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达打电话时,只是上面吹来风声,而真正下正式通知,是在几天以后了。
王玉印接到霍达的电话,同时也接到了省里的消息,立即行动起来,可是多方打探、几经周旋,却劳而无功。
据上面的消息,是有人直接捅到了国土部和住建部,这是从上面戴着帽子下来的,省里也压不住,而到了秦湾和交城这一级,则只能执行了。
王玉印把玩着手里的念珠,面色虽然平静,但心里却很不淡定,昨天到了沈南见过了韩省长,可是他不分管土地这块,但答应帮助协调。
王玉印又翻开了桌上的书,这是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第三十七条规定:
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闲置、荒芜耕地。……一年以上未动工建设的,应当按照省、自治区、直辖市的规定缴纳闲置费;连续二年未使用的,经原批准机关批准,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无偿收回用地单位的土地使用权。
这几行字已经在下面画上了浓重的横杠,他慢慢站起来,嗯,现官不如现管,找郑市长去。
可是联系郑市长的秘书,却说郑市长出国了,打电话更是不接。
王玉印怏怏地又回到办公室,嗯,这事,会是谁干的呢?
竞争对手?在秦湾房地产界已经没有自己的对手,除了峥嵘集团的袁国辉,但他不是那样的人,何况这块地现在受核电影响,没有人愿意接手。
那只能是一人了——开区廖湘汀,他是秦湾市委常委,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他又审视了一遍最近自己的动作,这些小动作全是假手他人,假借霍达或是施忠孝或是昌威市来完成的,就是火烧起来,按道理讲,也烧不到自己身上啊。
可是他又仔细想了一遍,还是不敢确定。
这时,公司副总的电话打了进来,“王总,我们打听清楚了,……”
“噢,什么情况?你说。”王玉印急切道。
“省里面的人起初也不清楚,后来多方托人才探听清楚,确实有人递了举报材料,是开区的人!……从上面压下来的,所以很快。”
果然是开区!
王玉印的佛珠停止了转动,他无声地挂了电话,可是,怎么露出马脚了呢?
他想了想,看看时间,又想了想,万般难为之下,作好碰钉子的准备,这才给廖湘汀打了电话。
电话响得时间很长,仿佛在考验王玉印的耐性一般,直到他快要挂断时,廖湘汀那边才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仿佛很闹,几个人有说有笑,但一会儿功夫就静了下来,显然廖湘汀是找了一僻静处。
“说吧。”廖湘汀的语气并不亲热,可是王玉印的语气却热乎得象刚出锅的热馒头,“廖书记,您圣明,什么也瞒不过您的眼睛,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见您。”
“别急着给我戴高帽,这顶帽子我戴不起,”廖湘汀的语气真的很冷淡,“我没有时间,电话里说吧。”
王玉印笑道,“还是交城那块地的事,这不过了几年了嘛,我就要开了,上面想收回去,”他可不能说是开区有人捅到了上面,“当时还是您在交城任职时我拿的地,还得请您帮忙协调。”
“我又不是交城市委书记,在市里也不分管这一块,我也没有办法。”声音仍然很冷,很不屑。
“廖书记,我前面可能做的有些不周的地方,您大人有大量,还得多谅解我……但我一直对您很尊敬……”话到了这个份上,电话有可能马上就挂断,王玉印不敢再说废话。
“就是这样尊敬的?王玉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就你聪明!”廖湘汀不客气了。
“廖书记!”王玉印急忙想辩解,可是这么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后背立时出汗了。
廖湘汀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建设核电站是市委市政府作出的决策,不支持可以,但不能扯后腿,你在后面干的那些事,你以为就天知地知你知?……你不用解释,知道你跟韩省长关系不错,和霍达关系也很好,……嗯,你还有什么关系,我都知道,但是,市里有什么措施,你不知道,你不要以为你盖了几套房子,就翅膀硬了,市里想让你滚蛋,能三点钟,就不四点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好自为之!”
一通疾风骤雨之后,电话一下挂了。
王玉印脸色瞬间变得酱紫,手都哆嗦了!
多少年了,没有人敢跟他这样讲话了,他已习惯人们的仰视和笑脸,就是罗宏民和郑权,说话时对他也带着三分看重,可是今天,用秦湾话讲,廖湘汀直接开骂了!
何况这还是在电话里,如果面对面的话,他想象不出自己站在廖湘汀跟前会有多尴尬,多难堪。
门轻轻推开了,漂亮的女秘书走了进来。
“滚!”
王玉印突然暴怒道,一挥胳膊,桌上的台历、笔筒、像框、文件全都扫落在地。
女秘书吓得脸色苍白,忙不迭退了出去,她闹不明白,平时温文尔雅的王总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歇斯底里!
王玉印看看眼前的一片狼籍,慢慢又冷静下来。
突然,他站起身来,从地上捡起那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几行字跃入眼帘:
如果属于地方政府的引资项目,遇到影响开建设(如钉子户不拆迁等)问题,属于政府责任,将会允许开商推迟开建设时间。
对啊!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银沙滩上就有钉子户嘛,没有钉子户,也要创造出钉子户来。
他兴奋地手都有些哆嗦,拿起电话拨给了交城市委书记霍达。
“你不是让人做工作了吗?那些钉子户已经搬走了。”霍达的声音并不兴奋,反而有些沮丧。
“我让人做的工作,谁去做的工作?”王玉印愕然了。
“施忠孝,上次吃饭那个。”对这个出手大方的金矿老板,霍达印象很深。
王玉印痛苦地一拍脑袋,特么地,他给忘了,上次打高尔夫,施忠孝听说还有几户钉子户,主动请缨,让手下的兄弟们去处理,他猜着可能就是强拆,也没往心里去……
唉,聪明反被聪明误!
“廖湘汀的反击开始了,”霍达有些担心,与廖湘汀一块搭过班子,他是最了解廖湘汀的手段的,他自己也是一屁股的屎,前阵子交城的求访,据说罗书记很不满意,他说不好市里会怎么处理他呢。
不过,还好,他看到岳文与省委家属院门卫密会的事,是借手昌威来办的,这查不到他头上。
“霍书记,”王玉印感觉心里很疼,“我花钱拿地,你们收回还没有补偿,我这不是亏了个底朝天吗?这是割我的肉啊!你帮忙再给想想办法,对了,那几户钉子户不是刚刚拆迁吗?这里面可以利用一下。”
霍达从没看过王玉印如此失态,他长叹一声,“找人吧,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但,估计希望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