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草一家落户幽州城,有林清婉庇护,就算辽国那边还有人恼恨兰娜,也不敢越过梁国做什么。
他们现住的房子是林清婉买了送他们的,她临走前还送了他们一笔银子,不多,只够他们短期无忧的生活而已。
所以他们总要做些事情来维持生计的。
吉草是不想自己的孙子再参军打仗的,听说梁国也接纳他们契丹人科举,便立志要送孙子去读书。
而读书需要花费大量的钱财。
他们只会在草原上养马牧羊,对于城中的生活了解得不多,一开始吉草是带着兰娜和儿媳女溪给人洗衣裳赚点辛苦钱的,后来依靠互市,她们开始到草原上挑了羊转卖给城中的食贩。
再后来因为她们的羊好,连城中的酒楼都与她们接洽。
除了贩羊,她们还会收些皮货和药材,皮货大多是转卖给客商,药材则大多被当地的药铺和酒楼收了。
因为来幽州的人越来越多,且很多都很有钱,因此吃上也舍得花销,各种她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菜都出现了,其中便有不少需要用到药材。
所以兰草她们的生意也越做越大,日子倒比丈夫和儿子在时过得还要好。
所以再见到林清婉,心中最后一丝介怀也消散了。
她毕恭毕敬的给林清婉行礼,然后回答了一些问题,从包房里退出来时便把钱给付了。
易寒回来汇报时林清婉微愣,然后笑道:“既如此,那我们今天就白吃一顿。”
吃完素斋,林清婉便倚靠在窗前看下面的灯火繁盛,即便是夜晚,幽州城也热闹不已。
包厢门被敲响,易寒去开门,看见门外的人微微一愣,连忙行礼道:“徐将军。”
徐廉哈哈一笑,看着回过头来的林清婉乐道:“我一看你外面的护卫便觉得眼熟,仔细一想,便猜是你来了。”
他看见放在一旁的帷帽,笑眯眯的道:“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郡主该乘当时再加声望才是啊。”
“我怕被人踩扁。”上次可是好不容易才从互市里脱身出来。
“他们怎舍得?”徐廉笑眯眯的上前,林清婉便侧身请他坐下,这才问道:“您何时到的幽州?”
之前徐廉去云州巡视了,所以林清婉只见到了苏章。
“今日傍晚才到的,托郡主的福,如今城中酒楼林立,随便拎出一个厨子来都比我家的好,所以便出来用饭了。”徐廉惋惜道:“就是可惜了,厨子多了,这饭菜也贵了,以前一两银子就能在这条街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五百钱也能用羊肉把肚子填满,现在嘛……”
林清婉摇头失笑,问道:“徐将军还在意那点小钱?”
“对郡主来说或许是小钱,对我这穷将军来说可是大钱了,您不知道,我手底下养的那群兔崽子有多能吃。”
林清婉明白了,这位今晚是来哭穷的,得,上次才送走苏章,现又来了个徐廉。
她眯起眼睛,笑眯眯的道:“东北军自有朝廷养着,户部要是给的钱粮不够,徐将军只管上书,我一定附折替您和陛下说情。”
徐廉抽了抽嘴角。
各军因为军饷和各种军费问题从未停止过与户部的争吵。
别看打仗时户部很大方,满天下的替他们筹备粮草,不打仗时那就是个铁公鸡,恨不得他们的士兵都不吃不喝,更别说军饷了,那是能砍就砍,不能砍也拖欠着。
徐廉每次回京都会跟户部的人吵架,难道能把军费吵下来?
双方的皮都厚了,不过是例行一事罢了。
他不信林清婉附折就有用,不过是不痛不痒的说一声罢了。
他哀哀的看着林清婉,提醒道:“林郡主,四年后理藩院颁路引资格满,到时……”
林清婉就知道他打的是这个主意,连忙道:“到时将军再与户部去谈,我想陛下怜惜东北军,或许更属意将此事交给你来办。”
一年多前,互市刚开始筹备时,徐廉是不怎么在意这路引的颁资格的,所以争都没争一下,而户部则是为了奖励林清婉,不好意思和她争。
那全是在他们没想到互市会这么红火的情况下。
他们要是知道,哪还顾什么情义啊,奖励啊。
还有四年才重新颁资格证,但户部已经在运作起来,现在互市就在徐廉的眼皮子底下,而他们东北军虽有一张路引,也在做生意给军中的将士挣点零花,可实在是不够啊。
所以他也盯上了下一次路引的颁资格。
徐廉叹气道:“陛下虽怜惜东北军,但也不好做得太明显,若是郡主肯支持我东北军就不一样了,互市毕竟是你理藩院在管辖。”
徐廉意有所指道:“基本上这路引就是我们三方轮流了,待我等轮过便又轮到你理藩院,可若是那时户部依仗权大势重……”
这是说,户部会跟理藩院抢了。
林清婉就笑眯眯的道:“这的确是个难题,那我们等四年后定下颁的部门,便与陛下提议定下章程,将来该轮到户部就是户部,东北军便是东北军,理藩院便是理藩院,如何?”
