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罗权腰板直挺的坐在石凳上,我离他两步开外站立。
我俩尴尬且默契的全都保持着沉默。
人生就是这样,你以为的最终结果,往往可能只是另外一件事情的精彩预告。
谢大嘴身死命损,高家也算暂时网开一面,一切原本全都朝着最好的方向展,可谁又能想到身处漩涡中的连城竟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要和东家分道扬镳。
“他愤怒是应该的。”沉寂差不多能有三四分钟左右,罗权端起盖碗茶“滋溜”嘬了一口,声音很轻的开口:“拿到高喜之前,我曾向他承诺过,一切后果都由我承担,他只需要耐心等待升迁即可。”
“出尔反尔确实不是个好习惯。”我鼓着腮帮子吹口气,自顾自的点上一支烟,其实我现在挺尴尬的,想要劝说连城改变主意,可又觉得他应该如此,与其跟着一个不负责的领随时可能毙命,真不如改行当个富贵闲散人。
凭借连城这几年累积下来的人脉和关系,随随便便干点什么,估计都足够下辈子锦衣玉食。
罗权继续道:“可事实是人得学会按部就班,尤其是我们这个行当,站队和功勋一样的重要,如果..”
“权哥,您这话忽悠小孩子还行,跟我唠属于有点欠真诚。”我抽了口烟微笑:“当我第一次一天就能赚到几万块的时候,我就明白,按部就班只是有本事的人用来骗没本事人的,关键是很多可怜的没本事人真信了。”
听到我的话,罗权立时间一怔。
“您扪心自问,如果按部就班,你现在是个啥?王者商会的赵成虎又是个啥?”我咬着烟嘴,不算客气的反问他。
“你说的..”罗权放下茶盏,表情复杂的接茬:“或许也对吧。”
“刚刚当着连城的面,我一直都没好意思戳穿你。”我夹着烟卷继续道:“连城认为你把我们拖进战局是为了我背后的第九处,其实不然!”
“哦?”罗权兴趣满满的摆手:“你说说看。”
“其实从一开始,你根本没打算管连城的死活。”我扫视一眼院门口,脑袋凑到他面前,掐着嗓子道:“他是一颗弃子,作用只有两个,第一替你荡平障碍,第二消除高家的怒火,因为你知道,即便山穷水尽,吴恒都不可能联系我,只要把吴恒干掉,然后高家再因为失去耐性做掉连城,主动权就重新回到你手中,届时你可以以连城被害为由难高家,而高家不管愿不愿意,最后只能跟你握手言和,指不定你还能因此敲诈到一批超出我们所有人想象的好处。”
“嘎巴..”
罗权攥着茶盏的手掌冷不丁颤抖一下,杯盖瞬间脱落,在桌面上滚出个弧度,差一点摔落地上。
“唯一的变数是高家比你想象中要复杂,他们不光想要泻火,还打算通过我扼住连城的脖颈,最后再通过连城反将你一军,所以我来上京了,你的计划也被迫打断。”我把烟蒂丢到脚边,用力的蹉了几下冷笑:“连城的心寒,只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哪怕被高家拿刀顶住脖子,他都肯定不会卖你,可你却丝毫不信任他。”
“呼..”罗权长吐一口浊气,半笑半不笑的呢喃:“难怪三子一直对你赞不绝口,你的脑子果然不一般。”
“谬赞。”我不客气的撇撇嘴:“权哥,我想你把我喊过来的主要原因应该是帮忙说服连城吧,毕竟你深谙驭人之道,你清楚我拼了命的帮助连城是有所诉求,换言之是为了让自己将来越踩越稳,不过这次..”
