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先生和吴师傅等人是一路游玩着到京城来的。
钟先生站在城门口,感叹道:“掐指一算,二十年过去了。”
吴师傅也有些怅然的看着巍然的城门口,“我第一次入京时是跟在大将军的后面,因吴家势大,抱着勤王的念头来的,谁知道再回来,我已经丢了一只手,现在再来,却是作为小公子们的武学师傅来的。”
钟先生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日子还长着呢,跟我感叹什么想当年?要我说,趁着这会子在京城,你找个婆娘成亲生他三五个孩子,反正有李石和木兰养着,你也不怕养不活他们。”
吴师傅脸一红,耳朵尖都冒了火,却不由心动起来。
以前不成亲是因为南征北战,他也找不到女的娶,后来则是因为断了手,虽然拿了抚恤金,但那点钱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娶妻生子了。
可他现在教三少爷功夫,李家给的月俸不少,关键是老爷和夫人都表示过,只要他在李家教少爷们练武,以后肯定是会为他养老送终的。
没有谁不想娶妻生子,吴师傅自然也一样。
钟先生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就拉着他道:“行了,我们快走吧,也别叫他们等久了。”
李石和木兰就等在城门口,老远看到他们的车架,李石就打马迎上去。
钟先生见不惯虚礼,挥手道:“行了,我们回去吧,礼回去再见。”
钟先生他们直接从开通的角门进去,直接就进了他们的院子。
李石指着后头的小院子道:“先生和吴师傅就住在那里,以后出门也方便,我们一家则住在那儿,几步路的功夫,前头的夹道我给锁上了,这边就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钟先生点头,满意道:“不错,倒省去多少麻烦事,本来我还不想住在这儿的,既然隔离出来了,那我们就住下,回头你从我这儿拿两坛子药酒给安国公,就说麻烦他们了。”
“是。”李石眼睛亮,先生的药酒可是好东西,平时连他讨要都不给的。
不过现在他还不是喝的时候。
钟先生的院子是木兰亲自布置的,东厢房单独隔出来给钟先生做了药房也研究室,正屋的布置简洁大方,而吴师傅住的西厢,木兰将隔间打通,整个房间明亮宽大了不少,角落里还摆着几把刀剑。
吴师傅也是双眼放光,觉得这个房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钟先生也很满意,“这一看就知道是木兰的手笔。”
“木兰还把前头的花圃给清理出来了,先生若是想种植药草叶行,若是想种些蔬果也可,我们都与许夫人说过了。”
钟先生眼睛更亮,连连点头,“还是木兰知我心啊,许夫人也大方,正巧,我上次配的丸药还有,回头叫你媳妇给她送几丸去。”
“先生若是过意不去,不如就多照顾一下她吧,许夫人现在正怀着身孕呢,再过不久只怕就要生了,到时我和木兰都不在京城……”
“这个有什么难的?他们若是不讳疾忌医,生产的事我还是能照应一二的。”
晚上赖五回来,和钟先生吴师傅把酒言欢。
许氏拉着木兰,不舍道:“好歹等我生了再走。”
木兰笑道:“说不定还真得等你生了才走呢。”
“真的?你可别骗我,不是说等阳阳他们入学就走吗?”
“他们入学还有半个月呢,少说也得二十天才能启程,总要看着他们在书院里习惯一下才放心离开。”
许氏见她满脸担忧的样子,就推她笑道:“快别做这样子了,你也舍得?”
“我舍不得,”木兰低沉着声音,带着些失落不舍,“我只要想到有好处一段时间见不着他们了,我的心就钝钝的疼,我想着,我不在了,他们晚上也不知道听不听话睡觉,天天要是哭了,我也不能安慰他;阳阳要是打架了,我也不能检查一下;还要时时担心小彬暴饮暴食,饮食无度;又要担忧小毅夫妻……可这世上向来是有舍才有得,我今年都三十了,李石也早过了而立,不仅他想要有所成就,就是我,也不甘愿一辈子在这四角地方,我想要出去走走,见一见外面的世界。”
许氏沉默,握紧木兰的手,“那你就去吧,几个孩子这儿有我呢,你多看一些,回头说给我听,就当是我也和你走一遭了。”
木兰眼神流动,抿嘴一笑,自信萦绕身周,许氏一时看呆,只听到木兰压低了声音带着丝兴奋的道:“我想写一本地志,若是能画出舆图更好了。”
许氏吓了一跳,“舆图?你疯了?”
木兰眼里带着兴奋,摇头道:“李石也很认同,这次我们先从河北走起,也不需要多详细,只记到乡镇即可。”
那也很了不起了。
许氏口干舌燥,也压低了声音,“只是画舆图要工笔画,其中又有计量算术,你……”
“不用担心,计量算术我还是在行的,至于工笔画,更不用担心了……”
前世,叔叔婶婶是想让她学建筑设计的,她从小就学画画,叔叔婶婶觉得不学建筑设计浪费了。
只是那时候她嫌弃建筑设计要跑公地,和堂哥商量之后就填了服装设计。
但不管学那行,她的画艺一直没放下,木兰不敢保证她一定能将舆图画好,但最基本的要素还是可以保证的。
何况,她身边不是还有李石吗?
