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童谣这般唱着,小孩儿,小孩儿气鼓,气到腊月十五。腊月十五@不杀猪,气得小孩儿呜呜哭。
当然对于杀猪过年一事,不止小孩子,就是大人每每提起也是嘴角带笑。不只是因为杀猪代表着会有美味的杀猪菜吃,有大碗的苞谷酒喝。最重要的是农人家日子过得太清贫,周围十里八村也极少有这般阔绰直接买猪杀吃肉的。而南沟村杀猪过年的消息若是传出去,绝对是给全村儿长脸的好事儿。
于是,这一日早起,山林之间的淡淡霜气甚至还没有散去,整个村庄就都醒了过来。鸡鸭们在圈里抻着脖子四处张望,老狗则是跑去院门口,抽动着鼻子嗅着空气里隐隐的躁动和兴奋味道。
各家的淘气小孩子们一宿没睡好,见得天亮就急着跳起来,也不管棉袄还是裤子胡乱套在身上就要往外跑。结果被自家娘亲眼疾手快抓了回来,照着屁股拍了几下,严厉叮嘱几句不许没规矩让人笑话。这才塞了他一块饼子垫肚子,终于放了他出门。
此时,张家院子里,陈家、董家、春妮儿的兄嫂,还有里正娘子都已是早早赶到了。
刘厚生昨日大显身手收拾了飙的肥猪,自觉已是回复当初神勇,这会儿嚷着要亲手动刀,可惜却被董四笑嘻嘻抢了先,他只得去帮忙扳着猪头掐了猪嘴。
那肥猪仿似已经预见马上就要被吃掉的厄运,拼命蹬着后腿挣扎。本来它还打算甩两坨便便恶心一下这些“仇人”,可惜已是饿了两日的肚肠里根本没有存货,最后只得放弃了。
董四一手拿着五寸长的杀猪刀,一手拍着肥猪的前肘,高声冲着院角新搭起的草棚里喊着,“嫂子们,水烧好了吗?我们要开始下刀了!”
草棚里,蒲草带着董四嫂、陈大嫂二嫂,还有几个平日相熟的小媳妇儿,正在两眼大灶前忙碌着烧水、熬骨头汤、切酸菜。听得董四这般喊话,就笑着应道,“好了,满满一锅水,足够用了。”
李大嫂拿了个陶盆放到猪脖子底下,然后又找了根手指粗细的柳条,洗干净拿在手里。董四也是个麻利的,一见诸事齐备就手起刀落,迅速在猪脖子上划了个两寸长的口子,那肥猪只来得及嘶叫一声就直奔地府投胎去了。
原本聚在不远处,一脸兴致勃勃等着看热闹的淘气小子们,被这血腥场面吓得炸营马蜂一般哄然跑去院外躲藏,惹得众人都是哈哈笑了起来。
李大嫂一待猪血落进陶盆里,就用柳条不停的搅拌着,生怕猪血凝固,一会儿不好做吃食。
很快,猪血流得干净了,几个小媳妇立刻端了滚烫的热水出来。陈家兄弟和李二赶紧聚到跟前,这个浇一瓢热水,那个就趁热拿了一块铁片子刷刷刮起猪@毛。不到片刻,大肥猪就被褪下了一身“大毛衣衫”,变得白白又净净。
董四抄起砍刀卸了猪头,又开了肚腹,摘出各色心肝肺扔进早就准备好的陶盆里。正巧陈大伯这时背着手走进来,一见那大半盆肠子就道,“我帮忙洗肠子吧,这个我拿手。”
蒲草笑呵呵应道,“好啊,我常听大娘常夸赞说,大伯您洗的肠子最干净又没臭味,那就劳烦大伯了。待得一会儿灌了血肠,大伯可要多吃两块儿啊。”
老爷子被哄得笑眯了眼,搬了盆子坐到草棚旁边,又喊了一众笑嘻嘻的淘气小子们帮忙打下手。淘小子们嫌臭,但是又惦记着吃血肠,只得捏着鼻子上前听令。
很快村里人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就都纷纷聚了过来。董四早就麻利的把猪身子分成了两半,一刀刀划下又变成很多细条儿,每条都有个二三斤左右。陈二也取了自家卖杂货用的小称来,各家看好哪条儿就拎着到他这里称重付钱。
桃花和山子抱了一只红木盒子站在一旁,一个数铜钱一个收铜钱,配合的默契又伶俐。惹得乡亲们赞不绝口,都道,“这孩子真是跟谁过日子久了就像谁,你看这俩孩子,学着他们嫂子都会做买卖了。”
张贵原本在房里琢磨来琢磨去,自觉该出去帮帮忙,毕竟自家也是难得热闹一次。可他刚迈出门槛就听得村人这般说,立时就扭头回去关严了门。
春妮惦记自家爹娘,刚把馒头蒸下锅儿就从灶间跑去院门口探看。说来也巧,那街口眼见转过来的牛车上,坐的可不都是李家人!
她欢喜又懊恼的一迭声喊着,“爹娘,你们怎么才来啊?”
