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宋妍儿再次来找倪珈时,倪珈正坐在写字桌前,认认真真地写文案。
这一瞬,妍儿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倪珈的桌子靠近阳台,早晨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头随意束着,丝凌乱,却被点金石一般的阳光渲染出勾人的美丽;
阳光把她的手指照得白皙近虚幻,精灵般在键盘上跳跃,她执着而认真的侧脸有一种罕见的魅力。
宋妍儿奇怪地失落了。
从小到大,不管走到那里她都是最漂亮的,亲人和其他家的叔叔阿姨对她的赞美从未间断。她亦是自信的,任何女生都不是她的对手,任何人都比不过完美无缺的她。
所以,她对任何人都好!因为她高高在上。
可舒允墨抢了她家庭的基础,而倪珈又让她意识到漂亮这种东西,虚幻而流动,每个女人都有漂亮的一面。这么短的时间,她失去了太多的优势!
她默默垂眸,半晌之后抬眼,换了微笑,着看倪珈:“你和秦景又要合作了?”
“嗯。”倪珈很忙,回答得漫不经意。
“我看到了你们公司最新的市场推广创意,很不错。”
“谢谢。”倪珈继续打字,末了,速度又缓下来,“如果宋氏需要什么创意,我可以帮你。”
“帮我?”
“对,我想收买你。”
“收买我?”宋妍儿眼波一闪,瞬间垂眸。
倪珈盯着书桌上的化妆镜,将镜中宋妍儿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我知道你这几天和宁锦月联系了。我猜,你想讨好她,顺带讨好宁锦年吧。”
宋妍儿别过头去,语气不好:“不是讨好。我以后会和宁锦年在一起,当然和宁锦月也会成为一家人。”
倪珈暗笑,宁锦年这人究竟魅力在哪儿,让宋妍儿这么喜欢?还是,因为舒允墨激起了她抢夺的欲望,她才势在必得?
“所以我才要收买你啊。”倪珈保存好文档,关了电脑,
“下午拍卖会,郊西二区的地,是我看上了一定要买下的。我知道你们家还有宁家都要买地。宁锦月最喜欢跟我抢东西,所以你最好不要为了讨好宁家给我捣乱。
你虽然不喜欢舒允墨,可她代表宋家。你或许会站在她那边。但那块地是我喜欢的,舒允墨可以去买别的。她也爱抢东西,你别给她通风报信好吗?”
宋妍儿轻哼一声:“我对这些没兴趣。去那里,不过是当面问宁锦月几句话而已。”
“那就好。”倪珈懒洋洋进了浴室。
宋妍儿沉默了。这几天,她看到倪珈一直在找各方研究咨询买地的事情,内幕消息收集了很多。
最终在今天得出来的结论是,郊西二区的这块地,未来走向交通物流各方面条件综合最好。其他的都一般,最差的是郊西一区的地。
宋妍儿虽然是宋家的人,但这次宋家买地是为了和宁家合作建实验基地,买地的事情爸爸交给了舒允墨负责。分明就是事情闹开之后,有让舒允墨接手的迹象。
宋妍儿当然不会让她那么容易得逞。她恨不得舒允墨在爸爸面前在宁家面前丢脸,丢最大的脸。
所以,她故意透露给倪珈的舍友姚菲,说倪珈看中了郊西一区。她知道姚菲会和舒允墨说。几块看上去差不多的地,舒允墨一定会和倪珈抢。等到时她买了这块最无前景的烂地方,宋妍儿就算出一口恶气了。
郊西二区那块地那么好,要不要透露信息给宁锦月知道呢?宋妍儿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拍卖场,看看宁锦月的状况再说。
倪珈从浴室里出来时,人已焕然一新,淡妆,挽,浅绿色丝绸长裙,像是要去走红地毯的明星。宋妍儿再次多看了她几眼。
她望着坐在椅子上戴耳环的倪珈,总是隐隐觉得,倪珈这样子太过光彩照人。
她默了几秒,声音很低:“我准备好了,等你好了就出吧。”
倪珈正往嘴唇上涂唇彩,听了她的话,对着梳妆镜慢悠悠地说:“你先去吧,过会儿有人来接我的。”
宋妍儿有些讶异,突然想起蒋娜的那个问题,追问:“珈珈,你有男朋友了?”
倪珈的手,微微一顿,说实话,她还真没考虑过她和越泽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呢?
朋友?他们不是很熟;
不是朋友?可每次见面电话都是自然而然;
他在追她?他其实一直都是淡淡的;
他没有追她?那他们之间细微的暧昧又是怎么回事呢?
倪珈平生一丝丝烦乱,极浅地蹙了眉:“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宋妍儿不再问,拉开门走了。
倪珈收拾完毕,按约定的时间下去。
一下楼,就看见越泽的车早已停在路边。那个粗犷的温油男正笔挺地立在车旁,倪珈现在知道他叫小明。
小明一身黑衣,还带着墨镜,引得周围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而倪珈这身精心的装扮也格外显眼,小明给她开门时,再次送她一枚比哭还难看的笑!
倪珈表情木木的,奉劝了一句:“还要多练习。”
越泽原安安静静在看书,见车门被拉开,便合上书,目光淡淡投去她身上。
倪珈今天这条吊带裙子胸前是极浅的一层丝缎褶皱,俯身上车时,虽一只手捂着,还是露出了一抹雪白色。
越泽有条不紊地别过头去。
倪珈还有些歉意地问:“等很久了吗?”
他侧过头来,神色如常:“没有。”
“那就好!”她舒了一口气,半刻,又快乐起来,“谢谢你独一无二的内部信息。”
所有人都认为今天拍卖的几块地,大同小异,可是,有些差别,只有她知道。
倪珈自信满满地弯起唇角,“那块地,我要定了。”
越泽和倪珈去的较晚,到的时候,拍卖厅里已经很热闹了。
越泽少在公共场合露面,一出现就引来众人关注。加之这家老板是越爷爷的学生,见了越泽,笑容可掬地迎过来。对方说了几句寒暄话,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到倪珈身上。越泽很少露面,更从没带过女伴,大家都心有猜测。
但越泽是对私事退避三舍的人,对方也深知这点,虽多看了倪珈几眼,却也没问。
倪珈淡定应承着,眼光往会场中一扫,便见了熟悉的人。宋妍儿一如往常,在公共场合永远高贵优雅,只是目含轻愁,看到倪珈和她身旁的男人时,神色更是复杂。
而舒允墨居然还和宁锦月一起。
一想也是,虽然倪珈设计让舒允墨以为宁锦月暗中亏害她,可舒允墨最近不顺,不敢和宁锦月为敌,只能表面装友好。
她和宁锦月一样,脸上挂着微笑,眼睛却在冒火。
倪珈冲她们淡然一笑,跟着越泽进了会场。
这次拍卖的土地有十几块,地理条件交通物流等大体情况相差无几。就算有内部消息,也会觉得都差不多。除非像倪珈这种今早才得到最新消息的人。
除了某一块,其他仍是相差不大,可放出假消息又在拍卖时恶意抬价,情况就不一样了。
倪珈随意转了一圈,见越泽立在不远处看地产简介,便走过去。人没走近,就听一个年轻人上前和他讲话:“倪家那位小姐,是你女朋友?”
