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送走他们,看着他们的马车消失,这才问跟在身边的苏可,“可想清楚了?”
苏可脸上神情不变,眼里却稍微有些固执。
苏定就微微一叹,“我一直很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苏家太过腐朽了,李江他们所做的也不过是让苏家更差一些,你什么时候可以不从外部找原因,而是从我们内里找缺点,我才能放心的让你出去。”
苏可沉默。
苏定就转身回去。
苏可不服,“可若不是他们,我们回到苏家重新开始也要容易得多。”
苏定讥讽道:“苏家在外头的名声,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苏可一噎,脸上有些难堪。
“杨家可不是吃素的,这么些年一直虎视眈眈,如今有李江他们闹出来的事垫底,好歹不叫杨家得逞,不然,真叫杨家出手,我们只怕连钱塘都不能呆了。”
苏可脸上一白。
苏周杨三家一直是钱塘三霸,以前苏家和周家远胜于杨家,而苏家又略胜于周家,从几年起,周家舅舅在朝中被贬斥,苏家着才远胜于周家,但杨家因为男丁少,而且成才的也没有几个,这才一直赶不上。
但这一代却有一个杨承杰,那小子心太大。
前一段时间杨家针对周家,大哥一气之下使计压住了杨家,一时间杨家老实了不少,但杨家心眼一向小,睚眦必报,如今苏家落难,他们没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但……
苏家的事情李江提早一步闹出来,苏家势力虽然落得更快,但也因为祖父很快反应过来采取了措施,这才保住了根底。
而若是杨家出手……
杨家可不同李江他们小打小闹,他们出手必一击即中,他们能不能活着还两说,但苏家一定是不能再在钱塘呆了,现在的情况的确比预计的要好一些……
苏可低头沉思。
苏定这才满意,意有所指的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还活着,并且享尽富贵,就是婉玉,也不过受几天的苦罢了。”
苏婉玉昨天被放出来,吴家的判决也下来了,吴庸吴安易等都被斩,而其他旁支十二岁以上的男子则被流放,十二岁以下的贬为庶民,三代之内不得出仕。
女子皆被释放。
这个惩罚在历朝历代谋反之事中算是轻的了,至少大部分人都保住了性命。
苏婉玉肚子里有个孩子,以后再嫁人是困难了,但有苏家在,又有他们三个兄弟,周氏又疼爱她,富足总是保住了。
而木兰从小到大受了这么多的苦,他们能拥有今天几乎都是靠的他们自己的努力,他们再艰难也比木兰要好得多,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苏可沉思。
苏婉玉躺在床上,神情萎靡的看着窗外。
苏嬷嬷心疼的劝着,“大姑奶奶好歹吃一些,肚子里的小少爷也是要补补的。”
苏婉玉握紧了身侧的手,忍住眼角的泪,沙哑着问道:“苏木兰怎么样了?”
苏嬷嬷就有些迟疑,大姑娘算计了苏木兰,大少爷醒来以后大怒,若不是她的身契在大姑娘这里,她毫不怀疑,大少爷会将她拖下去打死。
她虽然看不起苏木兰,但那位也流着苏家的血,一时就有些迟疑起来。
苏婉玉见了就嗤笑道:“怎么?现在连你也被她震慑住了?”
苏嬷嬷低下头,低声劝道:“好姑娘,大少爷对她有些愧疚,府里如今虽说没有正式接她回来,但大少爷隔三差五的给她送东西去……”
苏婉玉却一点也不担心,“族里的规矩摆在那里,大哥不会接她回来,也接不回来。”这一点,苏婉玉还是很有自信的。
苏婉玉想到现在的处境,忍不住落下泪来,她若是知道大哥早就为她求过皇上,还得了免死的口谕,说不定就不会去算计苏木兰,可为什么大哥不告诉她?
苏木兰也够狠,如今她就算保了一条命,今后也只能在家庙里度过,而她的孩子以后更是要在异样的眼光中度过了。
苏婉玉先前对苏木兰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外头的百姓不一定知道,但当时前来办案的刑部和兵部的官员都知道一些,和苏家吴家有交情的人家也知道一些,再过不久,只怕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就算她避到钱塘又怎么样?
她算计了自己的亲妹妹,这件事钱塘那边说不定也会听到风声,最要紧的是苏木兰就住在钱塘。
她还有什么脸出去见人?除了家庙,她还能去哪里?
可进了家庙,还不如死了算了。
苏婉玉一时不知道自己今后的人生该往哪里走。
其实苏婉玉若是不这么在乎外人的想法的话,完全可以照着苏定给她定下的计划生活。
要么依靠着苏家富足的生活,将自己的儿子抚养长大,虽然三代之内不能出仕,但做一个富家翁完全不是问题。
要么等过几年这些事情淡了,可以说一门低一些的亲事。
苏延年脸色阴沉的看着哭倒在他怀里的方姨娘,神色莫测。
方姨娘被看得浑身一寒,但想到现今娘家的情况,还是忍不住的抓住他的手,“表哥,你说怎么办啊?我爹年纪大了,怎么能呆在牢里呢?你和大少爷说说,让他帮他舅姥爷求个情。”
苏延年闭了闭眼,手上紧紧的握住方姨娘的手,艰涩道:“你以为我说了,他就会答应?”
