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护士没有多说,而是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个笔记本电脑。
“他之前每天都在上面写。我看到过你的名字。”
于休休满是狐疑。
笔记本有密码,她不知道。
钟霖叹息:“生日。”
于休休对他有些不满,冷冷剜他一眼,打开笔记本。
文档是打开着的,并没有什么严肃的内容,就只有霍仲南记录的一些住院期间的零碎事情,每一个段落都很短,有一些,甚至记录得断断绝绝,可以看出来,这些日子他并不轻松。
最多的部分,是她的名字。
他反复敲出于休休三个字,密密麻麻的充斥在文档上。
于休休一开始有些不理解,可是看到最后两句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
“我不能忘掉你。”
“如果连你都忘记,活着有何意义?”
于休休问钟霖:“他这病,到底是什么情况?”
钟霖沉默,不知是不愿,还是不能说,有些回避她的目光。
女护士看出她的焦急,“你跟我来吧。”
于休休为霍仲南盖了盖被子,跟着女护士去了医生办公室。
这个时间点儿,住院部很安静。
主治医生刚刚巡病房回来,在洗手池边仔细地洗手,于休休站了片刻,他才慢慢转过头,看她一眼。
“坐吧。”
于休休跟他并不是很熟,但是出于对那一身白大褂的信任和依赖,在听到这温柔的声音时,她心窝一热,几乎控制不住情绪,声音都带了哭腔。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医生看她一眼,回答得干净利落。
“脑部有积水,记忆力障碍。还不肯睡觉,不得已只能强迫他睡了。”
脑部积水?
于休休怔怔看着他,“原来脑子进水这话,不仅仅是骂人的?”
医生:“……”
他居然无言以对。
“患者在车祸发生时,没有什么症
状,也没有重视,脑部CT都没有照,太荒唐了。现在的情况是,大脑皮层功能严重损害,影响了记忆,如果再严重一点,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并发症,我们的建议是做开颅手术。”
于休休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之前不做?拖到现在?”
她语气有责怪,医生眉头拧了起来。
“保守治疗是患者自己的意愿,他不愿意手术,没有家属签字,我们没有办法。”
不愿意?
这个男人到底怎么想的?
于休休愣愣看着医生,“开颅手术有危险吗?”
医生说得委婉:“任何手术都会有风险。”
开颅!
单单听医生这么说,于休休就浑身发冷,
她不敢去想象那个画面,身子紧绷。
医生看她一眼,“开颅手术是一种颅骨外科手术,医生会使用医疗设备打开患者颅骨,进行一些非常规治疗。目前,我们有比较科学的经组织修复疗法,安全性还是比较好。”
于休休问:“手术后,最好的状况是什么,最差的状况是什么?”
医生皱了皱眉,“最好的状况,当然是彻底治愈,没有后遗症。差一点嘛,患者会丧失部分意识或者记忆。再差一点,患者可能会出现不可逆的深度昏迷,丧失全部意识活动,但皮质下中枢可维持自主呼吸运动和心跳,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植物状态。当然,最差的结果是——死亡。”
于休休打了个冷战。
“你们手术有几成把握?”
医生低头,理了理袖口,“不好说。”
于休休眼睛通红,“如果找最好的医生呢?”
医生微笑,“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我干一行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手术百分百成功的医生。”
“失败的几率,有几成?”于休休不死心的追问。
医生沉默了半晌。
大概是被她眼睛里急切的渴望所感染,终是一叹。
“概率这个,其实没有参考意义,人家是百分百,还是零,都不能综合成你们的百分之五十。但是,还是要看家属能接受的底线了。一般来说,家属会认为,只要人活着就好……”
而眼前这个女孩儿,
单单要他活着是不够的吧?
她那么怕他遗忘她呀!
于休休沉默。
好半天,她说:“已经决定手术了吗?”
医生摇了摇头,“还要等他同意。”
于休休:“他还是不肯同意吗?”
“我们会说服他的。”医生看着她无助的眼,有些不忍心,“他目前的状态,比前些日子更容易被说服。”
因为他记不得了吗?
于休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痛哭一场。
“医生,你们一定要救他,他还这么年轻,要是国内不行,我们能不能去国外,或者请国外的专家?”
她眼睛里充满了期盼。
那是一双漂亮而干净的眼,染满了红丝。
医生不忍心再看,点点头。
于休休离开办公室时,那个女护士还在走廊上等她。
看她六五六,女护士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走过去告诉她,“他拒绝手术,就是因为手术有丧失记忆的风险。他怕忘记你,可是没有想到……”
病情发展太快。
不手术,他仍然因为积水的原因,渐渐遗忘。
女孩子都看不得相爱的人受折腾,女护士这些天亲自看着他俩的一切,像是亲眼见证着一场爱情大剧的发展,情不自禁为追更过程中的戏剧性变化而难过。
“他会好起来的,你要放宽心,多给一些鼓励。”
她尽自己的力气,温柔地安慰于休休。
“书上说,有情人终成眷属。”
于休休一怔,朝她一笑,“谢谢,我们会的。”
女护士握紧拳头,朝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然后看着她唇角的笑容慢慢消失,慢慢转身,纤细的背影越去越远,突然有些难受,转头伏在墙上,一个人默默擦眼泪。
这是什么仙爱情?
明明那么甜,偏偏又让人觉得苦。
第161章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二)
病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于休休听说,霍仲南醒着的时候,整天整夜不睡觉,除了跟她发消息,就是等她从睡梦中醒过来,再跟她发消息——或者,在他渐渐丧失的记忆里寻找那个他要发去消息的人。
为了他的身体,医生不得不使用镇定,强迫他睡眠。
在这里,医护人员都知道了,这个英俊多金的盛天总裁是一个抑郁症患者。
只是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进医院的时候,他的精状态还要好些,越治疗越抑郁?虽然这不是精专科医院,但不至于把病人治出抑郁症来吧?
于休休有一种强烈的第六感,
这一切,与杜红鹃那天来找他的事情有关。
可惜,没有人能告诉她,他们聊了什么。
病床前放着几个干净的水杯。于休休走过去,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灌了半杯,干哑的嗓子终于好受了些。
她坐下来,看着安静的霍仲南,
“大魔王,你真的是个恶魔。”她翻开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昨天发消息还在逗我呢,今天就装不熟,是吧?你看,你给我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
她说不下去了。
屏幕上清楚地写着他的话。
南院大魔王:“我媳妇儿真棒?”
南院大魔王:“我哪天对你不好不腻?”
南院大魔王:“只是哥哥吗?”
南院大魔王:“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