倪珈不知为何,瞬间所有注意力都聚在了耳朵上,
“不是。”越泽的声音平静而淡漠,不做停留,“只是世交家的小妹妹。”
那人又问:“可不可以帮忙介绍?”
越泽扭头看他:“不熟。”
倪珈这个位置看不到越泽的表情,但那人不知为何,反而讪讪走开。
倪珈心里有一小点不太痛快的凝滞感,而越泽没看见她,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他的身影一挪开,她就撞上宁锦月讥笑的眼眸,带着报了仇的痛快。
无聊!倪珈嗤笑,转身去洗手间。
她刚进去打开水龙头,宁锦月就跟进来。倪珈瞟一眼镜子,跟看了陌生人一样。
宁锦月站了好一会儿,阴阳怪气地开口:“为什么你和越泽一起出现?你是不是喜欢他?”
倪珈刚要说不喜欢,可见她气势汹汹,不禁莞尔:“为什么要告诉你?”
就是喜欢了!宁锦月嘴唇动了动,是生气的,半晌,轻笑出一声,全是讥讽:“倪珈,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麻雀变凤凰,他会看上你?真好奇你哪儿来的信心!”
倪珈对着镜子,理了理耳边的碎:“信心?和你一比,就来了。”
“你!”宁锦月咬牙,这死丫头嘴皮子厉害,跟她吵讨不到好。
她目光落在洗手台的花瓶上,不如毁了她的形象,叫她不能出去见人。她刚要伸手,倪珈先一步把花抽出,抓住花瓶一泼,绿色脏水在宁锦月的白裙上铺开。
宁锦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倪珈,你,敢往我身上泼脏水?”
“已经做了还说什么敢不敢?难道等着你往我身上泼?再说了,不是我泼的。谁看见了?洗手间里没摄像头哦。”
“卑鄙!”宁锦月怒不可遏,扬起巴掌。
倪珈紧握住她的手臂,反转一拧,后者痛呼一声,被她摁趴在洗手台上。
宁锦月怨毒地盯着镜子里的倪珈:“我警告你……”
噼,清脆的瓷器破裂声。
宁锦月瞪大眼睛,倪珈手中的花瓶碎裂成尖尖的刃,瓷片抵着她的脸颊。
宁锦月腿软:“倪珈,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宁锦月,上次你抽我一鞭子,今天我划花你的脸,公平吧?”
“倪珈,你敢!”宁锦月又怒又怕,几乎哭喊。
“我要是你,现在就道歉。”倪珈拿瓦片在她脸上轻磨,“不然我就让你看看,我究竟敢不敢。”
“倪珈,你!”宁锦月怒气冲冲,瓷片上的力道加重了一分,尖刺嵌入了脸颊。她失声尖叫,“对不起!我不该拿马鞭打你!”
倪珈手一松,瓷片叮咚掉入洗脸池。宁锦月惊魂未定,猛吸了好几口气。
“宁锦月,奉劝你,别再招惹我。”倪珈把她狠狠一推。
宁锦月几乎腿软,缓过劲来倪珈早已不在。她一身脏水,出不去半步。
倪珈刚出洗手间,见宋妍儿走来,她擦肩而过:“送你一个挽救宁锦月的机会。”
宋妍儿不解,进去就见宁锦月满身脏乱。宁锦月咬牙不说话,宋妍儿也装不知道,打电话叫人送衣服过来。
漫长沉默后,宋妍儿直截了当,开口了:“你哥是不是喜欢舒允墨?”
宁锦月还在生气,脾气不好地白她一眼,硬邦邦的:“不知道!他不是和你在玩暧昧吗?”
宋妍儿已察觉到不对,轻轻拨弄手机,嘴角寂寞地弯起:“你不想知道倪珈看中了哪块地?”
宁锦月一愣,这才细细看她,觉得她今天似乎不太对,语气和表情都不似以前。
她斜靠在洗手台上:“谢谢你帮我拿衣服过来。比起舒允墨,我当然比较喜欢你做我嫂子。”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原本残留的一丝希望彻底粉碎。宋妍儿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紧,脸色苍白。
宁锦月哼哧一声:“是个女人都不会喜欢舒允墨。宋妍儿,你和她当了一辈子姐妹,难道没现她很爱抢别人的东西,尤其是男人?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就连陪我参加同事会,她也要抢风头吸引男生注意。要不是我哥喜欢她,我能离她多远离多远。”
“既然如此,”宋妍儿抬眸,“你不想让你哥换个女朋友?”
宁锦月诧异半刻,回过味来:“我们联手吗?我很有兴趣。不过,我帮你对付舒允墨,你帮我对付倪珈。你们不是闺蜜吗?什么都比不上好友背后插刀吧。”
宋妍儿没有直接回答,而说:“倪珈想买郊西二区那块地。据内部信息说还是那块好。”
“谢谢啦!”宁锦月笑。
宋妍儿走出洗手间,心里很沉重,把倪珈的信息透露给宁锦月,她并不开心,可这瞬间对舒允墨的恨已让她疯狂。一定要把舒允墨从她这里抢走的一切夺回来。
至于倪珈看中的,不过是一块地,失去了也不可惜。毕竟别的地都差不多。
宋妍儿才走进会场,舒允墨带着歉疚地迎上来,要拉她的手:“妍儿,你听我解释……”
宋妍儿脸色很差,打开她的手。
舒允墨还试图温言相劝:“我们是有血缘的亲姐妹,这些年的感情也是真的。当年是我妈的错,可我是无辜的,爸妈都很想你,妍儿,跟我回家好不好?”
宋妍儿看着舒允墨眼中楚楚可怜的泪光,顿感铺天盖地的无力。舒允墨居然入住她的家了。
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觉舒允墨就是用这副样子抢走了她的一切!为什么过去的她那么愚蠢!
她想起倪珈的假设,哀到极致,笑了起来:“允墨,那份视频我已经给倪珈了!”
舒允墨眼中的泪光顷刻消散。她的脸瞬间冷漠,带着怨毒的狠,脸颊抽了抽:“你说什么?”
