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瞧见苏锦的样子,吴有财还没跟美人说上话,骨头先软了一分,若是小媳妇愿意给他当二房,别说让出地盘,家底全给她他都愿意。
“爷,您可别被她骗了,人家精明着呢!”吃过亏的伙计忠心耿耿地提醒道。
吴有财满脑都是纳了小媳妇后的欢乐事,摆摆手叫伙计拉走驴车,已经决定今日不摆摊了。
伙计只好从命。
吴有财摸摸胡子,琢磨了一番说辞,上前去搭讪。
苏锦早就瞧见他与那个伙计窃窃私语了,料到这人便是吴家老爷,只当不知,笑脸招呼道:“客官想吃肉包还是菜包?”
吴有财瞄眼小媳妇撑得鼓囊囊的衣襟,别有深意地道:“只要是老板娘的包子,我都爱吃。”
苏锦天生貌美,自小在大伯父大伯母的包子铺帮忙,十一二岁起就接连被男人们说荤话调.戏,起初她懵懵懂懂听不明白,明白后恼了一阵,次数多了,便越来越从容,如今再荤的话,她都能当成耳旁风。
“那菜包肉包,一样给您包俩?”苏锦依然笑眼盈盈。
“好啊,吃不饱我再买。”吴有财熟稔地走到铺子一旁,让出中间的地方。
苏锦利落地包了包子给他:“菜包一文一个,肉包两文,共六文。”
吴有财痛快地付钱,边吃包子边跟苏锦聊天:“老板娘怎么自己做生意,你家男人呢?”
苏锦笑道:“他有别的营生,我们夫妻各忙各的。”
吴有财暗暗失望,他还盼着扬州来的小娘子是寡妇呢。
“他在哪儿做事?我看老板娘投缘,也去照顾照顾他的生意。”吴有财这么问,准备先去摸清楚小媳妇男人的底细,若是个好欺负的,他纳小媳妇当二房,或是偷偷私会就还有戏。
苏锦刚要敷衍,远处突然传来冯实洪亮的声音:“锦娘!”
苏锦抬头,就见冯实与萧震骑马并肩而来,差不多高的黑头骏马,马背上的男人却整整差了一大截,高大的男人神色冷峻,矮小的那个满眼关切。
苏锦朝丈夫摆摆手,再随意地对吴有财道:“那就是我男人。”
吴有财呆呆地含着一口包子,彻底愣住了,一愣一朵娇花竟然插在了牛粪上,二愣娇花的牛粪,竟然是被萧大人视为亲兄弟的矮铁匠冯实。冯实一人不足为惧,但有萧震在,他想勾搭小媳妇,那就得做好随时被萧震抓.奸打断腿的准备。
更何况,有萧震当靠山,小媳妇怎会从他?
意识到他绝无可能顺顺当当勾到小媳妇,吴有财终于清醒过来,再看苏锦,便是纯粹的敌人。
“行啊,用萧大人压我是吧?”扔了刚吃一半的包子,吴有财恶狠狠地盯着苏锦:“臭娘们你给我等着,这事儿咱们没完!”
苏锦装糊涂,只是没等她开口,吴有财便气势汹汹地走了。
望着男人透着煞气的背影,苏锦莫名不安,她应付过各种无赖,但与人争地盘,这是第一次,吴有财凶神恶煞般的眼神,更是她前所未见的。
“他跟你说什么了?”冯实跳下马,冲过来问道,担心媳妇被人欺负了。
苏锦如实相告。
冯实大怒,这就要去追威胁媳妇的吴有财。
萧震拦住冯实,看着他道:“不必与人做口舌之争。”
“我不教训他,下次他还来欺负锦娘!”冯实愤愤道。
萧震转向苏锦。
苏锦局促地请罪:“大人,我先前真不知这里是吴家的摊位,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萧震信她,扫眼好奇观望这边的摊主们,他扬声道:“论先后顺序,今日虽是你先到,但吴家几年前就在此处摆摊,确是他们先占的地方。我看那边摊位之间还可以再紧凑紧凑,不如你去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匀出一处摊位给你。”
这个办法,既能保证苏锦可以做生意,以后也不用起大早,又避免了与吴家起争执。
苏锦佩服极了,忙带阿贵去与摊主们商量。
其他摊主都很热情,或许也是给萧震面子,很快就腾出了一块儿空地。
苏锦马上搬了过去,并且给每个摊主都送了两只热气腾腾的肉馅儿大包子。
事情解决了,萧震领着冯实出了城门,前往军营。
吴家伙计一直在暗处观察,见此,跑回去给吴有财报信儿。
摊铺位置回来了,吴有财却还憋着一肚子气,毕竟,今早他的面子是落下了。只是,萧震主动退让,他也没有由头再闹到李大人那儿去。
第二天,吴有财早早起来去摆摊,多瞅了苏锦几眼。
苏锦没看他,一边做生意一边跟阿贵算账:“一共做了三百个菜包,昨日卖了九十三个,该剩两百零七个才对,今早怎么多了六个?”