这还是让他去和户部抢,然后定顺序。
徐廉抽着嘴角道:“郡主好狠的心啊,我们好歹同生共死过。”
林清婉面上便郑重了两分,道:“正是因此,我才更希望徐将军退后一步,让户部先来。”
她指了下面的热闹道:“现在看着互市是繁花似锦,可其中的问题可不少,我们理藩院每月收集到的问题便能堆满案头,这些问题不仅需要理藩院来解决,也需要户部支持。”
“而等到更换路引,这些问题只会更多,如今我们未曾更换过,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问题,不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林清婉道:“可我理藩院和户部都有过河的经验,就算摸不着石头,会跌跤,但次数也不会太多,跟头也不会跌得太惨,爬起来还能稳得住。可东北军却没有管理市场和经济的经验,徐将军,一旦你们出现问题,有可能会使整个互市崩坏。”
互市的整个基础便是这些客商,而客商们却都是要拿到路引才能来的,后面颁的路引林清婉没有一一过问,却也给理藩院下了命令,有明显信誉不良的客商不论出多少钱都是拿不到的。
更别说第一批拿到路引的客商皆是尚明杰一一甄别出来的,这一批都是信誉极好,对大梁极为忠心,且向善的商人。
他们也是唯一一批既不用向朝廷缴纳押金和购买路引费用便能拿到路引的商人。
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互市现在的展才能那么健康。
饶是如此,互市中也有不少问题。
路引五年一换,到那时这批客商肯定会被换走不少人,新进来的人谁也不知道为人如何,经商手段又如何。
但户部常年跟这些商人打交道,自有应付他们的法子,东北军却不一样。
所以林清婉其实是更属意第二轮由户部来的。
她道:“待户部轮过,到时理藩院会和户部根据情况制定一套规则,轮到你们东北军时,只要照着规则来,那便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徐廉蹙眉,“那得九年之后了。”
林清婉就笑,“互市乃是百年大计,九年而已,将军何必心急?”
徐廉抿了抿嘴没说话,其实他更介意的是,户部与理藩院联手定好了规则,那他们的路引颁给谁,不颁给谁,岂不是差不多固定好了?
他们东北军能选择的范围更小了。
林清婉自然也知道徐廉介意这一点,可在这一点上,双方利益是相悖的,她不好多说,只能意有所指的道:“将军不应该只将互市看做东北边境贸易,更该知道这是一项国策,里面牵涉着梁国与辽国关系的根基,理藩院是从国家的利益出,也会敦促户部如此。制定规则是为了让互市更健康,更长久。”
徐廉低头沉默许久,然后抬头笑道:“我明白郡主所虑,我徐廉也不是只看眼前利益之人,自然是以国家为重,但九年后……”
他幽幽一叹道:“那时我只怕已不在军中了……”
林清婉微愣,见他鬓都染了白霜,这才现他的确已老了,她忍不住怔住,半响不说话。
徐廉见她这样,忍不住哈哈笑道:“你伤心什么,我虽不在,却还有你呢,这互市是你的心血,有你在,不论户部,还是东北军,只怕都糟蹋不了它。”
林清婉抿了抿嘴没说话。
徐廉见她反倒比自己还在意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失笑,到底还年轻啊,不过是老去而已。
徐廉从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回去后就开始从军中挑选于经济上比较有天赋的将士出来。
哼,看不起他们东北军不会管人,管经济吗?
我偏要试一试,四年后说什么也要争一争的,不然九年后,谁知道梁国和辽国是不是还如现在一样和平?
万一又打起来了呢?
那他不得白等了。
林清婉听说了他的动静后也没插手,这是东北军和户部的主场,他们理藩院看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