宋妍儿心底一震,这么多年,她从没见过舒允墨穷凶极恶的样子。难怪舒允墨一个女性朋友都没有,难怪她认识的女生没一个喜欢舒允墨。
她装了那么多年,骗了她那么多年。
宋妍儿内心翻江倒海,说不清是仇恨还是震怒。她恨自己太愚蠢,一直没看穿她,更恨舒允墨太阴险,一直利用她。
宋妍儿头快裂开,带着报复感:“我给倪珈了。至于她要怎么对付你,你去求她啊。”
舒允墨恶狠狠勾起唇角,放肆威胁:“宋妍儿你别忘了,我们拴在一条线上,都是宋家的人。你要敢对我动手毁掉我,你也会一起毁灭。”
宋妍儿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和羞耻,这正是她不想面对的!
为什么爸爸要和舒玲生下私生子?为什么她和舒允墨有一半相同的血缘?最可恨是面前这女人无耻抢了她的一切,还堂而皇之拿来压她。
偏偏她不能像她一样不要脸,把家族利益和形象彻底抛诸脑后。也不能为了打击她而把整个宋家拖下水。可这一刻,她突然不在乎了,她宁愿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宋妍儿几乎把拳头捏碎才勉强克制翻涌的情绪,今天,她一定要亲眼看着舒允墨落败。
她会不遗余力地打击她!她要把宋家的一切抢回来,不管用任何方法,不管背叛任何人!
“是吗?舒允墨,那我们就看看,谁更有本事!谁才是宋家真正的主人!”
宋妍儿离去的身影,一如既往的优雅美丽。
舒允墨不禁死死咬牙。她难道以为是她宋妍儿?凭什么?
都是宋家的女儿,凭什么宋妍儿就理所当然的是千金小姐,而她就见不得光只能被人骂拖油瓶私生子?想到宋妍儿长得比她漂亮,可以名正言顺地叫宋明爸爸,还有个比舒玲强上不知道多少倍的妈妈,舒允墨心里就气,凭什么?
舒允墨冷笑,哼,毕竟不懂攻心计。以为叫姚菲说倪珈看上郊西一区的那块地,她就会上钩了?她本就怀疑宋妍儿不会那么疏忽地透露倪珈的目标。
今天一见,她更加确定,宋妍儿已经和倪珈达成统一战线,只怕郊西一区是个幌子,真正最好的是郊西二区的吧。
她一定要把倪珈看上的抢过来!
这块地,她要定了!
倪珈落座时,越泽已经坐好了。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她平静地看着台上的主持人,漂亮的侧脸比他平常看到的还要安静些,他隐隐觉得不对。
台上的主持人说着开场辞。越泽漫不经心地看着台上,声音轻沉:“按我们之前说的?”
倪珈没有立刻回答,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袋里凝滞着,想,或许不需要他的帮忙,可为了万无一失,现在还真不是闹别扭的时候。他见她迟迟不回答,扭头看了她一眼,眸光有些微妙。
倪珈头也不回,模糊不清地说了一个字:“嗯!”
他稍稍垂眸,细细斟酌,总觉她好像从刚才就不大对,不免声线柔和了一些:“紧张了?”
“没有!”她回答得像抢话,把他后边还想说的话砍断了。
越泽不说话了,看她侧脸不知多少秒,可她纹丝不动默默盯着台上的主持人,就是不转过头来看他。
一直到主持人说今天的第一件拍卖品,是郊西一区的建筑用地,起拍价3亿1000万,竞拍额度1000万。
倪珈这才扭过头来,莞尔:“开始啦!”
竞拍宾客中已经有人举牌。
主持人抬手:“这位先生,3亿2000万!”
越泽淡漠地举牌。
主持人又宣告:“3亿3000万!”
而这一声下来,没动静了。
主持人询问:“3亿3000万第一次!”
这块地并不是普遍看好的,而拍卖行往往也都是把最好的留在最后,以此类推,拍卖行的评估也是认为这块地最次。
所以大多数人观望着,再往后看。
“3亿3000万第二次!”
越家最近没有任何用地的打算,可见越泽的举牌只是囤地。一块不太好的土地大家也没必要跟越家争。毕竟越泽既然要买,最终不管价格抬到多高,他都会最终买下。
除非是为了给越泽抬杠找晦气,不然不会有人去抢这块拿不到手又没什么价值还被越家挑中的地方。
“3亿3000万第三次,成交!”
落锤!
事情比倪珈想象的还顺利,这块地居然就以3亿3000万的实惠价拿下来了。
越泽扭头看她,以为她也会欣喜地侧过头来,他甚至想到她眼中隐忍又激动的笑意,他隐隐期待她看过来;可她没有。
接下来的地价都算平稳,成交价比起拍价的超出额都在1亿以内。
最后,主持人推出今天仅剩的竞拍品:“郊西二区建筑地,起拍价4亿5000万!”
他话音未落,倪珈举牌,直接开口:“5亿!”
现场顿时议论纷纷,很快有人跟着举牌。
主持人忙不过来:
“5亿5000万!”
“6亿!”
倪珈微微一笑,叫人散布的“倪珈有最新内幕消息”的流言果然奏效。
人群中,一个细腻的女声响起:“7亿5000万!”
舒允墨!
倪珈没回头。
一旁宋妍儿脸色微白,为什么舒允墨会看中这块地?她故意透露说这块是最差的。可舒允墨没有上当?看来,舒允墨的心计真不是她能简单猜测的。可她哪里知道,倪珈看中的也不是这块。
倪珈的手指在竞标拍上快速地点跳着,这个价格,已经亏了。
要不要再次抬高,让舒允墨的损失再大一点?可如果这个价格已经到了舒允墨的极限,她再举牌,很可能她就不得不买下这块地。
究竟该怎么办?
倪珈脑子高速运转,两边挣扎时,越泽淡淡的声音响起:“8亿。”
又是一片哗然。
倪珈惊愕转头,只看见越泽淡漠而沉静的侧脸。
现场疯了,连越家也看中,那真是宝地了!
主持人宣布:“8亿一次!”
话音未落,另外一个女声:“8亿5000万!”
倪珈眼瞳一暗,果然宋妍儿会背叛她的。是宁锦月!
宁锦月的目光始终都聚焦在倪珈身上,看见她犹豫不定,猜她可能舍不得钱,可倪珈身旁的越泽看她一眼,然后就标价。分明就是在帮她啊。
宁锦月气极,她绝对不能让倪珈把这块地拿走,更不能让越泽帮她拿走。
现场鸦雀无声,不管这块地怎么好,这价格已经是天价,室内一股低气压,空气硬得像石头。以越家向来势在必得的风格,这地的价格估计要再创新高。
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里,越泽却再无任何表示。
宁锦月只不过抬了5000万,越泽就放弃了?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那他刚才一声竞标究竟是为什么?