她一早上都在念叨包子数量不对,阿贵坚信老板娘记错了。
苏锦不停地回忆昨日,想的脑袋都要大了,既不信她会算错,又无法解释多出来的包子。
“别算了。”阿贵突然靠近,示意苏锦往吴家那边看。
苏锦探头,就见吴家包子摊前生意冷清,吴有财打伙计出气呢!
苏锦看两眼就继续做生意了,地盘她不抢吴家的,但生意好坏,各凭本事。
她问心无愧,生意越来越差的吴有财却恨上了她。
十月底,这早阿贵赶车先去摆摊,黑漆漆的天色,两个蒙面人突然从后面窜上来,攥住阿贵衣襟往地上一扯,跟着便是一阵拳打脚踢。阿贵才十六,清瘦少年哪是北地汉子的对手,蜷缩着无法招架,只能抱住脑袋护住命脉。
打得阿贵只剩半条命,蒙面人又将驴车上的蒸屉都掀了,白生生的包子滚落满地。
作者有话要说:呜,好心疼我的小鲜肉阿贵,心疼我的大白包子!
☆、第7章
阿贵被打时,附近有位老汉听到了动静,披上厚厚的寒衣提灯出来,恶人已经跑了,街上停了一辆驴车,车前蜷缩着一道人影。
老汉忙跑过去查看,阿贵只来得及说出“萧大人”,人就昏死过去了。
老汉平时与人唠嗑,听说过南城千户萧大人家里新来了位卖包子的小娘子,再看满地的包子,老汉心中有数,重重的叹息几声,让跟出来的婆娘快点捡包子,他费劲儿的将阿贵抬到驴车上去了,最后夫妻俩一起将驴车赶至千户府。
苏锦送走阿贵刚刚躺下不久,听窗外侍卫说阿贵被打了,夫妻俩噌地跳了起来,苏锦动作更快,冯实还在系腰带,她已经披头散发冲出去了。
萧震推开门,借着侍卫手里的灯,看见苏锦衣衫不整地跑出东厢房,边系扣子边往外跑。
女人这般作态,自然不成体统,但阿贵出事,她焦急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冯实随后冲了出来,萧震与他同道,两男刚到前院,忽闻女子嚎啕痛哭声,一声“阿贵”,凄厉至极。
阿贵是孤儿,苏锦父母早亡,仅存的亲人把她当丫鬟使唤,因此她的处境与孤儿无异。后来,十岁的苏锦遇见了七岁的阿贵,脏兮兮泥鳅似的小乞丐站在包子铺前,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绝望地望着她。
从此,苏锦偷偷地给阿贵送包子,阿贵傻乎乎地报答她,或是摘来一朵漂亮的野花送苏锦,或是暗地里给欺负苏锦的大伯父大伯母搞破坏,为苏锦出气。这么多年下来,苏锦与阿贵比亲姐弟还要亲,互相照应。
此刻阿贵无声无息地躺在驴车上,生死不明,苏锦能不怕吗?
