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掌柜眼见蒲草几句话就又把众人笼络过去,心里恨不得伸手掐死她才好,但身在人家地盘,他也只敢偷着想想罢了。
里正挥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转向孙掌柜极客套的说道,“多谢孙掌柜看重我们农家种的这些贱物,还特意上门来拜访,真是诚心之极。
但张家已是与白云居有约在先,这就不好轻易更改了。不过,明年秋日我们村里种菜的人家就多了,那时候孙掌柜再上门,我们一定让孙掌柜满载而归。”
孙掌柜脸色阴沉得都能刮下二两霜来,暗骂这一村子土包子真是不识抬举,眼见白花花的银子不要,居然抱着那些不当吃不当喝的名声不撒手。不过,若是当真空手回去后,自家东家那暴躁脾气还不定要怎么惩治于他。
这般想着他心里的懊恼和焦急就再也压不住了,猛然站起身来高声说道,“你们这群土包子别给脸不要脸,我们富贵楼要买青菜是看得起你们。居然还敢推三阻四不同意,不就是几棵破青菜吗?有种你们就看严实了,小心哪日有些天灾人祸,哼,可就一文铜钱都拿不到…”
这话说得真是直白,就是傻子都能听出赤裸裸的威胁之意。
屋里众人都是东北土生土长的农家人,骨子里天生就潜伏着倔强好斗的因子。若是孙掌柜说两句软话、求上几声,他们兴许还会心软,但是他这般出言威胁就是大错特错了。
不等里正吩咐,所有老少爷们儿立时就摸起了手边一切能够利用的物件儿,而女人们则揽了孩子、扶了婆婆麻利的躲去屋角,配合的真是默契又团结。
孙掌柜眼见众人虎视眈眈围了过来,心下也是虚,极力咬着后槽牙勉强挺起脊背,喝问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城里来的,打了我,你们要吃官司蹲大牢!”
里正重重把手里的烟袋锅子磕在桌子上,怒道,“你是城里人多了啥!真当我们农家人好欺负了,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们南沟村儿的人可曾吃过亏!今日我不妨跟你句真话,你们富贵楼若是不起歹心就相安无事,若是起了歹心,别怪我们全村人去砸了你们的破酒楼!”
孔五爷也是气得脸色紫,左右扭头踅摸着想找个物件儿砸过去,可惜什么茶壶茶碗全被人拿光了,桌上空空如也。他只得伸手啪啪拍着桌子骂道,“老头子我反正也活得够长了,你们那个狗屁富贵楼若是敢断了我们全村的财路,我就抱着油坛子烧了你们破楼子!”
“对,对,烧了它!真当我们南沟村儿好欺负了!”
“什么狗屎掌柜,不就是一条围着主子讨好的野狗吗,居然也敢跑我们地头儿上乱叫!”
众人一边恼怒喊叫着,一边挥舞着手里各式各样的“武器”又往前撵了几步,直吓得孙掌柜三人赶忙往门口躲去。
杨九手忙脚乱的开了屋门,一直躲在他身后的胖子就当先挤了出去,杨九心下暗骂着回身又去扶孙掌柜。
孙掌柜吓得腿软,勉强迈了一只脚跨过门槛,扭头瞧着众人仿似没有继续追赶的意图,他就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他可是堂堂酒楼大掌柜,居然被一帮土包子吓得逃跑,传出去就彻底颜面扫地了。这般恼怒之下他冲口就喊了一句,“你们等着,总有你们上门跪地求我的一日!”
离得门旁最近的董四见得他这般丧家犬的模样还要放狠话,抬腿就赏了他一记无影脚。
孙掌柜被踢得哎呦一声就往后仰去,杨九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可惜他那瘦得同麻杆儿一般的身板哪能撑得住孙掌柜这座肉山,两人跌在一处骨碌碌就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屋里众人瞧着他们帽子摔掉、沾了满身雪泥的狼狈模样,都是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孔五爷更是夸张得拍着桌子,直道,“痛快,痛快!”
孙掌柜挣扎着爬了起来,脸色憋得青紫却也不敢再放狠话。杨九上前替他拍打身上的雪花,低声劝道,“掌柜的,咱们先回去吧,以后再报仇也不晚。”
孙掌柜正是无处火,扬手就抽了他两巴掌,迁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我!”
杨九低着头摸着两个火辣辣的腮帮子,眼里的怨毒几乎都要满溢出来,但他嘴里却还是一迭声的赔罪,“掌柜的息怒,都是小的错!”