“若是能成书刊印,以后你也可以青史留名了。”许氏想到前两天听到的话,恨声道:“也好叫那些酸儒看看,女子是不是只需在家相夫教子。”许氏摸着肚子,叹气道:“我若不是肚子里还揣着一个,真想和你一块儿出去建一番事业去。”
木兰就笑起来,“你想去,赖五叔还不肯呢,家里三个孩子,大的小的哪个能离了你?不过你现在不急,等以后旭儿再大一些,你把他弟弟们也丢给他,和赖五叔到庄子里住一段时间也好,出去外头游玩也罢,就当是去散散心了。”
许氏怅然,眉宇间带着些担忧,“旭儿,得多久才能长大啊。”
木兰沉默下来。
她明白赖五和许氏的顾虑,这也是她愿意住在安国公府的原因之一。
赖五的年纪大了,现在看不出什么,但他身上大伤小伤不少,留下的暗伤也多,赖家又没有家族,赖旭今年才九岁,至少还得十年他才能立起来。
可这十年边关能一直太平吗?
如果不能,作为皇帝的心腹,赖五肯定是要出征的。
不论胜败,许氏都担忧不已。
赖五,就是赖家的支柱,他不管是死亡还是生病,对赖家都是致命的打击。
所以赖五总是催他们上京,甚至以长辈的身份跑到十里长亭去接人,还早早的将夹道隔出来,就是为了留住他们。
不仅是为三家从前的情分,也为了给许氏和孩子们找一条后路和靠山。
他们一家住在这里,以后不管赖五生什么,以李石和木兰的为人,肯定会出手相帮的,只要赖旭能够平安长到二十,他的弟弟们和许氏也就不用担心了。
许氏见木兰沉思,回过神来,强笑道:“瞧我,说着说着倒把你给忘了,来,多吃点东西吧,过不多久你们就要出门,外头可没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木兰低声保证道:“婶婶不用担心,赖五叔身体好着呢,再不济,小毅就住在这儿,阳阳也在这儿。”
许氏眼圈一红,看了主桌那边一眼,和木兰抱怨道:“你五叔叔下雨天总是身上疼,有时候脸都是煞白的,冷汗能把被子给浸湿,我早叫他辞官回家荣养,既然已经上交了兵权,那担着那个大将军的名头干什么?只安国公的俸禄就够养活我们一家了,何况还有那么多的禄田,这十几年来,他私底下也买了不少的田地,够几个孩子用几辈子的了。”
“偏他念着……念着那位,说他此时辞官,就是陷他于不义,可他怎么不想想,这些年边关不稳,真要打仗,他这个大将军是肯定要上战场的,旭儿还这么小,他要真的出事,我们娘几个只怕真的没有活路了……”
木兰扶着许氏进后头的隔间,让她坐在塌上,安慰道:“朝中这么多大将,未必就会用到赖五叔,何况,圣上是个念旧情的……”
许氏摇头,“你赖五叔的能力放在那儿,圣上又最信任他,真要有战事,十之八九是他,圣上就是再念旧情,你叔叔得罪了这么多人,难道圣上还会为了我们作那些人不成?你叔叔除了你们两家,一个亲人也没有……你们肯进京,我和你叔叔都高兴得不得了,他跑上跑下的想给阳阳和天天找个好点的书院,我私心也想着阳阳和天天有出息些,以后他们甥舅相互扶持……”
木兰犹豫片刻,道:“婶婶若是信我,就让五叔叔和圣上说一声,把旭儿和智儿都接出来在外头书院念书吧。”
许氏迷蒙的看着木兰,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这儿来了。
木兰就压低了声音道:“李石说,现在圣上还身康体健,几位皇孙年纪也还小,他们在宫里读书自然没什么,可再过几年,皇孙们年纪大了,圣上也老了,有些事情,就算旭儿他们不懂,也必定会被卷入,赖五叔是忠臣,更是直臣,有些事情,能远着就远着。”
许氏一凛,圣上早就请封大皇子为太子了,可这皇位的事,只要不到最后一步都说不准,何况,就算太子这边准了,皇长孙那边呢?
皇长孙总有长大的时候,旭儿从小与他一块儿读书一块儿玩,长大以后是不是也会被打上皇长孙的标签?
他们安国公府可以和皇长孙等几位皇孙交好,却没必要去追随他们。
许氏瞬间拿定了主意。
木兰就不由感叹,难怪赖五叔总是赞叹说自己娶了个好媳妇,看来,皇帝为赖五找媳妇的时候真的很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