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过来本就是为打听消息的,姿态拿足,自然顺势而下,傅鹏松了一口气,忙请李石进门。
傅太太在花厅里招呼李石,微微躬身道:“亲家,请上座。”
李石微微弯腰道:“傅太太客气了,小侄坐在下就好。”说着看向傅鹏,“傅老爷既然不愿与我这等不忠不义的人共处一室,石就不勉强了。”
傅鹏心中恼,却也无可奈何,他给傅太太使了一个眼色,对李石拱手道:“贤侄既然还怪我,那我就先出去,晚上还请留下,我们喝两口酒,叔叔也给你解释一番。”说着转身出去。
傅太太只留下一个老嬷嬷伺候,微微欠身,眼角微湿的问李石,“不知云芬现在过得还好?”
“弟媳就在京城,李府虽然离贵府远了些,但来回不过大半个时辰,太太若是想知道,何不去看看?她是后宅妇人,我一个做大伯的总不能去过问弟弟屋里的事。”
傅太太忧伤道:“如今我们两家有些误会,虽然有些小人之心,但还请亲家谅解我作为母亲的心。”说着起身冲李石行礼。
李石忙起身避开,道:“太太折煞我了,石是晚辈,没有受您礼的道理,”想了想,又道:“太太只管放心,傅氏是我李家妇,只要不是她本人想离开李家,李家自然会善待她,与傅家并无关系。”
傅太太顿时不知是该欣喜还是悲愤了。
“……多谢你了,”傅太太想了想,道:“李家与傅家有些误会,亲家既然来了,我们不如解释清楚。”
“我也正想听听傅家的解释,不过似乎你们的‘误会’太深,以至于傅老爷前后的态度太过不一了。”
饶是傅太太再淡定,脸皮再厚,此时也不由脸一红,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斟酌道:“我知道亲家心中有怨,只是我家老爷也被蒙在鼓中,之前完全是被人误导利用……”在傅太太的讲述中,傅老爷完全是被人欺骗的过于忠君的人,才会在突然得知李江与北方部族买卖粮食,思及他之前的不平之语时冲动说了些不当的话。
两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托词,傅太太没想李石相信,李石也没想深究,不然,剩下的时间就只能打嘴仗了。
李石来见傅太太,一是想确认那人的身份,二是想得到更多一些的信息,好确定对方的目的。
傅太太也正想急着找人,这段时间她嘴角都起泡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方拿捏着傅鹏的把柄让他做越来越多的事,傅太太心中越的不安。
傅老爷人虽不怎么样,对着妻子也有些大男子主义,但他知道妻子有智慧,大部分时间都能听进去对方的话,他虽然被人要挟着做了许多的事,但相对的,他对对方阵营的了解也越深。
也许是笃定对方不会也不敢背叛他们,有些事也就没有特意瞒着傅鹏,他看了听了许多,心中冷,只是对儿子说不出口,对幕僚更是提都不敢提,惶惶不可终日。
傅太太很快就觉丈夫的不对劲,以前傅鹏虽然也会焦虑,却很少像现在一样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头一掉一大把。
此时的傅鹏已是强弩之末,所以傅太太一问,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及猜测一股脑的向妻子倾诉了。
傅太太胆子再大,此时也吓得半死,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的第一想法是,不知把傅鹏弄死,傅家能不能从这个漩涡中脱身。
这几乎是个赌博,对方可能不屑于他们孤儿寡母而放过他们,也有可能因为谨慎一不做二不休制作一些意外让他们永远的消失。
想到两个前途正好的儿子,傅太太没舍得冒这个陷。
那么就只剩下向太子投安了,只希望对方念在他们举报的功劳上救他们一命。
傅太太就算是深宅妇人也知道太子地位的稳固,那位心思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她一个内宅妇人哪认识太子?