宁锦月心底暗笑,果然越泽心里也没有把倪珈看得多重,自己一抬价,他就收手了,他还是很给她面子的。
只是,身后再次响起叫板:“9亿!”是舒允墨!
她做过调查,这块面积最大的地的确是最好的。只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她咨询的专家,自己的判断,所有的来源全都受了倪珈影响。
倪珈和宁锦月都想要,她更加要得到了。
一片倒抽冷气声。
宁锦月沉默了,虽然她很想抢倪珈的东西,可现在冷静下来,她也知道这个价格确实太高。如果再争下去,等妈妈和哥哥从外地回来,一定会骂她。
这不是闹脾气的地方,刚才越泽“帮”她,她已经很开心,宁锦月放弃了。
这块地最终以翻一倍的价格成交。
拍卖会结束后,众人散场离开,倪珈经过舒允墨身边,见她一脸胜利的骄傲。
倪珈停了脚步,轻轻道:
“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郊西二区也就是你那块地周围要建廉价住房。你那块地不能建厂扰民了。卖给房地产商,周围那么多住房陪衬着,谁要啊?”
舒允墨一瞬间浑身冰凉。
“对了,”倪珈走之前,意味不明地问,“你说,宁锦月为什么跟你抬价?”
舒允墨立在喧闹的会场里,想歇斯底里地泄叫喊,可嗓子里堵着最苦涩的艰难。
倪珈那句模棱两可的话疯了般在她脑海里回荡:“你说,宁锦月为什么跟你抬价?”
震怒绝望到失去理智的舒允墨只会往一个方面去想。
宁锦月?
舒允墨知道宁锦月并不喜欢她,不喜欢她和宁锦年在一起,可也不能用这种下三滥的阴险招数来害她!
舒允墨转头,见宁锦月走去洗手间的方向,追过去。
几位工作人员不知,跑上前去拦住她,笑眯眯地问她有没有时间洽谈购买事宜。
舒允墨狠狠咬唇,咬出一排渗人的白色,脸也涨的通红,最终卑微地吐出几个字:“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如果这块地不要的话,要陪多少保证金呢!”
工作人员瞠目结舌,也不顾周围还有其他客人,当场就数落起来:
“没钱就别炫富啊。以前还是倪家的小姐呢,也干这种丢人的事。”
“什么倪家的小姐,是假的!”
还没散场的宾客们往舒允墨身上看。
“我只是问一下,没说不买啊。”舒允墨脸红得滴血,直接跑开。
不管是支付保证金,还是逞强买下这块地,她都害宋家亏了大价钱。如果不买,近期公开售卖的土地短期就没了。早知道就规规矩矩地买前边的,何苦代入个人情绪跟倪珈去抢?
舒允墨推开洗手间的门,就见宁锦月正对着镜子补妆。
宁锦月见她气势汹汹进来,诧异,从来都温柔可人的舒允墨居然也会有生气的表情。再想想今天的宋妍儿,她不禁暗叹,宋家两姐妹是病了爹了还是死了娘了,怎么集体玩黑化?
“刚才看见你反悔,舒允墨,这种丢脸的事你也做的出来。我对你的认识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宁锦月!”舒允墨一把将她扯过来面对自己,“你故意和我抬杠是不是?你知道那块地周围要建廉价住房,故意和我抬价是不是?”
宁锦月本要怒,听了这话,也震惊了,怎么突然爆出来这个内幕?
宋妍儿不是说倪珈研究出来的结果是……
宁锦月浑身一震,陡然想起,至始至终,倪珈只举过一次牌,根本就没有竞标的诚意,那她是……
“不是我,我们被倪珈和宋妍儿骗了。”宁锦月敛瞳,迸出一声冷笑,
“就是宋妍儿告诉我倪珈看上那块地,我才抢的。想必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狠狠握拳,半晌却嗤笑,“不过和你不同,我有点儿理智,知道那个价格买地是疯子,而你是真正的疯了。”
舒允墨听罢,摇摇欲坠。
宋妍儿怎会如此有心计?居然猜出她不会相信她的话,逆反而行,所以告诉了她倪珈真正的目标。可舒允墨不知道的是,有心计的不是宋妍儿;而是倪珈。
倪珈看上一区的,却说一区最烂,二区最好。宋妍儿想害舒允墨,于是说一区最好,二区最烂,可舒允墨疑心病重,不信宋妍儿,以为一区最烂,二区最好。结果,刚好落进套子里。
舒允墨见宁锦月幸灾乐祸,心生怨毒:“你以为你很幸运?倪珈看上的是一区的地,就是越泽买的那块。你喜欢的男人被她收得服服帖帖,带着出入公共场合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宁锦月脸色大变。
舒允墨这话刺中她心伤,偏她自己也看得清楚:“再怎么也比你好。舒允墨,讽刺我不如担心你自己。这个圈子里没有哪家人会喜欢你这个颜面尽失的女人。”
舒允墨:“没关系啊,有你哥哥要呢。”
宁锦月气血直往头上涌,可她在哥哥面前永远都是温婉娇小,柔弱惹人怜,就算自己跟哥哥去讲,也不会被相信。“舒允墨你给我等着!”说罢,跑出了洗手间。
宁锦月脸色沉沉,急匆匆走下停车场。
人的怒气还没消,就碰到宋妍儿。
宋妍儿见她怒气冲天,问:“怎么了?”
“宋妍儿,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出现?你和倪珈串通好了引我上当去买那块地对不对?还好舒允墨做了冤大头,不然我要被你害死。呵,看来,你说的那个联合对付舒允墨的事,是想打消我对你的不信任,没想到你也有这种心计,算到我头上来了。”
宋妍儿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还装。”宁锦月怒喝,“这块烂地竟还被倪珈炒上去了。”
宋妍儿浑身一凉:“你是说倪珈她看中的不是这块,”她呐呐的,不明所以,可某一刻猛然醒悟,“是越泽标下的那块?”
宁锦月见她这惊愕的样子不是装的,揣摩半晌后,回过味来,不免嘲笑:“看来,你也被倪珈骗了。呵,闺蜜?她拿你当枪使呢?
我还说让你帮我对付倪珈。不过人家好像不拿你当闺蜜,你和她的段数明显不是一个级别。你没这个能力。”
宋妍儿脸色惨白,从什么时候,倪珈连她都要防着。
宁锦月意味深长:“我们的对手是一样的。以后如果想要合作,记得找我,之前说的那个约定还是有效的。”
宁锦月走了一步,回头:“比起舒允墨,我更希望我哥哥喜欢你,这句话倒是真的。”
宋妍儿没回应,默默去开车,现在她算是明白了一个词,有心无力!
