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王点了点头,转而消失了身影。
孔雀王的延期在他意料之中,度化需要改变一个人的心性甚至是天性,这不是朝夕之功,当日他之所以要定下七日之期,乃是为了在遇到事先不曾想到的困难时,有一个与孔雀王交换的牙筹。
虽然可以使用武力,莫问却并沒有立刻前去惩治慕容振雄,动手是下策,会引起慕容振雄的厌恶和抗拒,若是慕容振雄气怒狂,他只能严惩,不能真的取其性命,倘若慕容振雄察觉到这一点就会有恃无恐,更加不会知错改过。
沉吟良久,莫问决定继续劝说,暂不动手。
慕容振雄午后便去了城外,亲自执刀砍杀囚犯,本该秋后问斩的罪犯在这几日之中被其斩杀了大半。
莫问现身于城东法场,此时十几位囚犯尽数毙命,尸身不全,暴尸野外。
慕容振雄见莫问來到,大为紧张,抬手命令下属先行回返,独自一人向莫问所在的岸边走來。
法场通常设在河岸,这是因为河水和沙子能够消减死者戾气,慕容振雄到得莫问身前先行拱手,“真人。”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慕容振雄一眼,慕容振雄虽然年纪较莫问要长,在莫问面前却如同胆怯孩童,见莫问眉宇之间透着不满,懦懦低头,这几日他差人打听过莫问的情况,知道莫问已经得道成仙,面对仙人,他不敢狠放肆。
莫问见慕容振雄低头,便沒有出言训斥,而是坐到了岸边的山丘上,慕容振雄见他坐了下來,知道他不会动手,心中大轻,拱手说道,“真人,这些人都是死囚。”
“我此番前來并不为惩戒于你,你坦言相告,为何心中杀念难平?”莫问问道。
慕容振雄闻言微微皱眉,并不答话。
莫问看的真切,慕容振雄皱眉并不是抗拒和厌恶,而是心存疑惑,表明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残暴。
“你自何时开始喜欢杀生害命?”莫问问道,慕容振雄的表情表明此人并非沒有悔过之心,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杀念。
慕容振雄若有所思,并未答话。
莫问亦未催促,耐心等待,仙人与道人不同,道人在凡人眼中还是人,但仙人在凡人眼中已经不是人了,是一种强大的可以改变一切的神圣存在,面对着仙人,凡人都会产生敬畏之心。
慕容振雄沉吟良久,出言说道,“三十年前我便统军为帅了。”
“战场杀敌不在此列,你喜食人肉自何时开始?”莫问问道。
“九年之前。”慕容振雄说道。
“因何而起?”莫问又问,慕容振雄驻守卧马郡已有八年,换言之他好杀和喜食人肉的恶习是在前來卧马郡一年前开始的,慕容振雄年近五十,前四十多年都沒有吃人,表明他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后天生的什么事情导致了他心性的扭曲。
慕容振雄摇了摇头。
莫问沒有再追问,慕容振雄摇头时的神情显得很是茫然,这表明他并非刻意隐瞒,而是自己亦不知道因何而起。
“九年之前你身在何处?”莫问问道。
“龙城。”慕容振雄答道。
“做过何事?”莫问问道,龙城是燕国的都城。
“先皇驾崩,新皇即位,我等皇亲皆在忙碌丧葬事宜。”慕容振雄说道。
“慕容红妆是你何人?”莫问再问,慕容红妆是燕国公主,也就是燕国已故皇帝的女儿。
“堂妹。”慕容振雄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慕容振雄的父亲是皇帝的兄弟,当今皇帝是他的堂兄弟。
“皇帝驾崩是在几月?”莫问又问。
“年初。”慕容振雄答道。
“你次吃人是在几月?”莫问又问,慕容振雄若是知道是何事促使他变得如此残暴早就说了,既然他自己不知道,那就只能详加询问。
慕容振雄看了莫问一眼,沒有答话。
莫问亦沒有催促,慕容振雄的神情表明他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吃人的日期,只是不愿说出來。
又是良久的沉默,此番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慕容振雄都沒有说话。
莫问仍然沒有催促,慕容振雄知道他在等待答案,亦知道不说出答案他是不会罢休的。
“先皇驾崩百日,我杀了传旨的阉人,烹而食之。”慕容振雄终于说出了次吃人的日期。
莫问闻言心中大亮,虽然尚不知道具体原因,却有了重要的线索,很多国家在皇帝驾崩之后都会有百日斋戒,为先皇积德并表达对先皇的祭奠,确切的说也算不得斋戒,斋戒是佛教传入中土之后才有的词汇,但皇帝驾崩,百姓吃素百日的规矩早在佛教传入中土之前就已经有了。
在最不该吃荤的时期,慕容振雄破坏了规矩,而且吃的是传旨的内侍,这表明慕容振雄对皇帝非常的不满。
“你先回府。”莫问冲慕容振雄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向西走去。
有些话可以直接问慕容振雄,而有些话则不能直接问他,待得慕容振雄走后,莫问瞬移來到燕国的都城,寻到城隍庙,静坐天黑,捏诀召出龙城城隍。
城隍的地位较土地要高,若以阳间官员品级论定,城隍在阴司属于四品到五品阴官,地位不比黑白无常低,不过此人对莫问礼数异常周全,原因很简单,莫问是阴司婕妤的夫君。
“不知真人唤下官前來所为何事?”见礼过后城隍问道。
“贫道与一佛门高僧比较道佛度人之能,有一恶人乃燕国皇帝堂秦,此人名为慕容振雄,贫道要度化此人,不知灵公对此人作何看法?”莫问直涉正題。
莫问言罢,城隍摇头叹气,莫问见状暗道问对了人,城隍亦是仙人,对所辖范围内的人和事了如指掌。
城隍叹气过后出言说道,“若不是杀孽深重,此人亦可算得上忠义之士。”
莫问闻言大感惊诧,“灵公为何有此一言?”