“阿贵,阿贵你醒醒……”一手握着阿贵冰凉的手,一手轻轻地拍阿贵满是血污的脸,苏锦泪水涟涟地唤着。
冯实不知所措,自打成亲,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媳妇哭得这么惨,上次还是阿彻两岁那年染病,郎中都说阿彻没救了,锦娘抱着儿子守了一天一夜不肯死心,连续不停地唤着“阿彻别丢下娘”,唤得声音都哑了,才把阿彻从阎王爷那儿抢了回来。
“锦娘别哭了,先把阿贵抬进去。”狠下心肠,冯实拽开媳妇,抱起阿贵回房。
苏锦与刘婶一块儿跟了上去,春桃负责看着阿彻。
萧震派人去请郎中,然后也去看阿贵了。
冯实将阿贵放在了炕头,昏迷不醒的阿贵,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血水混着土早已冻结,幸好人还有气。苏锦脱了鞋跪在一旁,忍着泪小心翼翼地帮阿贵擦拭,冯实悄悄撩起阿贵衣裳,苏锦歪头,看见阿贵肚子上的淤青,眼泪当场又下来了。
冯实恨啊,攥着拳头道:“一定是吴有财干的,我去找他算账!”
“阿贵昏迷,证据未明,你去打他一顿,吴家反告到官府,吃亏的还是你。”萧震肃容阻拦道。
冯实仰头大叫:“那就这么算了?”
苏锦动作一顿,抬头看萧震。
似是有所察觉,萧震视线偏转,见炕上的小妇人低垂着脑袋,正细心地照顾阿贵,仿佛没听见他与冯实的对话。
“我已派人去查访,只要有人认出凶手或作证凶手逃去了吴家,你们便可去衙门告状。”萧震垂眸,看着昏迷的阿贵道。
对此,冯实不抱任何希望:“天那么黑,怎么可能有人看见?”
萧震皱眉,盯着他问:“你去吴家又能如何?骂他无用,打他反被告,只会让阿彻母子担心。”
冯实还想辩解,苏锦突然道:“冯实,听大人的,不许冲动。”
冯实瞅瞅媳妇,虽然同意了,却憋了一肚子火,堵得他蹲在地上生闷气。
郎中急慌慌来了,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检查一遍,除了皮外伤,阿贵左胳膊骨折,接上后也要好好休养三个月,至于脑袋伤势是否严重,还得阿贵醒来再说。
冯实听红了眼睛。
苏锦心疼的一抽一抽的,直到听见萧震吩咐刘叔去陪郎中拿药,苏锦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跳下炕追了出去,让刘叔与郎中先等等,她跑回东厢房翻出一两银子交给郎中,让郎中尽管开好药,不够了她再补。
郎中点头离去。
苏锦怔怔地站在黑漆漆的院子里,脑海里全是吴有财那日威胁她的狰狞嘴脸。
站了会儿,苏锦抹抹眼睛,提着灯笼去检查车上的包子。
黎明时分,地面都是僵的,硬邦邦的包子掉在硬邦邦的地上,脏不脏不说,包子都摔裂了。
“刘婶,这里有的还能吃,上午有空你给挑出来,咱们自己吃。”苏锦嘱咐刘婶道。
起早贪黑的小生意,白白糟蹋了这么多包子,刘婶心疼死了。
苏锦没有时间心疼,抱起一摞蒸屉就往后院走,很快又从西厢房抱了一摞蒸屉出来,里面是完好无损的包子。
“锦娘,你还想去摆摊?”冯实与萧震前后走出阿贵房间,见此,冯实吃惊地问。
苏锦点头,叫丈夫帮忙搬包子,路上低声道:“我去卖包子,你跟大人告天假,亲自去打听有没有人撞见殴打阿贵的凶手,记住,如果有人问起阿贵的伤势,你就说阿贵只受了点皮外伤,明早就能继续帮忙摆摊了,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冯实糊涂了:“阿贵……”
苏锦笑了笑,眼睛望着吴家的方向,声音发狠:“你只管听我的,回头让你看场好戏。”
冯实最信媳妇,亲自将媳妇送到城门前,回来就向萧震请假。
萧震心生疑惑,但也猜不到苏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配合苏锦,派刘叔再去提醒看病的郎中别说漏嘴。
舒舒服服睡了一个懒觉,吃完早饭,吴有财特意换上了一身皮裘。这件皮裘有些旧了,是他在李大人身边做事的好弟弟给他寻来的,但在寻常百姓眼里,依然是金贵气派的好玩意,所以吴有财出门做客才会穿上招摇一番。
打扮好了,吴有财神清气爽,大摇大摆出发了,到了城门附近,他得意地朝苏锦摆摊的地方看去,却见漂亮骚气的小媳妇笑盈盈站在那儿,摊前围了几圈抢着买包子的,吴家的摊铺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丧气冷清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