傅鹏却是不敢踏出那一步,现在因为夫妻俩意见不统一,已经有七八天没说过话了。
傅太太很想趁早解决,但她也不敢表现太明显,不然还不等她告密,人就死了。
何况,她最希望的还是人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件事推出去,就算最后那位事败也想不到他们身上,李石的到来给她指明了一条道路。
虽然有拉他们下水的愧疚,但更多的是解脱。
傅太太和李石暗示了傅鹏的处境,意思很明显,有人手中拿捏住了傅鹏的把柄,逼着他卖命,其中就有拉李江下台的事,而他们做的事中有太多违反规制的地方,最重要的一条是,那人府中收留了两个南疆的人。
而方圆,正是到岭南升任左布政使。
李石得到了不少的消息,心情微微沉重的离开傅家。
周冬牵着马车过来,李石微微摇手,示意他要自己走回去。
周冬就担心的跟在李石后面,将马车交给车夫,低声道:“远远的跟着,安静些。”
车夫忙拉住马车,等李石走出一定的距离了才慢悠悠的跟在后头。
李石紧握着拳头,目光复杂的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来往的人都奇怪的看一眼他,然后离开。
周冬见太阳都快下山了,李石还是一动不动,就小心翼翼的上前道:“老爷,我们还是快回去吧,夫人该担心了。”
半响,李石才回过神来,他“嗯”了一声,就在周冬的搀扶下上马车。
车夫不敢耽搁,鞭子一甩,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李府。
家里正热闹,一群孩子醒来现回到了家,还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全都兴奋的抱在一起玩,顺便跑进跑出的参观新家。
白天的时候,阳阳还特意爬上了院子里的树,站在树枝上叉腰大笑,“这是我们李家了!哈哈哈哈!”
此时一群孩子正在屋里玩,两两成群的聚在一起,各种吵闹在耳边。
但木兰只是微笑的看着,傅氏也觉得这个场景很温馨,没有像以前一样训斥孩子们不懂规矩。
荃哥儿和荩哥儿依偎在旭明的身边,这段时间家里的气氛让两个孩子很敏感,下意识的在孩子中寻找庇护。
旭明还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两个弟弟粘人了许多,想到他都没怎么照顾过他们,也就拿出哄朗朗和暖暖的耐心细细的抚慰他们,荃哥儿和荩哥儿就更黏着他了。
李江也难得的早回家一趟,正盘腿坐在塌上听旭明说路上的见闻,时不时的笑着问几句……
李石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副场景,他呆立在门口看着,不由想到,若是李江被罢职,苏文被牵连,甚至李苏两家的孩子都被限制,无出头之日,这样的热闹和温馨能保留多久?
李石觉得自己不贪心,无非是保住家人而已,但此时再回头看,却又现自己所谓的不贪心也不过是相对而言罢了。
逃难时,他想着,只要能保住弟弟妹妹和木兰一家就足够了;等逃出生天,他只想着有一安身立命之所,再供养两个弟弟读书;再后来,日子渐好,他读书也不曾放下,就想着科举出仕;失去机会以后就是希望李江和苏文能够光宗耀祖,护佑后辈……
现在,他希望李江能继续在这官场中走下去,他希望李家的子弟可以有科举入仕的权利,他希望能保住这一刻的温馨快乐……
木兰第一个现李石回来,忙上前拉他的手,这才现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就看了眼外面,嗔怪道:“怎么冷成这样也不知道加件衣服?”
李石微微一笑,随着木兰进屋。
李江见大哥进来,忙下榻立在一边,傅氏也给李石行礼。
李石坐到榻上,挥手道:“这么晚了,还不快回去洗漱睡觉?今天你们已经休息一天了,明天就去书院报道读书。”
几个孩子哀嚎一声,阳阳大声道:“我还要把礼物拿去给赖旭他们呢,爹爹,再给我们两天假吧。”
李石瞥了他一眼,道:“我记得赖旭和赖智也到你们书院念书去了,想要见他们书院就可以,实在不行,再过不多久也是旬日休沐,到时候再去就是了,总之,学业不得荒废,路上一月,你们一页书都没看。”
阳阳顿时不敢争执了,生怕李石一个不高兴让他补回来。
把孩子们轰走,李石抱着木兰不动。
木兰就关心的问道:“怎么了?傅家那边不顺利?”
“不是,”李石摇头,“我肚子饿了。”
木兰就起身去小厨房,亲自给李石熬了一碗肉粥,李石吃了两碗,觉得热气从胃升起,心都给暖了,整个人都感觉好多了。
晚上躺在床上,李石抱着木兰低声问,“我想去找太子,你觉得如何?”
木兰回抱李石,“要不要我陪你去?”
李石轻笑一声,咬了木兰一口,低声笑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木兰一掌拍过去,“你怎么又咬我?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给你亲了。”心中却松了一下,李石回来的状态不对,她一早就注意到了,却不敢多问,生怕加重他的心病。
李石心中却是下定了主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