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英用自己的外袍将陈娇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抱起她朝外走去。
陈娇脸埋在他胸前,无数的委屈化成一串串的泪,将他白色的中衣打湿。
现在不是安慰的时机,霍英跨出内室,四个鼻青脸肿的护院正试图将伤了腿的贺锦荣抬走,看到霍英,护院们面露畏惧,却没有一个再敢上前阻拦。
“还不快送我回城!”贺锦荣汗流满面,暴怒喝道,如今什么也没有他的腿重要。
贺锦荣的心是黑的,但他与所有舞狮人一样,都格外看重自己的腿,而且霍英说过他不会参加舞狮比赛,一直与狮王无缘的贺锦荣,早就准备在明年春天的舞狮赛上一展雄风了,好走出他兄长一直笼罩在他头上的阴影。
四个护院连忙抬走了贺锦荣。
霍英走到前院,看到院子里还有一辆马车,想到陈娇的狼狈,霍英将陈娇放进车中,他亲自赶车。
陈娇一直在哭,低低地啜泣。前世虞敬尧也仗势欺人过,但虞敬尧从来没对她动过粗,更不曾真正用体力逼迫她,可刚刚贺锦荣……
马车突然停了。
霍英探身进来,她哭声越来越大,他受不了。
“受伤了?”霍英跪在主座前,慢慢地将粘在她脸上的发丝都挑了起来。
陈娇睁开眼睛,泪濛濛地看着他:“疼。”
霍英想到了她身上的青紫,一定都是挣扎时被贺锦荣伤的。
霍英不知道他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没用。
陈娇此时最需要的是保护与温柔,男人不懂,陈娇哽咽着问:“霍英,你这么着急来救我,是因为你把我当长辈,还是别的什么?”
霍英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脑海里全是她被贺锦荣欺负时的画面。
如果他晚来一步,她会是什么下场?
他为了养父一直回避对她的感情,如果她死了,他的回避有什么意义?
有些东西谁都没有说,但陈娇知道,霍英也知道,只是顾及人伦道义,不愿承认罢了。
可现在,在差点失去她之后,霍英不想再顾忌。
说不出“喜欢”二字,霍英直接坐到她身边,将人搂到怀里,低声道:“等你养好伤,咱们就成亲。”
陈娇听了,只觉得今日所受的苦,都值了。
霍英恨贺锦荣掳了陈娇,贺锦荣也恨霍英差点废了他的腿,但霍英碍于陈娇的名声无法报官,贺锦荣也不能主动去衙门自首,说自己先抢了人又被霍英伤了腿。
双方都不得不吞下这口闷气。
陈娇回到宅子后,连续几晚都失眠,不得不让凛哥儿先去与霍英睡。
她正式搬到了后院,让霍英、凛哥儿睡前院。除了失眠,陈娇人也消沉了,明明很想见霍英,却又说不清为何不想见,以至于自从那日从碧柳山庄回来后,霍英竟一眼都没能见到她,只从凛哥儿口中得知,她过得很不开心。
霍英不会说甜言蜜语,连续五日看不到她后,霍英去了贺家。
李叔以为他是来打听贺锦荣的消息的,将人请到自己屋里,不无遗憾地道:“你下手还是轻了,郎中说他养个半年,就能恢复如初。”
霍英并不关心贺锦荣的腿,今日起,他会派人盯着贺锦荣的一举一动,如果贺锦荣就此罢手,那他也不会找贺锦荣的麻烦,倘若贺锦荣还想伤害陈娇母子或威哥儿,霍英也一定会找机会杀了贺锦荣除害。
“李叔,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要娶她。”霍英看着李叔道。
李叔大惊,霍英身边就一个女人,除了陈娇还能有谁?
李叔能体谅霍英要照顾陈娇的心情,他不介意霍英将陈娇安置在自己身边,可李叔无法接受霍英娶陈娇,娶自己养父的继室。
“你就不怕被人唾骂?”李叔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
霍英垂眸道:“我不能因为畏惧人言,便辜负自己喜欢的女人。”
年轻人冥顽不灵,李叔冷笑,指着头顶道:“你不想辜负她,难道也不怕死后见到老爷?”
霍英的脸,终于变色,但他早有思量,抬起头,直视李叔道:“活着时我对得起自己,对不起父亲,死后见到父亲,随父亲惩罚,我也绝无怨言。”
李叔要气死了,背过身道:“随你吧,不过少爷那边,你自己去说,休想我替你求情!”
霍英起身,朝李叔行礼,然后告辞,去找贺威了。
贺威正与姐姐贺明珠待在一起,姐弟俩一起招待了霍英。
霍英直接道明来意。
贺威愣住了。
贺明珠脸一白,泪珠一滚,指着霍英骂了起来:“你还是被狐狸精勾了心,将来你有什么脸见我爹!”
霍英只看贺威。
贺威喜欢继母,也喜欢霍英,这两个人做什么他都恨不起来,他只是不懂:“英哥,你为什么要娶母亲?”