她想报复舒允墨,想把宋家夺回来,可她从来没有勾心斗角算计过人,一切对她都很艰难。呵,倪珈都能完全变样,她为什么不可以?
宋妍儿刚准备上车,就见不远处越泽和倪珈似乎要上同一辆车。
有些事情,不问清楚不行。
“倪珈!”她喊她。
倪珈回头看见了她,又对越泽说了什么。
越泽先上车了,倪珈走过来,在离她两三米的地方,站定。不再靠近。
就好像,这就是她们之间的礼貌距离。很远,从未亲近过。
宋妍儿定定看了倪珈一眼。倪珈唇角轻弯,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透着一点儿宋妍儿从未见过的精明,和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她心里一沉,明白倪珈真的算计她了,而且算计得问心无愧,毫无歉疚。
今天对宋妍儿来说,是收获很大的一天。
她现了很多她睁着眼睛却没有看清楚的事情。人真的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
宁锦年表面温柔体贴,却记挂她的闺蜜;舒允墨表面善良软弱,却惦记她的绯闻男友。
而倪珈,宋妍儿有时觉得她很好,但她不好;有时觉得她很坏,但她也不坏。
她看不清楚倪珈。但她很确定的是,以前她心目中那个不讨喜的闺蜜倪珈,其实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孩子,不是表面的漂亮,而是由里而外的一种光彩,或许叫做吸引力。
此刻,就连她都羡慕她,羡慕她的聪明,她的狠烈,她的自由,她的无惧!
宋妍儿问:“你一开始看中的就是一区的地,你知道二区的地有大问题,是不是?”
“是啊!”倪珈回答得坦坦荡荡。
宋妍儿不明白她都被拆穿了,怎么还那么坦然:“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相反的信息?”
倪珈淡淡抬眉:“因为我不相信你啊!”
倪珈这么直接的回答,宋妍儿一时承受不了。
“我知道你想让舒允墨吃亏,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果然,你把我的想法告诉舒允墨,可惜她没相信你,反其道行之。幸好一开始我告诉你的就是反的。”
宋妍儿双唇白,舒允墨根本没上她的当,多亏倪珈多算计了一次。
“我知道你还想抢宁锦年,我不相信你的忠诚。果然,你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宁锦月。”
“倪珈!为什么要利用我,我们不是好……”宋妍儿没了底气,后面的闺蜜再没说出口。
倪珈眼瞳暗了暗:“利用?你算计舒允墨,给宁锦月通风报信,是我让你做的吗?”
宋妍儿别过脸去,不看她。倪珈只是猜到了她的意图,而加以利用。
倪珈凉薄地笑:“我只是对你有所防备,不然,现在被你背叛的人就是我。错了,你已经背叛我了。”
宋妍儿无言以对,道:“对不起,我实在太需要宁锦月的帮助,我太想打垮舒允墨。”
“我知道啊!所以我也没有怪你。”
宋妍儿眼中亮光一闪,但倪珈话还没有说完:“但以后,不要说我们是闺蜜了,好吗?宋妍儿,至始至终,你对我做的任何事,都不是一个闺蜜该做的事。”
宋妍儿缓了一会儿,问:“所以,我们是……?”
倪珈:“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
宋妍儿反而松了一口气,加了一句:“如果以后有共同的利益,可以合作吗?”
“当然可以。”
宋妍儿点点头,这种分不清楚的界限,她是第一次尝试,以前她的世界里非好即坏,可现在……为什么倪珈可以那么豁达地接受?
“我先走了。”倪珈转身走几步,突然想起,又回来朝宋妍儿伸出手,“按照约定,视频给我。”
宋妍儿却犹豫了,小声道:“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找别的方法……”
“宋妍儿,”倪珈打断,语气变冷,“愿赌服输。你不会想和我做对手的!”
宋妍儿把手机摔到她手心!
倪珈拿过来,把视频传到自己手机上。
等倪珈上了车,越泽说:“一起吃晚饭吧。”
倪珈想也不想,抱歉地笑:“下次吧,我今天和同事约好了。”
“嗯。”他配合地点点头,目光研判,“出来参加活动,还和同事约会。”
明显不合常理嘛。
“呵,因为同事也忙,只有这个时间。”
越泽又是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看上去像是接受了这个推辞理由。倪珈舒了一口气,可下一秒,他淡定地问:“那下次是什么时候,先约一下吧。免得你,忙。”
语调平平,可分明听出了调侃的味道。
倪珈不淡定了,你看不出来我不想和你吃饭啊。
倪珈嘿嘿干笑两声:“我最近和秦景忙策划,太忙了,到时候再看吧。”
越泽看着她躲闪又回避的目光,良久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一路无话。倪珈觉得,越泽回答别人的那句“不熟”,让她清醒过来了。
她不该和越泽玩暧昧。
她现在没那个精力,且她肯定玩不过他,到时候吃亏的是自己。既然如此,还是划清楚界限比较好。
倪珈回到宿舍卸妆换衣服,刚准备去食堂,手机响了,是倪珞。“喂,倪珈,出来一起吃饭吧!我请你哦。”
倪珈自然地就笑了,语气却故意不好:“这一个星期都是我问你情况,你从来没主动给我打过电话,今天怎么这么好?”
那边倪珞一听,不满,狡辩:“谁叫我每次想给你打电话,你就先打过来了呢?哎,伤不起的心灵感应啊!”
倪珈扑哧一声笑:“好吧,你在哪儿?”
“你们公司西门啊,你有没有什么特想吃的?”今天的倪珞出乎意料的体贴又乖乖。
“墨西哥烤肉!”倪珈背上帆布包,出了宿舍,“好久没吃肉了,点着菜等我哦。”
倪珈一路轻松愉快,去到烤肉店,上楼找到了包厢,推门进去,就见倪珞小白兔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旁边还有一个人,眉目俊朗,清华淡淡。
越泽!
倪珈:“……”
真想摔门就走啊,可是,桌上的烤肉“滋滋滋”,好像蹦着跳着在说“吃我吧,吃我吧”,太勾人,太销魂了……
倪珈在越泽似笑非笑的目光里,淡定地走到位置上坐下,眼神不知往何处放,摸了摸鼻子:“咳,同事临时有事,走了。”
越泽点点头,很相信她的样子:“我知道。”
倪珈:“……”
他既然有办法让倪珞打电话叫她出来,肯定一开始就看出她在撒谎,这男人真阴险;他看出她不愿出来,还执意把她骗出来。
倪珈铁定主意不和越泽有目光交流,一直寂静无声地看向倪珞,那个被人卖了还吧嗒吧嗒帮着数钱的笨蛋。
倪珞一点儿没看出这两人之间有问题,还乐呵呵看着倪珈,欢欣雀跃,笑得跟向日葵一样:“倪珈,越泽哥太好了。他知道我最近在学管理,就把他的书还有他以前做过的笔记借给我。”
倪珈看着倪珞勤奋好学又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好说什么,目光勉勉强强挪到越泽俊挺的鼻子上,就是不看他的眼睛,彬彬有礼说:“谢谢!”
