小手还是小脚顶了下肚皮。这是李牧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他有些兴奋,刚要问孩子的动作会不会让陈娇不舒服,就听陈娇好像说到了“老虎”。
李牧眼帘微动,看着陈娇的肚子,真正开始听她在讲什么。
陈娇径自讲的开心:“老虎爹爹跪下来向老虎娘亲赔罪,老虎娘亲不肯原谅他,老虎爹爹苦苦哀求,说:‘夫人,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老虎娘亲哼道:‘孩子在我肚子里,与你无关,你快走,我不想看见你。’”
李牧扯了扯嘴角,不是狮子不是豹子,她单单用老虎指代他,是从姑母那里知道他的小名了?
陈娇继续讲故事:“老虎爹爹听了很不高兴,说:‘怎么不是我的孩子,他生下来肯定会喊我爹爹。’老虎娘亲又哼了一声,揪着老虎爹爹的耳朵骂道:‘做梦吧,我的孩子绝不会叫你爹爹。’于是他们俩就打了一个赌,如果孩子肯叫老虎爹爹爹爹,老虎娘亲就原谅老虎爹爹,否则就将老虎爹爹赶去另一个山头。”
李牧失笑,又是揪耳朵又是赶去别的山头,她还是在生他的气啊。
陈娇的故事已经到了尾声:“过了几天,老虎娘亲生了一只小老虎,小老虎虎头虎脑的特别可爱,老虎爹爹一直守在小老虎身边,教小老虎喊他爹爹,可小老虎跟娘亲一条心,就是不肯喊他。老虎爹爹打赌输了,赖账不肯走,老虎娘亲就带着小老虎一起将他赶下了山,再也不许他上来。”
李牧回头看陈娇,无奈道:“这么狠心?”
陈娇没理他,一手扶着肚子,慢慢背对他躺下了。
李牧躺下去,从后面搂住她肩膀。
没等他开口,陈娇冷声道:“大人不是说了,我没恢复记忆,你与我亲近会良心难安?”
李牧胳膊一僵,巧舌如簧似他,此时竟也无言以对。
“拿开,压到我了。”陈娇闭着眼睛道。
李牧只好收回手。
陈娇提醒他道:“我现在一晚要醒好几次,大人最好还是去厢房睡,免得睡不安生。”
李牧马上道:“无妨,你怀孕这么久,我一直没能陪在你身边,现在理该照顾你。”
陈娇撇撇嘴,打个哈欠道:“那我先睡了。”
李牧看着她被纱衣笼罩的单薄肩头,柔声道:“好,我去熄灯。”
“留一盏,起夜用。”
“嗯。”
内室暗了下去,陈娇安心地睡了,她大着肚子,不怕李牧做什么。
李牧刚刚是想与她亲近的,哪怕只是搂着温存片刻,但,陈娇冷言冷语,浇灭了他的兴致。
待失忆的她,他确实理亏。
这一晚,陈娇醒了三次,李牧就扶她去后面的净房走了三次。陈娇根本无心再取悦李牧,所以也不介意让李牧看见她披头散发、行动不便的样子,甚至如厕时,明知李牧在外面等着,陈娇也旁若无人。
李牧只当她怀孕疲惫,无力再计较那些。
第三次起夜回来,陈娇躺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辛苦夫人了。”李牧愧疚地道。
陈娇沉默,许久后问他:“如果哪天我恢复了记忆,而且厌你依旧,再也不像现在,你会将我拱手让给哥哥,还是努力去讨好性情大变的我,试图让我变回你喜欢的那个样子?看在孩子的份上,请大人说实话。”
李牧平躺,看着帐顶上的绣案,如实道:“我会尊重夫人的选择。”
陈娇笑了笑,声音轻松地道:“当初是我先纠缠大人的,所以大人要了我,我不怪大人,但既然大人没有与我终老之心,从今以后,你我虽为夫妻,但只是做给父亲看,私底下,我不会再纠缠大人,也请大人遵守当初的承诺,别再碰我。大人若想和离,我会配合,大人不想和离,纳妾随意,我亦不会干涉。”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李牧转身,看着她背影道。
陈娇苦笑:“不是不肯原谅,只是不想再被你拱手让人,我没有大人的铁石心肠。”
李牧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因为陈娇随时可能会生,李牧暂且留在了长安,夫妻俩在陈国舅面前表现的夫妻和睦,私底下,除了正事或孩子,陈娇不会主动与李牧谈什么。
正月下旬,长安城大雪纷飞,夜里一片静谧,簌簌的落雪声清晰可闻。
陈娇忽然醒了,肚子一阵一阵地疼。
陈娇有点害怕,也很想哭,她推了推身边的男人。
李牧这阵子睡得很不好,陈娇起夜他会跟着醒,就算陈娇睡得好好的,他初为人父,心里也惦记着孩子到底何时会生,整晚都保持一种浅眠的状态。陈娇一推他,李牧立即惊醒,翻身而坐,就着外面昏黄的灯光,看见陈娇满脸是泪。
她很久没有在他面前落泪了。
“要生了,还是哪里不舒服?”李牧下意识地去握她的手。
陈娇看向肚子,勉强镇定道:“好像要生了。”
产婆早叮嘱过夫妻俩如何应对这种情况,李牧迅速冷静下来,吩咐外面守夜的丫鬟去叫府里早就预备的产婆,他继续留在陈娇身边,安抚她不用紧张。
后院的灯纷纷亮了起来,消息传到正院,陈国舅、柳氏夫妻匆匆赶了过来。
“姑爷先出去吧。”柳氏与产婆们进了内室,柳氏想也不想地就对女婿道。
李牧看向床上的陈娇。
陈娇与他对视一眼,那一眼蕴含了无数情愫,然后,她先移开了。
“我去外面等着,娇娇就劳岳母费心了。”李牧郑重地对柳氏道。
柳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眼里只有即将临盆的女儿,这个女儿叫她操了无数的心,可女儿再不懂事,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女儿也要当娘了,生孩子多么艰难,柳氏哪有心情应付女婿?