李三叔手里鞭子加紧甩了两下,转眼牛车就到了张家门口儿。蒲草在院子里听得动静也迎了出来,笑着同春妮引了李家众人往里走。刘厚生见了也赶忙把手里的活计交给别人,一脸憨笑的上前给丈人丈母行礼。南沟村人有那与李家人相熟的也高声打着招呼,一时间院子里更是热闹了。
董老太和陈大娘正在屋子里闲话儿,见得春妮娘家人来了,自然又是一番亲近客套。喜鹊忙着上茶添水,给李家两个孩子拿点心,不知是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还是第一次见得杀猪这样的趣事,她脸上难得也带了笑模样。惹得几个老太太都是夸赞着,这闺女真俊俏。喜鹊红了脸,赶忙又跑去灶间帮忙。
很快,半扇猪肉就被村里人分个精光,人人都是喜滋滋拎着鲜肉往家走,心里盘算着晚上是不是要炖一块解解馋。
刘厚生留了几个平日里相处亲厚的邻居和好友喝酒,待得送了他们去屋里喝茶,又出门亲自去请了几位长辈和里正。
春妮嗅不得血腥味,就张罗着借桌椅板凳,张家堂屋和里屋各安一桌儿,草棚一旁的空处也能放一桌,再加上灶间一桌,正好能把众人都安顿下。
李大嫂瞧着小姑脸上笑得要开了花儿,心里替她欢喜,手里则是忙着把猪血过滤干净,加了盐、葱花、姜末、花椒面等调搅拌均匀。李二嫂麻利的把十几根小肠都用绣线绑了一头儿,然后挣开肠口帮着嫂子往里灌猪血,灌满一根儿就直接扎好扔进热水锅里煮。
陈二嫂搬来了家里的所有碗筷,伸手去舀热水洗刷的时候,瞧着李大嫂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绣花针不时去扎锅里翻滚的十几根血肠,忍不住就笑问道,“妹子,你这是什么窍门儿啊,难道这血肠要放放气才好吃?”
李大嫂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应道,“嫂子有所不知,煮血肠最重要的是火候。这般用针不时扎两下,只要不冒血水那就该出锅了,这样煮出的血肠最嫩最好吃。”
陈二嫂连同一旁的众人都是听得连连点头,笑道,“今日可是又学了一招儿。”
那边蒲草正往装了骨汤的大锅里下酸菜,自家腌渍的酸菜微黄透明,在乳白色的骨汤里翻滚,再加上大片的五花肉和粗粉条,咕嘟嘟炖在一起,不过片刻就散了满院子的香气。惹得院里院外的人,无不暗暗咽着口水。
若说张刘两家杀年猪,整个南沟村人也不是全都替他们两家欢喜,就有那个隔路的人家,暗暗气恼不说,还私下咒骂不断。其实不必我说,各位也都能猜到吧,跑不了就是张二一家和刘家三口。
昨日得了消息,张二婶子就在家里跳脚骂着老天不开眼,那等不尊长辈的贱人不挨雷劈也就罢了,居然日子还越过越好了?
张二叔虽然也是气恨,但是想起那热腾腾的杀猪菜,大碗的苞谷酒,嘴里的口水就止不住泛滥了。
好不容易熬过一晚上,早起他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眼瞧得村人都是拎着鲜肉从他家门前经过,却怎么也盼不到侄儿来请。若是在等下去,怕是都开席了,他到底咬牙跺脚下了决心,打算厚着脸皮去蹭些酒肉吃喝。
狗剩儿这些日子逢赌必输,肚子也是多日没沾过油水了,虽然他每每想起蒲草的炉钩子就忍不住吓得打哆嗦,但肚里馋虫难安,此时又见得有老爹当先打头阵,于是就赶紧跟在了后面。
这父子俩犹犹豫豫、磨磨蹭蹭,好不容易走到了张家附近,正巧碰到同样被爹娘逼着来讨吃食的刘水生。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不必多言,就极默契的把三张厚脸皮糊在一处当了盾牌,然后慢慢拐进了张家院子。
众人正是说笑忙碌着,一见这三人进来,人人都是闭了嘴,神色隐隐都带了鄙夷不耻。张二硬是挤了个笑脸,同众人打招呼道,“大伙儿都在啊,我们这家里杀猪热闹,又让大伙儿挨累了。一会儿大伙儿可要多吃些肉,别客套啊。”
众人听得他这般以主人自居,都是生出吐他满脸唾沫的冲动,谁都见过不要脸的,但是这样把不要脸当武器的可是太少有了。
蒲草皱了眉头,心下也是有些为难,若是按她的脾气,那就是抄起扫把铁锨把他们统统打出去才解恨。家里有肉,就是喂狗也比喂他们强。但是此时院子里这么多乡亲看着,她倒反而不好做得太过分。
春妮儿也是脸色不好,伸手扯了蒲草的衣袖,小声问道,“撵不撵?”
(昨晚熬得晚了,今天状态不好,还欠两更外债了。晚上八点正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