“此人勇武非常,深得先皇器重,二十岁便官拜上将军,统兵戍边,常年驻守燕国寒关,先皇驾崩,十三位本姓诸侯起兵谋反,违逆遗诏,试图推举公主慕容红妆登基为女帝,太子下诏书命三方上将回师勤王,东西两位上将借故拖延,只有慕容振雄统领三万铁骑星夜回返,连番血战大败反贼,如此这般,太子方才得以顺利登基。”城隍说到此处停了下來。
“后事如何?”莫问问道,慕容红妆虽是女流,却一直手握重兵,守燕国南方门户,虽然多次败于他手,自燕国威望却高。
“慕容振雄年逾花甲的父亲亦在谋反之列。”城隍说道。
“慕容振雄弑父?”莫问皱眉问道,诸侯个持节都督不同,诸侯多为本姓,有自己的封地,而上将军是朝廷官职,沒有封地。
城隍闻言摇了摇头,“当日慕容振雄将其父和一干诸侯拿下,押解殿前交由皇上落,皇上下旨,将众人尽数斩,其父亦未能幸免,其母本就身患重病,经此变故很快过世。”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此事燕国皇帝做的欠妥,其他人可以杀,慕容振雄的父亲不该杀,沒有人能够真正做到大义灭亲,慕容振雄也不希望自己的父亲被斩,之所以捆父上殿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他本以为皇帝会饶恕他的父亲,结果令他沒想到的是皇帝并沒有那么做。
“皇帝斩杀叛逆之后重赏慕容振雄,加官进爵,委以重任,派往西关戍边驻防。不过皇帝并不信任此人,将他两个孩儿留于都城,名为内吏实为质子。”城隍摇头说道。
“这燕国皇帝当真昏庸,若是不斩其父,慕容振雄焉能不效死力?”莫问摇头说道。
“真人有所不知啊,皇帝之心不可以常人之心揣度,事后皇帝与皇后密语,道出了其中玄机,他之所以斩杀慕容谷乃是担心慕容谷事后撺掇慕容振雄谋反。”城隍苦笑摇头。
“还是昏庸,试想慕容振雄若真有谋反之心,当年便不会回师勤王。”莫问再度摇头,到得此时他终于找到了慕容振雄的病根所在,他一念之差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而今两个儿子又在皇帝手中,若是起兵谋反,两个儿子必死,若不谋反,心中又极度抑郁,这种憋闷和抑郁令他始终处于一种极度的压抑状态。
城隍闻言摇头苦笑,未置可否。
“多谢灵公解惑。”莫问冲城隍稽道谢。
城隍回礼,莫问瞬移离去。
回到卧马郡,慕容振雄正独坐书房,批阅卷宗,此人对公事并不携带,每晚都会批阅府衙和军营送來的卷宗。
见莫问现身,慕容振雄放下毛笔直身站起,“见过真人。”
“慕容将军,若你思念令郎,贫道随时能将他们带至此处。”莫问正色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面露疑惑,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此处乃边关之地,常有战事,犬子不宜來此。”
“贫道早些时候去过龙城,见过那里的城隍,知道九年之前生过何事,若你愿意,随时可以整军起兵。”莫问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直视莫问,良久过后摇了摇头,“身为臣子,岂能行那谋反之事?”
“你不想为父报仇?”莫问大感疑惑。
慕容振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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