方姨娘脸色微变,“可您是他父亲啊!”
苏延年冷哼一声,“那个逆子,能对父亲下毒的逆子,会听我的?!”他眼里迸射出寒光,他内心深处知道,若不是苏定下药让他昏迷大半个月,只怕他现在的下场就和方家一样,可他就是不愿承认。
他是苏定的老子,可父亲和族里的几位长辈都说苏定比他强,父亲甚至还隐隐透出让他早点让位给苏定的意思。
凭什么?他明明给他下了毒,偏他还得感激他,还不能有意思怨怪。
苏延年脸上有些扭曲,看向陪他吃了半辈子苦的表妹,问道:“道儿呢?”
方姨娘手一顿,低下头,“他听说你这几日吃不下饭,出去帮你搜罗一些东西,说要孝敬你。”
苏延年就叹了一口气,“难为他了,你叫他不用费心了,家里库房东西这么多,难道不能在里面找?我现在还是苏家的家主第一顺位继承人,这些东西还是能要的。”
方姨娘就强笑两声。
当初吴安易为了蒙骗木兰,叫人将苏道带去,只是人还没到,吴家就被围了,但是那孩子吓坏了,如今还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生怕官兵什么时候将他当做吴家的谋逆抓起来。
方姨娘也有些担心,她知道,苏道不喜欢他们,甚至是讨厌他们,苏道要是出事,他可不会像对苏延年一样帮苏道。
而且,苏延年在房间里养伤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老太爷想将家主之位直接传给苏定,钱塘的几位族中的前辈已经到了京城。
等苏延年痊愈出去,这家主之位就该换了。
方姨娘不是没动过心思,但现在苏延年被罢官,他能逃过一劫,还是当今看在苏定的面子上,若是贸然和苏定对上,他要是真的了狠,苏延年完了,他们母子两个也完了。
如今在苏家,她和儿子的依靠就只有苏延年,就连姑母也没办法。
苏老太爷要将家主之位直接传给苏定,苏延年还被蒙在鼓里,第一个反对的就只剩下苏家的老太太和太夫人了。
自己的儿子做家主和孙子做家主是不一样的,更何况,这个孙子还一直不得她的喜欢。
而反应最激烈的却是太夫人了。
太夫人一生有三个嫡子,嫡长子继承了苏家,她最疼爱的却是嫡幼子。
曾孙辈的,自然最喜欢的也是三房的苏翔。而苏翔是被苏定废的,先前她不是没闹过,最后停下,也不过是念着来日方长,可如今算是怎么回事?
直接饶过老子将家主之位给儿子?
苏老太爷却不太在意母亲的想法,他虽然孝顺,但如今情势所逼,苏家也只有苏定和苏可还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若是再这样拖拖拉拉,苏家只怕真的就只有毁灭一途。
所以他力排众议,将家主之位直接给了苏定。
等苏延年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月后的除夕了。
这是他感觉最冰冷的一个除夕,却是木兰他们最开心的一个除夕。
赖五找到了,木兰有了身孕,全家团聚,甚至苏定都能找世界来陪他们吃了一顿午饭。
到现在,李江和苏文等都算接受了苏定,但对苏可和苏乐都还算不上多友好,但也不会给脸色给他们看就是了。
因为是除夕,赖五也放了三天假,早早的就回来,木兰给他们每人做了一件衣服,赖五抚摸着新衣服叹道:“这却是我这些年穿的第一件亲人做的衣服。”
“赖五叔要是喜欢,以后我再给你做就是了。”木兰拿出两个皮手套,递给赖五,“这是我用库房里的皮子做的,我看赖五叔手上有冻伤的痕迹,外出的时候不如戴上,好歹能防寒。”
赖五看了又看,又套在手上试了试,笑道:“这东西好,以后就是骑马也能戴。”大冬天的裸手握马鞭马绳什么的最冷了。
见李江等也都有,就蹙眉道:“这些东西以后你叫下人们做就是了,你怀着身孕,可不能劳累。”
“我又不需要干什么活,不过是坐着做一些针线罢了。”
赖五想想也是,这世上的女人哪里就这么虚弱了,他娘怀他的时候,七八个月了照样下地干活。
他左右看看,见李石不在,难免好奇,“李石那小子又去医圣堂了?”
木兰点头。
医圣堂类似于国家医学院的存在,全国各地优秀的大夫集中于此,考试通过后可入太医院任职。
李石虽然没有进入太医院的心,却不愿意放弃在京城学习的机会,所以木兰的胎稳之后他每天都会去医圣堂与里面的大夫探讨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