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御天回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秦意情绪很不稳定。
并且……
这人从未像这样不稳定过。
他挥挥手,示意德叔下去忙,然后走上前,问他:“你在干什么?”
秦意正在沙上正襟危坐,手中举着本《约翰克里斯朵夫》,面色看似镇定,只不过在听到唐御天问话的时候身体细微地抖了抖。
“你回来了?”秦意抬起头看他,回答道,“我,我在看书。”
唐御天不咸不淡地‘哦’了声,嘴上没有拆穿他,只是伸手替他将拿反的书抽出来,转成正确的方向再还给他。
“……”
秦意有点尴尬,他手指虚虚地扣在书的扉页上,没有吱声。
唐御天冲他伸手:“吃饭了。”
这顿饭吃得也颇为沉默,唐御天给他夹菜,秦意好像在走神,看都不看就往嘴里塞。
直到唐御天坏心眼地夹了片不太显眼的生姜过去,他也夹起来往嘴里送,甚至要等咀嚼几下之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脸色微妙地蹙起眉。
不过出于良好的教养,他到底是没有将那块姜吐出来,而是直接一口吞了下去。
唐御天目光陡地沉下来:“好吃吗?”
秦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好吃。”
好吃就有鬼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秦意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之前中断的跑步计划重新开展。不过也不能运动地太剧烈,唐御天这几天就饭后半小时带他出去散散步,等再过几天尝试慢跑。
不过今天,就连散步,这蠢货也跟丢了魂似的。
“你往哪走?”明明两人一左一右地走在林荫道上散步,身边那人的脚步也能慢慢往别的地方偏移。
唐御天伸长手臂,堪堪够到秦意的衣袖,勾着它将他拽回来。手掌顺势向下游移,再自然不过地同他十指相扣,紧紧牵着。
秦意低着头看脚下的碎枫叶,脚步深深浅浅地,每踩上去一脚,都能够出细细碎碎的声响。
他再抬头,正好瞧见太阳下山,余晖照着大地时候的样子。
也许是触景生情,又或许是今天实在太压抑,他竟然无端端地红了眼眶。
他真的很没用。
唐御天纵然有再多理智,但目光触及到那双泛着雾气的眼睛,顿时脑袋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了。
否则以他的智商,不出十秒就能猜出秦意会有这种转变的原因。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唐御天顺势将他往怀里拉,连问两声,怀里这人除了一个劲把脑袋往他怀里钻顺带在他衬衫上擦眼泪之外,毫无动静。
于是他将秦意搂得更紧了些,哄道,“说话。”
秦意本来在家里呆了一天,连语言都已经组织好了,可越来越临近唐御天的下班时间,他编排好的话就越来越说不出口。
现在他是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秦意张张嘴:“我……”
唐御天猜测:“今天看那本约翰朵夫斯基看得太入迷还是怎么的?”
“……人家叫约翰克里斯朵夫。”秦意不由自主地跟着偏了题,“是本关于人在生命中选择艰难抉择的著作,不仅反映现实社会一系列矛盾冲突,更是表现了主人公奋斗的一生。”
“好好好,克里斯朵夫。”唐御天牵着他,很快两人已经走到林荫道尽头。
秦意之前一直都在走神,提到文学著作之后,清醒几分。
他这才注意到,在道路另一边,停着辆黑色私家车。
“带你去个地方。”
然后不等秦意做出任何反应,唐御天便领着他上了车,打上火,油门一踩,车便缓缓起步开了出去。
起先车速并不算快,不知怎地开到一半,唐御天突然问他:“你以前飚过车吗?”
什么飙车?
他根本就不知道车速超过五十迈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还不等他回话,唐御天抛给他一句‘抓紧了’,然后将油门位置踩得更低,车身飞似地飞了出去,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掠过去,这种从未经历过的感觉像是一剂令人兴奋到有些窒息的药剂,胆颤得喘不上气。
他张张嘴,想告诉唐御天让他开慢点,这样很危险。
但是在这种强烈的感官刺激下,他完全说不出话来。和危险并存的还有它惊涛骇浪般的释放。
没错,释放。
秦意惨白着脸,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今天一整天紧绷着的那根弦松开了。
也很可能……是断了。
唐御天飙得差不多了,这才降下速来,等车速趋近平稳,秦意这才缓过神来,他沉着脸道:“停车。”
唐御天把着方向盘,打了个右转向灯,然后拐进去:“正好,到了。”
秦意直到下车后,看到这片美到不可思议的大海和沙滩,也不忘记对唐御天进行劝导:“你以后不要乱飙车,真的很危险,生命有多珍贵你知道吗……你所浪费的今天,是多少已故之人奢望的明天?”
