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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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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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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僵硬半晌,终于点开了手机屏幕上的播放键。

这段录像明显经过快进和剪辑,打开是一间灯火通明的病房,病床上赫然是昏迷状态中的陆文磊。紧接着病房门开了,一个穿白大褂戴口罩作医生打扮的人走进来,从口袋里摸出针筒,径直走到陆文磊的病床边。

王宇死死盯着那医生露出的半张脸。

——那是他自己的脸!

录像里他掀开陆文磊的衣襟,把针头扎进他腋下血管中,几秒钟后完成注射,将一切快速复原,继而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你是怎么弄到这个的,”王宇骤然盯住方谨,一字一句问:“我进去前就已经布置过一遍,出来后医院录像又被全部销毁了,你不可能——”

“陆文磊住进病房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有可能性命不保,因此在天花板上安了针孔摄像头,除了我之外连大少都不知道有这段录像。另外为了保住他的命,我一天二十四小时贴身监视病房,连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没想到还是被你得了手。”

“不过幸亏,你只知道替换医院的监控录像,却不知道我有两手准备。是你粗心大意了。”

王宇低沉道:“你威胁我?”

方谨深深陷在沙里,削瘦的身体裹着黑衣,闻言只抬了抬下巴:“——继续看。”

接下来第二段录像明显已经有了年头,右下角显示着一排黄字,是三年前某个夏天的晚上。

镜头显示出邻市一座高档别墅区入口,紧接着以一个从下往上的偷拍视角切换到某别墅内。灯火通明的大厅内一家三口被五花大绑在地板上,周围有几个保镖守着,人群中王宇提着雪亮的刀走上前。

他在人质惊恐万状的目光里手起刀落,血光飞溅,当场结果了他们!

尸体沉重倒地,王宇随手把刀往地上一丢:“搞乱现场,值钱的东西都卷起来,伪装成入室抢劫的假象,五分钟后撤离。”

手下们应声答是,迅速四散开去。

“这是竹青帮老大,你——”

王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清清楚楚记得录像生的那一天是怎么回事:顾家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和台湾竹青帮有了争端,竹青帮试图用以前和顾家合作时的证据进行勒索。顾名宗当天答应了谈判,然而晚上就让人杀了他一家三口,最终警方以入室抢劫草草结案。

当时方谨在台湾处理一些其他事情,顾名宗让王宇在完事后带着保镖把他接回g市——之所以说完事后,是不想让方谨亲眼目睹血腥一刻的意思,但当天情况有变,王宇不得不拖延行动时间,导致杀人黑吃黑时方谨也在现场。

当时王宇并没有把这个秀丽沉默、毫无存在感的少年放在眼里,尽管顾名宗似乎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但在王宇看来,他实在不过是个得宠的小东西罢了。硬要说这个小东西有什么特殊之处的话,那就是得宠的程度确实出人意料——但那也不够王宇对他产生哪怕一丁点忌惮之心。

他只记得在现场时,方谨似乎开口为那个孩子求过情,但被生硬驳回之后也就闭了嘴,沉默地待在人群后眼睁睁看着一家三口倒在血泊里。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方谨并不是真正沉默,他在录像!

他把这段录像整整保留了三年!

“你威胁我?!”王宇狠狠删除录像,砰地把手机拍在桌面上:“你以为这样有用?别忘了我可是奉命行事,你这些东西威胁的不是我,是总裁!”

方谨戏谑道:“总裁?总裁知道你两次杀人露脸被录像,他是会继续保你还是亲手做了你,嗯?”

王宇骤然一顿。

但紧接着他又反应过来,摇头道:“不……我要是露在别人手上,说不定顾总真会处理我,但露在你手上又怎么样?你能拿去给顾总看,说你威胁收买我不成所以来告我?到了那时候我看被处理的就是你了!”

“——天真,”方谨评价道。

他抱着手臂倚在沙里,那平淡的姿态不知为何,竟然让王宇在刹那间想起顾名宗。

然而那感觉太可笑了,他下意掐灭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顾名宗只有在不动摇到自身根本的情况下才会保你,但如果威胁他的是你呢?如果这两段录像一夕之间传遍网络,家喻户晓,连顾家倾尽全力都没法兜住你呢?”

王宇紧紧盯着方谨,有刹那间几乎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

“……什么意思?”

“感谢自媒体。”方谨似乎觉得非常有趣,说:“我来之前已经买了几个营销号,半小时之内没有我通知的话就把这段录像放网上去,你猜能不能上热搜?正好帮你真刀实枪好好红一红。”

王宇紧紧抓着那个手机,用力之大,甚至连指关节都出了咯咯的声音。

“……你疯了……你想拖着我一起死,总裁他不会放过你的……”

然而在他悚然的目光中,方谨却出人意料地很平静,他甚至叹了口气:“你不明白我的意思,王主管。”

“你死或不死不是重点,但我如果这样活下去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所以为了这一天,我准备了很久,不是仅仅这两段录像的问题。”

“你从两年前当上安保主管开始,就陆陆续续从集团内部各方面获得大量好处,并利用权限把黑钱通过顾总的账户洗去海外。这件事情你做得很隐蔽,但如果顾总彻底清查自己的账户也一定能查出线索,尤其你去年五月以投资形式洗走的七百万,以及今年用信托基金转走的一千多万……”

王宇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一直知道,”方谨淡淡道,“这两年来在暗中为你提供掩护的,都是我。”

王宇彻底僵在了那里,一点声音都不出来。

因为权限高,他是可以接触到总裁私人账户的,利用顾名宗的渠道来洗他自己的黑钱也确实有操作性——是,虽然顾总很可怕,集团内部任何风吹草动都很难瞒住他那双眼睛;但他的个人账户那么多!他每天的资金流动超过上千笔,怎么可能就偏偏一眼抓住自己?