“没事。”越泽淡淡的,怎么都有点儿不怀好意,“倪珞就像我的弟弟一样,举手之劳,都是应该的。”
倪珈拳头一紧,真想掀桌啊喂,谁是你弟弟?攀什么亲戚?
可倪珞那个家伙到哪儿都改不了他魂淡的本质属性,听了越泽这话,立刻又开始叛变,乱认亲戚:“越泽哥,你人真是太好了。哎,要是我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哥哥就好了,肯定可以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倪珈强忍着没把椅子捏碎,她细细的眉毛跳了又跳,差点儿抖下来。
合着你这臭小子以前不学好全是我这个姐姐没起到榜样作用?那么想要哥哥把你打包了过继到越家去当孙子哇!
越泽看着倪珈僵得可以当搓衣板的脸,道:“我觉得你姐姐,挺好的。”
这句话怎么听都有种意味深长的味道。
倪珈莫名心思轻颤,随即又暗骂自己,真没用,一句客套话就胡思乱想了。
倪珞是只单纯的小白兔,当然也没听出越泽的弦外之意,还扭过头去,煞有介事地盯着倪珈,目光研判地上下游移,捏着下巴推敲了好一会儿,才字斟句酌地说:“有时候想想,还行。但,经不住细想。”
越泽忍着笑,喝茶。
倪珈:“……”
你才经不住细想,你全家都经不住细想!
可这么一想,自己也在他的全家范围以内,真是,骂个人都要连带受伤。
倪珞见倪珈脸色更灰,还安慰:“乖,继续努力,别泄气。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我心目中好姐姐的第一人选的。”说着,抬手把倪珈的头揉成一堆鸡窝。
倪珞这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魂淡!倪珈脸色铁青,顶着一头的鸡窝,恨不得把倪珞打得连他姐都认不出!
倪珞逗她后,又想起什么,转头问越泽,“越泽哥,刚才你说的那个管理者沙龙是个什么活动?”
“国内外的一些优秀企业家聚在一起,讨论管理案例,分享实际经验和教训。”越泽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下次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赤裸裸的诱拐美少年事件。
倪珈独自磨牙,在心里默念了无数句:“倪珞是我的弟弟,倪珞是我的弟弟……”
可是,倪珞眼中闪闪亮的崇拜金光也太刺眼了,看着越泽就又尊敬又崇拜又向往,简直就是狂热分子;看着亲姐就像看你妹,没大没小,趾高气昂,还爱炸毛。
倪珈虽然心里酸酸地吃醋,可还是非常明事理,懂得以大局为重。
都说男生跟着男生学的东西会多一些,只要是对倪珞有帮助的,她都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么一想,她真是委曲求全,真是世界上最宽容最无私最伟大的姐姐,倪珞这双死鱼眼还不给我擦亮了看清楚!
倪珈拿生菜包着烤肉往嘴里送。
越泽抬眸看她规规矩矩地吃菜,倒也没多说什么。
反是倪珞,最近在学习上实践中遇到的好多问题都请教越泽。越泽也很有耐心,很好脾气,给他讲到最细致。
倪珈很有做背景布的觉悟,乖乖做一个正宗的吃货。只是,无意间地分神,听他们讨论着长串长串的术语,看越泽拿着纸笔给倪珞讲解,倪珈有些恍然。
黄色灯光下,倪珞那野孩子难得的认真又专注,都不像平日里那个莽撞又青涩的少年,而像是即将走入社会的自信满满,蓄势待的年轻人。
这样的倪珞,让她感动,让她欣慰,更让她心安。
而灯光朦胧下,越泽的侧脸安静又有序,手握铅笔,有力地在纸张上写画着,声线绵延又低肃,说出来的专业词,带着一种权威而精准的性感。
所以说,认真的男人最迷人了……
倪珈脸一红,慌忙收回眼神,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大张生菜。
吃完饭出来的路上,倪珞和越泽还在讨论着什么直线参谋型组织结构的实际操作方法。倪珈木着脸跟着他们,无法描述此刻无语问苍天的心情。
路上的行人们从她身边走过时,都会忍不住被吸引回头,
倪珈猜,她们心里一定在想,呀,一个美女一对基!
和两位大帅哥走在一起,一点儿优越感都没有。
到了倪珞的管理班附近,倪珈猛然觉要和越泽独处这个问题,立马揪住倪珞,命令:“送我回公司。”
倪珞莫名其妙,指了指对门:“这么几步路,还要我送?”
倪珈不看越泽,却凶神恶煞地瞪了倪珞一眼,每个字都透着警告的意味:“送我回公司,夜黑了,不安全。”
倪珞被她这句话刺激得眉心抽了抽:“不安全?谁不安全?你是说坏人,还是说你自己?”末了,阴阳怪气加一句:“你要是遇到了坏人,我要替那坏人烧香好吗?”
要不是穿着短裙,倪珈真恨不得踢瘪他的贱嘴!刚才和越泽说话还一本正经,严肃认真的呢,你是转换声道的录音机啊?
倪珈内心还未腹诽完毕,倪珞这台双声道又开始运行了,礼貌乖巧:“那越泽哥,我下次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再联系你啊。”
越泽点点头。
倪珈的脸僵得差点儿风化掉。
倪珞笑容满面的脸看到倪珈,又是脸色一变,抬手在她头上揉搓一把,十分没大没小。
倪珈暴躁,刚要踢人,肇事者已经逃窜,一边跑还一边朝她训:
“倪珈你给我乖乖的,别惹事啊!”
倪珈站在夜风里,彻底凌乱了……
倪珈别扭地转身看越泽,后者眸光清浅,淡淡笼在他身上。
倪珈规规矩矩的:“那个,我先走了。”
越泽:“你不是怕遇到坏人么,我送你。”
倪珈嘿嘿笑着摆摆手:“我刚才和倪珞开玩笑的,我先走了,再见。”说着,拔腿就跑。
只是,越泽眸光一闪,迈了一步,微微倾身,捉住她的小手,把她拉了回来。
倪珈始料未及,被他的腕力一带,就撞进他怀里。
年轻男子温润而锐利的气息扑面而来。
倪珈陡然间心跳凝滞,脸颊热,慌忙推开他的胸膛,让自己勉强站稳。
可他仍是单手紧握着她,寂静无声地看她手忙脚乱。
“我送你回公司。”他再次说。
谁要你送啊?