“嗯,知道。”唐御天四两拨千斤地把话题拨了回去,“知道你担心我。”
两人对望许久,唐御天突然摁住他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秦意沉浸在这个又温柔又霸道的吻里,从唐御天摁着他后脑勺的手掌,到被对方禁锢住的腰身。
明明唇上那么温柔地交融着,唐御天搂他的动作却下足了力道。
“唔……”
秦意闭着眼,偷偷换气。
就在这时,唐御天突然间加重力道,毫不留情地将秦意刚恢复过来的几口气又吻了个干净。
不仅如此,唐御天还揽着他的腰,将两人的位置旋半圈互相调换,然后轻声呢喃:“……宝宝,睁眼。”
秦意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他原本是背对着大海,调换过来之后变成了正对着。
他不经意间一睁眼,看到的是夕阳西下前的最后一抹余晖洒在海面上,波澜壮阔。
这种事情大概也只有唐御天做得出来了,放肆又缱绻地,让他不断沉沦,再沉沦。
太阳落下去之后,天暗了几度。
秦意和唐御天坐在海岸边喝酒。
秦意当然不喝,他这身体情况也不能沾酒,后面还没好全呢。
于是唐御天就教他怎样单手拉开易拉罐,开罐这种事情,即使不喝,也有种很爽的感觉。啤酒儿冒着气,食指勾出‘撕拉’地一声,那气便在瞬间涌上来。
“试试?”
唐御天现在的样子像是在教不抽烟的孩子如何点烟玩儿。
秦意学着他,食指勾住瓶口处那枚圆环,拇指抵在罐边上,然后用力拉开……
了一个小口子。
唐御天此刻正屈膝坐在沙滩上,他歪着头笑笑,接过那罐开启失败的啤酒,夸道:“真棒。”
不是他力气不够,只是支点平衡没有找对位置而已。
唐御天喝了一口,额前碎被海风吹得扬起,虽然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慵懒随性的感觉。
此时这个慵懒随性的男人正从脚边一堆瓶瓶罐罐里挑出瓶矿泉水给他:“喝吗?”
秦意摇摇头,他伸手又够了一罐,继续尝试能否将它干脆利落地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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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拇指指腹的位置放在这,”唐御天指点道,“你那样就按个小半截指尖在上头,能干点什么?”
第二回,将指尖换成指腹之后,真的顺利打开了,那一声‘撕啦’声真是酐畅淋漓。
不过出乎唐御天预料的事,秦意将酒打开后,尽然毫不犹豫地往嘴里灌。
他夺下那罐酒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秦意豪迈地将它一口气干掉了大半。
唐御天又是气又是好笑,问他:“怎么样,好喝吗?”
秦意皱皱眉,坦诚道:“不好喝。”
酒虽不好喝,但是能壮胆啊。
他猛地向前倾,直接将唐御天扑在了地上,压在身下。
“唐……嗝。”他本来想说唐先生的,说到一半刚喝下去的气泛上来,中途打了个嗝。
……
唐御天躺在他身下,低低地笑出声。
“你,你别笑。”秦意骑在他身上,伸手去捂他的嘴。
唐御天果然收起笑,他顺势在那只纤细的手上亲了一下,这一下亲得秦意差点缩回手。
“好,我不笑,你说。”他的声音透过秦意的手掌传上来,闷闷地,却掷地有声。
秦意说话时都带有淡淡的酒气,扑鼻而来。
秦意的声音低下去:“我……如果我回去了……你……”
他支支吾吾也没讲个明白,唐御天却是知道的。或者说,他甚至比秦意本人更清楚。
之前秦意跟他坦白的时候,他一件一件地加着算过积分,因此也知道他现在还差多少。
“五分,对吗。”他伸手揉揉秦意的脑袋,话题一转,“不论你去到哪里,我都会来找你,就像……你哪怕迷路也还是来到了我身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