霍英当着陈娇的面说不出口,现在贺威问,他坦然道:“我喜欢她,我想娶她为妻,我想以她丈夫的身份,堂堂正正地保护她。威哥儿,我知道我这么做对不起父亲,我也不求你能谅解,我来只是告诉你,她没有勾引我,是我心甘情愿喜欢她的,你要恨就恨我一人罢。”
贺威怎么会恨霍英,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听着姐姐生气的哭声与咒骂,贺威只觉得茫然,英哥娶了继母,那他以后该管英哥叫父亲,还是管继母叫嫂子?还有凛哥儿,那是他的亲弟弟啊,思来想去,贺威觉得,还是给英哥抬抬辈分吧,凛哥儿是弟弟这个如何也不能改。
陈娇不知道霍英做了什么,这一晚她仍然失眠。
她想忘掉贺锦荣的欺辱,可陈娇就是忘不了,就连晚上做梦,都会梦到贺锦荣那张丑恶的嘴脸,梦到那双她无论如何也推不开的手。洗澡的时候,陈娇一个人坐在浴桶,使劲儿地搓,可就是搓不掉那种恶心。
陈娇厌弃自己,冷静下来后她开始怀疑,霍英娶她只是因为责任,而非她希望的那样。
睡不着,陈娇坐了起来,双手捂着脑袋,烦躁地揉头发。
忽然,她听见有人开门。
陈娇心颤,立即抓出了藏在枕头下的剪刀,因为她害怕,贺锦荣会夜里来找她。
锦帐里一片安静,霍英以为陈娇睡了,可当他挑开纱帐,看到坐在床头的模糊影子,她手里好像还哆哆嗦嗦地举着什么,霍英也是吓了一跳:“你……”
听出霍英的声音,陈娇力气一松,将剪刀放了下去。
忍住眼泪,陈娇故作平静地问:“你怎么来了?”
霍英看不清她异样的脸色,反倒是熟悉的女子体香叫他心乱,自己一声招呼不打地过来,她会不会生气?
霍英低下头,结巴道:“我,我有话问你。”
陈娇轻轻呼口气,察觉他的不自在,她穿着厚厚的中衣走下床,与他去桌边说。
“什么话?”陈娇先坐下,客气地问。
霍英很不习惯,她好久没有这样跟他说话了,难道,她后悔了?
霍英心里突然很乱,过了会儿才坐下,看她一眼,霍英硬着头皮道:“我,我今天去跟李叔、威哥儿说了,你,你觉得日子定在哪天合适?”
陈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道:“什么日子?”
霍英耳根又热了,不是说好要娶她,她怎么还这么问?
握了握拳,霍英硬憋出了两个字:“成亲。”
陈娇:……
气氛莫名尴尬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霍英看看她,紧张地问:“你,你改主意了?”
有时候,霍英觉得她喜欢自己,有时候,像现在,霍英又忍不住怀疑,自己误会了她。
陈娇没改主意,她想嫁他,陈娇就是害怕。
“你不介意吗?”低下头,陈娇泪盈于睫,“我,我被他看过了,摸……”
“我不介意,我只恨没能杀了他!”霍英怒气上涌,声音都拔高了。
陈娇终于哭了出来,扭头道:“可我介意,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霍英胸口很堵,怜惜心疼自责,一股脑地堵在那儿,堵得他喘不上气。
“不用洗,你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霍英冲过去,将她拉起来抱到了怀里,下巴抵着她脑顶:“我不许你再那么想。”
陈娇只是哭。
霍英笨拙地哄她:“别想了,都过去了,你若不介意排场,明天咱们就成亲。”
陈娇哭着摇头,就在霍英僵住的时候,她抱住他腰,埋在他胸口道:“今晚,今晚成亲。”
她不要再回忆那一幕,她要做霍英的女人。
陈娇拉起霍英的手,放到了她的中衣盘扣上。
霍英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陈娇头倚着他怀,握着他的手指,教他怎么解。
霍英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急促,当她的领口松开,他的手也落到了她的肩膀。
陈娇不再动了,默默地等着。
霍英虚虚地握着她肩头,掌心蹭蹭地冒汗。
“我,我……”结巴了两声,霍英还是做不到,突然将陈娇落下去的半边领子提了起来,紧紧地摁着,喘着气跟她商量:“明天,明天咱们成亲,好不好?”成亲了,他才可以名正言顺地要她。
陈娇伏在他肩膀,被他的傻样逗笑了。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男人?前面两个,哪个夜里不是急色?
“嗯。”
羞答答的,她轻声答应了。
霍英如释重负。
“不过,今晚你要看着我睡,等我睡着了你才可以走。”陈娇提了个小要求。
霍英毫不犹豫地答应。
陈娇重新躺到了床上,霍英坐在床边,脸朝外。
陈娇忍不住逗他:“我不知何时才能睡着,你要不要躺下来?”
霍英身体一抖,马上道:“不用,不用。”
陈娇偷笑,觉得他这样特别傻,一点都不像刚开始横眉冷眼恨不得要吃了她的那个霍英。
心莫名地安宁了下来,陈娇拉住霍英的手放在枕头上,然后她也不管霍英的姿势是否舒服,陈娇就这么枕着他温热的大手睡着了。
霍英的胳膊很麻,但,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霍英胳膊是硬的,心底柔软似水。
这世上有太多人了,他在乎不过来,只想给她最好的,不让她再掉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