倪珈气急败坏,要挣脱;他稍稍加大的力道,她的手再次动弹不得。
夏天的晚上,他手心的温度真是要把她的手腕化掉,烫死人了!
她蛮横瞪他:“你放手!”
他漂亮的眼睛里星光闪烁:“不放。”
倪珈:“……”
这人怎么回事啊?
倪珈怒得脸几乎红透,莫名其妙对她好,玩暧昧的是他,对别人说和她不熟的也是他;现在跟她玩身体接触的还是他。
本来想要踢他,可倪珈也清楚,越泽是那个在仓库比郑哥的手枪还快的会格斗会卸枪的年轻人;而不是倪珞那个她一脚就踹得嗷嗷叫的笨蛋。
所以,不管她做什么,对越泽来说都是小菜一碟。还很有可能因为打斗而产生更亲密的身体接触。
倪珈气极,低声骂:“你这个花心大萝卜!”
越泽反被她逗笑了:“你怎么知道我花心?这句话难道不是应该由女朋友来说吗?”
拉了手还调戏?
光天化日,不,夜的,太胆大包天,太无耻卑鄙了!
倪珈慌乱中眼光四处扫了一下,寻求救援者,可路过的女孩们都一脸羡慕地看着她,以为她是在和男朋友闹别扭;
再一扫,就看到小明强忍着笑到几乎憋出内伤的脸,是啊,老板终于开窍,开始主动出击,他多激动,多想送一段绳子上来帮着把倪珈打包哇。
越泽还是不轻不重地握着她的手,不松开,倪珈暴躁:“越泽,世交家的小妹妹就可以随便让你动手动脚吗?”
越泽稍稍一愣,回过味来:“啊,原来是这个。难怪你今天都怪怪的。”
倪珈脸更红,他这么一说,就像她吃醋了。她羞死了,挣脱着要逃走。
他攥得更紧,更是不松,反而另一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扭了过来看着自己。
倪珈知道凭力气是拧不过他的,周围人多,她也不想跟演电视剧一样闹出什么戏来,只能咬着唇,愤愤看着别处,就是不看他,也不说话。
他见她气得睫毛扑闪扑闪的,小嘴也嘟嘟地抿着,不免有些心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我不喜欢别人议论我在意的人。”
倪珈一愣,不眨巴眼睛了,不嘟嘴了,不咬牙了,他这句话的意思是?
越泽见她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盯着空气,分明是集中精力在听他说话的样子,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
“很矛盾。想光明正大地追你,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就是我看上的女人。”他的声音醇冽得像一眼清泉,“可又不希望给你压力。如果别人看见你,不再说你是倪珈,而说‘那是越泽的谁谁’。在你的名字前面总加上我,好像不公平。以你的性格,会讨厌。”
倪珈心里又羞又涩,又熨烫又温暖。
他的表白也太直入主题了,什么光明正大地追,什么看上的女人,让人听了都晕乎乎得无法思考了。他后来的为难却让她的心轻柔地平和下来,满满的全是感动。没想到他会为她考虑那么多。
她心尖一烫,又不免着急,他说这些干什么,那她该怎么回应啊?太突然了,她都没有想好啊。
倪珈顿觉全身热麻麻的像是爬满了火蚁,煎熬死了。
他看她脸红得像小番茄一样,不忍继续给她压力,不再多说,而是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去。倪珈慢吞吞跟着,总觉得他的手心太烫太烫,她全身都烧着火。
越泽偶尔侧头看她,她窘迫又不安,像只局促的小动物。他下意识更牢地握住女孩儿柔软的小手。
走了一长段路,不知是夜风吹散身上的焦灼,还是潜意识里觉得这样的相处也很平和美好,倪珈渐渐冷静下来。
她一开始就和奶奶说过联姻。那时她认为,爱情是她这辈子最不需要的东西。
现在,她的观点还是没有变。
不管是从联姻的角度,还是从自身情感的角度,越泽无疑是各方面条件都符合她需要的。互有好感总比赶鸭子上架强。
她对越泽的感情,现在只能说是心动的喜欢,并没有展到生死相随的深刻爱恋;这样其实很好,相处快乐,又不会受伤。
越泽对她的感情,她并不清楚,但应该也是在喜欢之上,真爱未满。估计也是综合了家世条件等各方面考虑的。很好,公平,互不相欠。以她对越泽的了解,虽然冷漠,但不是个随便的人,家族的教养也让他比一般的男人更有责任,更稳重。
所以,如果能和越泽有所展,她并不排斥,甚至觉得这样很好。
她的心渐渐平静,心头一动,手指稍稍用力,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
最终走到了公司门口。倪珈轻轻用力,将手抽离他的手心,夜风吹过原本紧握得熨热到出汗的手,手心手背都是沁人的凉丝丝。
倪珈想了片刻抬起头来,看进他漆黑的眼眸:“我也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很好。”
“你很好。”倪珈眼波微动,“可就像你说的,我不希望走到哪里,除了以你的名义,都没有让人提起的价值。当然,”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长,“我并不觉得我配不上你。只是我希望,等我更成功了,我们再大大方方公开地在一起。”
越泽凝视着她。
夜色中的她,眉毛细细弯弯,眼眸清清凉凉,一瞬不眨看着他,好像一眼就可以看到她自信的内心。
怦然心动。
这就是那个每次都能给他惊喜和暗叹的女孩子。
越泽点头:“好。”
倪珈粲然一笑:“谢谢你。”
“不过,”她想了想,脸更红了,垂着眸,偷笑,“在那之前,我们谈地下恋爱吧。”
对越泽来说,地下情这种事,很奇特。
他以前的日子,一直过得简单而有条理,生活重心很明确,管理好家族产业;社交圈子广泛,但朋友圈子单一。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因为从来没想过他这么性格寡淡的人会有动心这种情感。偶尔被人问起,也自然而然地以为到了该结婚的年龄,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无关爱情,平和安稳地过。
这么想的时候,越泽正准备出门,临行前对着镜子拨弄了几下头。
小明站在一旁,内心欣慰,表情严肃地点头。他终于开窍了,实在是太令人感动了。
小明嘿嘿干笑两声:“三哥今天很帅,约会行动一定马到成功。”
越泽:“……”
被一个男人夸帅这种事……浑身别扭。
越泽脸一黑,冷冷扫向小明,后者浑身一抖,果然不该和三哥开这种私人玩笑,脸上本来就不好看的笑容立刻变成了囧。
越泽瞥他一会儿,才出门。
小明严肃地跟上去,走了一会儿,思量再三终于忍不住问:“三哥,你们这次约会,倪珈小姐提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儿奇怪啊?”
