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清晨,天气已经有点火辣辣的迹象,骄阳虽然还没骄傲,但想睡个大懒觉也不是那么容易。
李达摸了一把汗珠子,从货仓里的小隔间爬了起来,用茶水摸了把脸,借着铜镜,照出一张已经有些成熟的小帅哥脸。
“没个刮胡刀,回头还得找个剃刀匠,”李达摸了摸下巴上的青碴子,低声道。
掀开裤脚,膝盖上的大青包已经没有痕迹,拉了拉筋骨,也没有半点痛感,看来明日就能重新练拳了。
回到床脚,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本小册子,却没有翻开,回想了下前两天的狗孝子事件。
‘白青虹居然真的从高邮古籍中找出了复活死者的法术,但这复活并不是真的复活,而是孕育鬼物,也就是真老母变成厉鬼,但是假老母的变化,应该不是这法术造成的。’
李达侧面打听过那位‘十全君子’,杜家家主杜仲文最喜欢勤学苦读的读书人,经常留他在府中吃饭,所以这假老母的诞生也是受到杜府诡异气息影响,是白青虹的执念诱的某种存在。
李达现在无法确定的,这种存在到底是杜府本身,还是杜府中的某个人,或是某件事物。
不过这种猜测很快就被打断了,无它,好麻烦啊!
他又不想给杜家翻案,说不定杜家满门抄斩就是这玩意造成的,保持距离,不要被好奇心害死。
他重新翻开这本古籍,不出意料,是民间法术。
这抓鬼降妖虽是道士的看家本事,但总有些奇人异士能够创出不亚于道术的手段,这就是民间法术的来源。
民间法术和普通道术的最大差别,前者效果未知,后者效果一般。
效果未知的意思是绝大多数民间法术都是没卵用的,白青虹运道不差,居然给他找到一种有用的。
‘取四颗高邮双黄蛋,用上好檀香烧成灰注入其中,分置东南西北……’
‘供阎罗神牌一张,烧死者的生辰忌日,供鹿肺、下蛋母鸭、白鹅各一只、果子七盘、向阳花七瓶,默念阎罗祝咒如下……’
‘七七四十九日后,在夜深更静处,点满灯一盏,净水一盆,务必不使灯烛燃尽,召念死者,文辞……’
李达花了一炷香时间看完后,得出结论,民间法术,果然很鸡肋。
按照上面的描述,就算能复活死者,那也只有招摄之法而无驱鬼之术,如果死鬼不是亲属,谁会鸟你,很让人蛋疼的一门法术。
这也符合绝大多数民间法术的概念。
李达琢磨了半天,忽然突奇想,如果将这阴阳蛋法术改良,是不是能另创一道法术。
而改良的灵感正是源于之前杀害阳司官员,得到的钉鬼符。
这钉鬼符是半成品,没有讳令,而讳令却是符篆的核心,讳是仙佛神圣的密名,令是指这些仙佛神圣役使鬼神,迫其听令施行的密字。
而且就算得到了讳令,也不能随便动用,因为这是一个门派的强大关键,相当于专利,人家有的是反制手段。
这也是道家大派和小庙的最大差距,只要讳令足够多,你道行再高也让你玩不起法术,只能跪着唱征服。
但如果将阴阳蛋和钉鬼符杂糅,就可以完美避开这一专利范围。
李达为自己的脑洞感到点赞,随即又暗道一声倒霉,因为钉鬼符早就在包袱中被人抢走了,很大可能被销赃了。
得嘞,别想了,该干活了。
……
仓库大门被推开,郭通龙行虎步的走进来,背后一道窈窕风骚的女人,一身烟花白水裙,上身夹青小衫,水灵灵的大眼睛到处张望,在这简陋粗糙的码头上显得格外不搭调。
“郭哥,良嫂,”李达起身问候,老板和老板娘视察来了。
周围也是一通问候声。
“你们去干活吧,李兄弟给留下来,我看看账。”
等人走后,相貌平平的郭老大翻了翻账本,道:“李兄弟今天不练拳?”
“跟人比拳时伤了膝盖,教头给我准了三天假。”
“腿上不好好养伤,到处乱跑作甚,听有兄弟说,你到高邮那边去了一趟?”
李达心神一紧,我擦,这你都知道,老子做事明明这么低调。
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师父答应了一位赵公子,替他好友白公子驱邪,正好我也闲着,便跟师父去打打下手。”
“嗯,有空可以请你那位师父来我码头坐坐,我可想和他好好聊聊呢。”
李达不解其意,谨慎道:“我师父居无定所,闲游四方,我也不知他下一次什么时候看我,下次再见面后,我跟他提提。”
“那就行,对了,那白公子觉的怎样?”
“呃,白公子对我师父做的道事很满意,还亲自给我们送到路口……”
李达越听越奇怪,郭老大到底想说什么?
还是良嫂咯咯一笑,白浪浪皮肉一阵抖动,“你看你把人孩子吓的,直说了便是,你家大哥在扬州城三教九流都有门道,唯独跟读书人搞不好关系,听说你师父跟那些读书人都很能聊的来,想请你师父搭把线,帮帮忙。”
“帮忙?”李达一愣,老神棍能帮什么忙。
“扬州知府有一个王师爷,是个信道人家,你师父若是有暇,替我们去拜会拜会他。”
“这事很重要,你须放在心上,若是成了,我有厚报!”郭通沉声道。
“唔,行,我回头跟师父讲一声。”
正事谈完,李达还没琢磨出意味,忽然听娘嫂笑眯眯的道:“李小弟,嫂子叫你去我那边玩,怎么隔这么久都没动静呢,是不是脸皮子薄,还是嫌大嫂那边不干净?”
这不正经的大嫂不知是不是职业使然,看李达的眼神充斥着风情,眼角眉梢弯的像狐狸精似的。
别介,你是不正经的大嫂,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小弟。
李达倒退一步,干咳一声,略有些羞涩道:“不是,咳咳,这个,很大原因,主要是,没钱。”
郭通刚灌了口茶,闻言一口喷出,指着李达大笑道:“你去你大嫂那里玩,她难道还会收你钱吗?”
这话可有歧义啊,大哥,李达在心底里吐槽。
“郭通你也正是,也不给人家涨涨薪水,”良嫂也嗤嗤直笑,半个身子搭在郭通身上,似埋怨似调情。
“你问问他,他一天能赚四五十文,一月就一两多银子,这码头上下除了管事的几个,漕丁码工谁能比的上他,而且每天也就算算帐面,哪像我们风里来雨里去,拿命换饭吃,这轻松活儿我都想跟他换了。”
李达嘿嘿直笑:“郭哥给的工钱那自然是够的,只不过天天住仓库里忒难受,我想在城里租套宅子,这不要提前存钱嘛。”
“呵,你倒是个会享受的,良妹,你回头有空帮他张罗着,”郭通笑道。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良嫂就告辞离开,临走前手对着李达脸捏了捏,感慨道:“我儿子要是生下来,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李达不明所以,不过感觉对方指尖触到脸面上,一股森冷的凉气。
不对劲啊!
李达切换上了大号,眼前事物忽然清晰起来。
然后他就看到,在大嫂的肚皮上,
趴着一位血糊糊的婴儿,
那脐带从肚脐眼处垂到地面,
骨瘦如柴,头大身小,
婴儿转过头,看向郭通,嘴巴张开,黄牙黑齿,
那鼓起的眼神中,是不假掩饰的恨意。
郭通似有所感,感慨道:“你家嫂子一直想有个孩子,不过也不知为什么,药也吃了,佛也拜了,一直生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