孙掌柜长吐一口气,这才稍稍觉得找回一点儿颜面,扭头狠狠瞪了屋里众人一眼,转而大步离去。
众人眼瞧着他们三人上车走远,董四就随手关了门摇头道,“当人家奴才的真是不容易,咱们哪怕日子过的穷点儿,但好在不受打骂啊。”
旁边几个家里有孩子的村人也是出声附和,“就是这个道理,但凡能过得下去,就别把孩子送去人家受这个委屈啊。”
里正重新点燃了烟袋锅,吧嗒抽了几口才开口说道,“只看这掌柜的如此行事,就能瞧出他身后那东家必定也不是什么仁义之士。同这样的人打交道做买卖终归要出事儿,幸好刚才没有被银子迷了眼。”
几位老爷子也是点头,李四爷出声夸赞道,“蒲草这丫头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你们各家的老娘们闲着无事别到处嚼舌头,都跟着蒲草学学本事。”
蒲草听得这话,赶紧起身笑道,“四爷爷真是高看我了,各家大娘嫂子们可都是过日子好手,我还惦记着偷师学几招呢。今日之事说起来还全仗乡亲们援手,要不然我们一家子可只有受人欺负的份儿了。”她说完这话,又弯腰冲着众人行礼道谢。
里正伸手虚扶她起来,说道,“蒲草不必多礼,你既然把种菜的法子让出来,带着大伙儿一起财,那乡亲们护得你们一家周全也是应该。今日这人放了狠话,不管是真是假,以后大伙儿都警醒些。但凡进村的生人都给我看紧了,一旦现不妥之处就敲村头儿的铜钟。记住了吗?”
“记住了,里正放心吧。”
众人七嘴八舌的应下了,里正又嘱咐了陈大伯几句,毕竟他们一家离得最近,平日也方便多照应,陈大伯自然满口应下了。
蒲草眼角扫到躲在屋角满脸懊恼之色的张二一家,心下冷笑,脸上却照旧温和笑着上前替里正和几位老爷子添茶水,末了说道,“这会儿外头风雪又大了,长辈和乡亲们回去说不得要灌一肚子冷风。
正巧前日白云居的东家很是慷慨的送了两坛苞谷酒来,我们家里大大小小没一个能喝酒的,若是白放着散了酒香可就糟蹋了。今日大伙儿凑在一处也不容易,不如就留下吃口热饭菜热闹热闹,也帮我把这两坛苞谷酒找个好地方安顿一下吧。”
众人可是都听说过蒲草行事大方,但凡张家请人帮忙做活儿,到了饭口之时摆上桌子的饭菜必定有大块肉和苞谷酒。此时听得她说要留饭,自然各个都是欢喜期待起来。
特别是一众老爷们儿脸上简直都要笑开花儿了,因为那苞谷酒的最好安顿之处就是他们的肚子啊。
几位老爷子也都是好酒之人,有心点头应下又觉脸上热,毕竟今日他们出头可不单单是冲着张家,说实话,大部分还是为了护着全村的财路。若是再吃了蒲草的酒席,实在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里正却是比众人看得长远一些,敲敲手里的烟袋锅儿,开口应道,“蒲草既然要摆酒席招呼大伙吃喝,大伙儿也都别客套了。酒肉吃喝到肚子里长了力气,以后也多替蒲草撑撑腰,张家有活计的时候都上手帮一把就是了。”
众人听得里正话,赶忙咽了口水大声附和,“里正放心,大伙儿都不是没良心的人。”
“就是,蒲草妹子,以后不管是菜棚子还是家里有啥活计,你只管喊一声啊,千万别客套。”
蒲草开口道谢,“多谢叔伯兄弟们,有活计的时候一定会劳烦大伙儿的。”她说完这话脸上却好似并没有多少喜色,反倒有些黯然之意,低声又添了几句,“其实菜棚子里的活计不多,就是要多精心照料,一时有个差错兴许就全完了。我也不盼着有谁帮忙,就是想着没人上门来闹就最好不过了。我也能安安心心琢磨着把菜种好,明年再教给大伙儿的时候自然就能更稳妥一些。”
村里家家户户都指望着跟随蒲草种菜财呢,巴结她都来不及,怎么会上门吵闹。所以不必多猜,这惹得蒲草不能安心琢磨种菜的罪魁祸就是张二一家了。
原本他们张姓一家的事情,村里人都觉不好插手,毕竟他们都是外姓人。但是如今蒲草可是全村的财神爷啊,谁惹得她不能安心琢磨财路,谁就是同全村人过不去啊。
孔五爷年纪大了忘性高,刚才被孙掌柜搅合得早把先前张二出言不敬的事情忘脑后去了,此时听得蒲草提起个话头儿自然就又想了起来。
老爷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惊得众人都是一哆嗦,只见他指了缩在墙角的张二骂道,“好你个张二癞子,大伙儿没追究你不敬长辈的过错,你居然还联合外人欺负到自家人头上,简直就是猪肉糊了心了。你说,你是不是拿了人家什么好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