“哪里奇怪了?”越泽神色如常,“我觉得挺好的。”
“可是,”小明木讷地囧脸,“有人第一次正式约会是大清早吃早餐的么?”
越泽:“……”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废话。给我闭嘴一星期。”
小明暗自腹诽:木有压力,我平常都是自动闭嘴一个月。
是的,自那夜告白后,倪珈很忙。所以,她只有早餐时间能拿出来约会。
地点在公司附近的竹林园子,早晨,那里都是散步或者锻炼的老头老太太,没有年轻人,也不怕被别人看见。
一开始,越泽还只是牵倪珈的手走在清晨薄雾缭绕的竹林小道上,某个时刻想到什么,手指一动,换成十指相扣。
倪珈稍稍一愣,心底有淡淡的触动,她还没有这样和人牵手过。
她不由得往他身边贴近了一些,仰头问:“从哪里学来的?”
越泽思量了片刻,最终承认:“倪珞教的。”
倪珈:“……”越泽不会从倪珞那里弄来了一套约会攻略吧?
跟什么人学不好,要跟倪珞那花心大萝卜学?
倪珈追问:“他都教你什么了?别跟他学坏了!”
“哎,你说的是你弟弟。”他好心地提醒她。
倪珈差点儿炸毛:“就因为他是我弟弟,我才知道他什么德行。其他方面他都很好,就是对待女朋友这个方面,不行!”
越泽看她着急哄哄的样子,拉她过来哄,却按着倪珞教的方法,很有心计地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好,不听他的。”
她的注意力都在别的事情上,当然没意识到他把她搂得紧紧的,下颌贴着她的鬓角。
她还偷偷地在想,呀,这男人真乖,都知道顺着她哄着她。于是很满意地软了声音,问:“他教你什么了?”
“嗯,我想想……”怀里的妹纸变得软乎乎一坨,越泽当然更加实话实说,“他教了我一种,用猜内衣颜色的方法,来调戏……”
“他找踢啊。”倪珈暴躁,一瞬间变成了小刺猬。
越泽更紧地箍住了她因一时气愤而动来动去的小身板。
小明与小亮远远跟在后面,默默地叹,这么坑害未来的小舅子,真不厚道。
两人走了一会儿,倪珈无意间一抬头,陡然一僵,不远处在晨光中跑步的不是倪珞么?
地下情怎么办?
倪珈脑中轰然一声,一片空白,条件反射地一脚,踢向了毫不知情的越泽。
于是,在小明惊愕的目光里,从来没被人踢过的越泽,始料未及,被撂倒了,倒了……旁边是清扫堆积的一大蓬青竹叶……
青叶翻飞中,倪珈居然看都不看越泽一眼,直接朝倪珞跑过去……
倪珈飞快窜到倪珞面前,心跳加速,假装惊讶:“你怎么也大清早来跑步?”
倪珞摘下耳机,诧异:“我每天都在这儿跑啊,倒是你,居然晓得来锻炼?”
倪珈想着躲他,嘿嘿干笑两声,立刻摆手:“好,再见。”说完,假装继续往前面跑。
“哎!”倪珞揪住她的帽子,把她扯了回来,“告诉你一件很好玩的事。”
“呵呵,没兴趣。”倪珈急着脱身,
再被他拎了回来。“告诉你哦,越泽哥不是那种看上去永远都不会谈恋爱的么?他居然问我要经验,太好玩了。”倪珞揪着倪珈的肩膀,不许她跑,还哈哈地笑,“越爷爷肯定会谢谢我的,不过我真好奇,他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倪珈木着脸,真想一脚踹死这个混蛋。
倪珞乐呵说罢,斜睨倪珈一眼,毫不留情地打击:“倪珈,我说你平时也弄点儿女人的样子好不好?动不动就凶神恶煞地踢人,温柔没有,功夫一堆,哪个男人敢要你啊?以后别嫁不出去赖着我,听见没?”
“你找死啊!”倪珈一脚飞过去。倪珞已松开她,十分敏捷地躲开,笑哈哈地跑远,还冲她嚷:“以后别嫁不出去赖着我,听见没?”
倪珈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他的贱嘴,谁嫁不出去?谁赖着你啊?
居然说什么没有女人味,什么温柔没有,功夫一堆,动不动踢人……你胡说什……啊……她刚才是不是,踢了越泽一脚,还是十分标准的狠踢了一脚……
倪珈风中凌乱。
她撒丫子跑回去,见越泽居然还坐在一堆青竹叶子里,平静等着她。他衣服上头上都沾满叶子,像在叶子堆里打滚了的狗。
倪珈又羞又愧,跪坐在他旁边,手忙脚乱地帮他拍打身上头上的青叶子,歉疚得几乎要钻地洞:“对不起,对不起,我怕被倪珞看见,我不是故意踢你的,也没想到就把你踢进垃圾堆啊,哦不,树叶堆里了。”
越泽没生气,看着她内疚又窘迫的样子,任她在他头上乱揪叶子。
倪珈见他不一言,愈紧张,脸红扑扑的,声音细得跟蚊子一样:“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气好不好?要不,”她皱着细细的眉毛,窃窃看他,“要不,我给你踢一脚?”
“那倒不必了,你也感受一下。”说着抱住她,倒进竹叶堆里。
倪珈失声轻呼,人已被他抱着滚倒在蓬松细软的竹叶上。
竹叶透着夏日清新的香味和微凉的雾气,带着略微粗糙的触感,刺刺的摩挲着肌肤,痒痒的。皮肤痒,心更痒。
倪珈几乎条件反射挣扎要起身。他单手便摁住了她,轻声在她耳边说:“看天上。”
倪珈望向天空,风吹过高高的竹林,青翠的竹叶细细密密地摇曳摆动,像是随风飞扬的青涩水袖。
比竹林更高的,是湛湛的蓝天,高远,一片开阔,她心底瞬间寂静,又像很多说不清的感情要奔涌而出。
倪珈完全放松下来,像睡在最轻柔最平静的怀抱中。
一扭头,就看见越泽侧身躺在她旁边,没看天,而是深深看着她。
他的眼眸漆黑而清亮,像天空一样澄澈。
倪珈突然间没了尴尬,没了羞涩,一切自然而然,就该是这样。
她不可自抑地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亲你一下。”
倪珈默默垂眸,又抬眸看他:“那就,亲吧!”
竹叶在窸窣作响,片刻又静止无声。
越泽贴近她,双唇微凉,触碰上她因紧张而微抿的唇,没有辗转,没有摩挲,就这样亲昵而温柔,忘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