我顿了一顿,拖着长音出声:“我拒绝!因为我和连城除了有利益捆绑,还存在感情,门路没了,我可以再找,譬如高家,相信这次交锋,高家也能看出来我们的价值,但是兄弟不快乐,是一辈子的事儿。”
罗权慢吞吞道:“有情有义可不像一个成熟的江湖大哥该说出来的话。”
“江湖大哥只是一个身份,就像你御林军少主一样,本质里我只是个简单至极的俗人,我赚钱的初衷是为了改变自己和兄弟们的生活,想要攀龙附凤的开始,也只是保证富贵能够源远流长。”我伸了个懒腰道:“当这些原始动力都已经得到满足,我更需要考虑的是身边人的感受,权哥,感谢你让我设身处地的体验了一把贵圈有多冷漠,山高水长,咱们有缘再聚吧。”
说完,我挥挥手臂,就打算告辞。
虽然我表现得无比潇洒,但搁心里还是忍不住小声念叨:赶紧喊停。
迈出去两步道时,脑后终于传来罗权的声音:“王朗,我们其实可以再谈谈。”
“哦?”我嘴角立时间上扬,不过转过头时,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不知道权哥还有什么指示?”
罗权站起身子,表情诚挚道:“我越来越欣赏连城了,感觉他就是我一直在寻找且最需要的得力帮手,前面的事情我可以诚心实意跟他道歉,你也不希望自己埋了这么久的种子,因为一场大雨被冲烂吧?”
从我们进来,再到连城愤然离去,整个过程中罗权都风轻云淡的坐着,屁股始终没离开过石凳,因为他有把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可此时他竟然站起来了,足以证明他不再那么自信,甚至开始质疑自己的胸有成竹。
我一眼不眨的注视着他的眼睛开口:“权哥,您又说谎了,你现在可能确实很欣赏连城,但更重要的是,你害怕一个揣着你如此大秘密的人不在视线中,你敢否认吗?你对我的容忍、罗权的包涵,说穿了只是害怕我们这些光脚的真跟您这穿皮鞋的卯上劲儿。”
“你..”罗权磕巴一下,表情变得有些不好看:“活的太明白,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说得对,能坐到您这个位置上的存在,哪个不是大智若妖,何需我多嘴。”我适可而止的捧了句臭脚:“权哥,您是怎么想或者打算怎么做,我一个臭泥腿子肯定无权过问,更谈不上给您什么建议,但我信奉一句老话,马行无力皆因瘦,人不风流只为贫,画下的大饼远没有眼前的馒头解馋,言尽于此,您可以选择跟我们把酒言欢,也可以选择从今往后大家视若无睹。”
丢下最想说的一句话后,我头也不回往院外奔去。
院子二三十米开外,连城裹着张星宇的外套正跟他有说有笑的聊天,见到我出来以后,哥俩马上乐呵呵的迎了过来。
“聊什么呢,嘴咧的我都能看见胃。”我轻捶连城胸口一拳头打趣。
跟我对视一眼,见到我不动声色的眨眼睛,张星宇迟疑几秒后,马上眉开眼笑的出声:“城哥跟我说,接下来打算去当个瓷器商人,他在景德镇有几个倍儿硬的关系户,我埋汰他根本不是那块料,我俩正争辩呢。”
“放屁,那你说我是哪块料?”连城不服气的骂咧。
“你的路在上面。”张星宇神叨叨的指了指天空:“你辛苦打拼这么多年的目的不也是为了平步青云么?何必呢,甭管哪个圈子,除了货物就是卖家,你被卖过,也卖过别人,难道你会考虑货物的感受么,想通了也就那么一回事,要么让自己的价格越来越高,变成非卖品,要么就一锤子给自己砸烂,沦为残次品。”
“瞅特么你胖的吧,一拍屁股脸都颤。”连城一巴掌扇在张星宇的后臀上,忍俊不禁的笑骂一句,随即沉沉的吐了口粗气:“其实,睡不着的时候,我总会不停照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总会像个精神病似的问,你活的还像不像个人。”
“这个世界有百分之八十的存在,活的都不像人。”我抛给他一支烟,语重心长道:“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在别人的眼中活的不像人,可能是鬼,可能是神!咱们处兄弟得,我不能劝你必须怎么做,但我建议你下回照镜子的时候问问自己,究竟是想做自己眼中的不是人,还是别人的眼中的鬼鬼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