李牧被丫鬟们送了出来,到了厅堂,看到了陈国舅。
“岳父。”李牧向陈国舅行礼。
陈国舅见他脸色不太对,笑着道:“第一次当爹都这样,过来坐吧,有的等呢。”
李牧没坐,走到陈国舅身旁,面朝内室而立。
过了不久,产婆们簇拥着陈娇走了出来,移步去了作为产房提前收拾好的西屋。
李牧便转了个方向。
陈国舅没有说谎,李牧这一等,就从半夜等到了清晨,又从清晨等到了晌午。
院子里雪花大如鹅毛,丫鬟们端着热水进进出出,产房里,陈娇的呼痛声也越来越频繁。
“老爷,姑爷,该用饭了。”小丫鬟过来提醒道。
陈国舅起身,叫女婿:“走吧,估计还要等一两个时辰。”
李牧低头道:“岳父去吧,小婿现在实难下咽。”
他在这里站了一天了,陈国舅叹口气,走到女婿身边,感慨道:“娇娇以前不懂事,但自打她失忆,人变乖了,对你也一心一意,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些芥蒂,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都忘了吧。”
“小婿明白,岳父放心,从今以后,小婿不会再让夫人受委屈。”李牧垂眸道。
陈国舅点点头,自去前院用饭了。
他一走,李牧便从厅堂中央移到了产房门口,偶尔丫鬟们进出,他趁着帘子降落的空隙往里看,却只能看到一扇屏风,里面人影晃动。
李牧攥紧了手。
又等了一个时辰,随着陈娇一声痛苦的惨叫,产婆终于狂喜道:“出来了,出来了,夫人再使把劲儿!”
李牧与陈国舅同时冲到了产房门前。
婴儿嘹亮的啼哭随即而来,紧跟着是产婆的报喜:“恭喜夫人,是个小少爷!”
陈国舅一听,心里十分欣慰,女儿给李牧生了嫡长子,往后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他笑着看向女婿。
李牧呆呆地看着前面厚厚的棉布帘子。
她怀孩子的时候,他有猜测过孩子是男是女,李牧不知道自己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如今听到产婆的报喜,他也没有因为是儿子就格外高兴什么,他只是觉得,终于生下来了,压在胸口近一个月的大石终于可以放下去了,她也不必再夜夜被孩子折腾。
孩子还在哇哇的哭,产婆们与柳氏的谈话断断续续传出来,唯独没有陈娇的声音。
吉祥端水走了出来,盆子里一片血红,李牧见了,脸色微变,问她:“夫人如何?”
吉祥笑道:“夫人很好,就是没力气了,大人不必担心。”
李牧就笑了。
陈国舅拉着傻女婿回椅子上坐了。
大概过了两刻钟,圆脸产婆抱着大红襁褓走了出来,请陈国舅、李牧看孩子。
陈国舅先抱的孩子,李牧弯腰站在一旁,待陈国舅挑开襁褓边角,他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小小的孩子,小的让人担心这孩子会养不活。李牧看了眼陈国舅,见陈国舅笑眯眯的,似乎并不觉得孩子哪里不妥,李牧才继续打量孩子。小家伙闭着眼睛,脸蛋皱巴巴的,眉毛淡的几乎等同于没有,一头胎发倒很乌黑浓密。
“像你。”陈国舅看完了,笑眯眯地对女婿道。
李牧听了,再看孩子,实在看不出哪里相像,只觉得这孩子,真丑。
“给你抱抱。”陈国舅站起来,要将孩子交给女婿。
李牧浑身僵硬,产婆、陈国舅一起教他抱孩子的姿势。
一番提点后,李牧终于将孩子抱到了怀里,轻飘飘的,一点都不像七斤的份量。
“好了,抱进去吧,外面冷。”女婿只会傻傻地抱着,不逗也不哄,陈国舅做主,吩咐产婆道。
产婆便熟练地将刚出生的男娃娃从他傻爹怀里抱走了。
李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