王宇一开始也担心过,勉强用“我并不是拿顾总的钱只是借渠道洗我自己的钱”来自我安慰,但渐渐他现,确实没人知道自己的小动作,一连几笔都悄无声息淹没在了庞大的资金流动中。后来渐渐他胆子大了,就想洗两笔大的就彻底收手不干,这才有了去年的七百万和今年的一千多万。

然而他没想到,原来自己一开始就犯在了方谨眼皮底下。

而方谨从没出声,只不动神色地纵容他,一步步养大他的胃口,直到最后一把将所有证据全摊开在他面前!

王宇暴怒道:“总裁对你哪里不好,你非要背叛他?!”

方谨在王宇的逼视中沉默了一会,ktv光线昏暗,电视屏幕的荧光从一侧映来,在他俊秀的侧脸上勾勒出奇异的光影。

他半边脸便在荧光中十分清晰,另外一侧,则隐没在深深的黑暗里,连瞳孔深处的微光都冰冷幽森。

“不论说什么你都不会理解我的,王主管,就像我也无法理解你。但我们本来也就不需要互相理解,你只要知道我从来都没真正臣服过,因而也谈不上背叛就够了。”

方谨声音中有种慑人的冷静。

王宇胸膛急促起伏,喘息半晌后才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ktv里一片沉寂,许久后王宇抓起手机,缓缓递上前:“这个还给你。”

方谨伸手去拿,就在那一瞬间,王宇却突然抓住他手腕反拧,紧接着另一只手便向他咽喉抓去!

——这一下简直带着厉风,刹那间袭到近前;以王宇能徒手把手机屏幕捏出龟裂的力量,只要抓住,几秒钟就能把方谨的咽喉活生生捏碎。

然而电光石火间,方谨伸手拔枪,王宇霎时一顿!

冰冷的枪口正死死抵住他额头。

王宇眼皮狂跳,冷汗就这么刷地流了下来。

“……你从哪弄来的枪?”

方谨整个人陷在沙靠背里,一手举枪稳稳抵住,扣着扳机的手指稳如磐石:“偷来的。”

王宇半举起手,被枪口抵着缓缓退回自己的座位,只见方谨眼底闪过一丝揶揄的笑意:“我要偷东西还真挺容易的,你信不信?要不亲身试下这枪是不是玩具?”

当然不是玩具,王宇练枪练那么多年了,真枪假枪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而且方谨拿枪的姿势很正,虽然比不上像他、像顾大少那样玩射击的老手,但肯定也下功夫调整过,不是随便掏把枪出来唬人的。

王宇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衣料正被汗一丝丝浸湿。

不该是这样的,他想。

我在道上混了那么久,那么多生死关头都走过来了,现在却能被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拿住。

然而与此同时,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顾名宗总裁曾经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古怪的期许,和毫不掩饰的、不合常理的期望,恍惚间有股颓然和挫败感从内心油然而生。

“……你不如杀了我比较痛快,”他终于嘶哑地开口道:“叫我背叛顾总,被现了会死得比现在还可怕,你不如立马就给我一个痛快。”

方谨却微笑起来:“活着多好,谁叫你死了?”

他收回枪,只将枪口隔空对着王宇,悠闲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不需要你真正去干什么背叛顾总或暴露自己的事,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等出了这个门就当你我没见过,你照样是顾家财阀的安全总管。那些录像的源文件和洗钱相关证据我也都交给你,同时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一千万……”

王宇心下惊疑,却只听方谨继续道:“……总之你只要回答我几句话,之前种种一概勾销,之后你拿到丰厚的报酬,足以金盘洗手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生,怎么样?”

“……你从哪搞一千万?”王宇警惕问。

方谨反问:“我连你用顾名宗的个人账户洗了几笔钱都知道,我搞不来一千万?”

王宇在枪口下吞了口唾沫,喉结剧烈上下滑动。

他知道今天如果自己不答应,是肯定走不出这道门的。

暴起反抗?杀了方谨?

但方谨杀了他未必要赔命,他杀了方谨却肯定是要死的!

挣扎的时间每分每秒都那么漫长,王宇的汗顺着脸颊一滴滴流到下巴。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动,声音因为咽喉肌肉紧张麻痹而显得有点怪异:

“你到底想问什么?”

方谨眼神从容不迫,稳定得可怕,连一点波澜都没有,似乎从一开始就对他最终妥协的结果毫不意外。

这种姿态其实更加深了王宇的愤怒和挫败,然而在对方坚冰般毫无破绽的态度面前,他其实也无计可施。

方谨一手持枪,一手打开手机调出图库,轻轻将屏幕上的一张老照片推到王宇面前——这张照片以某著名私立妇产科医院为背景,上面有五个人,左右边各一对男女都紧紧挨着,只有中间那个男人略显孤立,没什么表情地直视着镜头。

方谨指着中间这个男人,简洁地问:

“——顾名达现在在哪里?”

王宇久久瞪视着屏幕,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是呼吸,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半晌他才沙哑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叫顾名达。”

“那他是谁?”

方谨紧紧盯着王宇,许久后却突然见他笑了一下,那笑容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他是谁你用得着问么,方助理?”

“你从小到大,不是几乎天天见到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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