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夏去秋至,转眼到了次年十月,十月初一,朝廷正式改年号为重和,此时距离科举还有五个月,但京城科举的气氛也渐渐浓厚起来,每年的这个时候,就陆陆续续有各地的举人赶来京城准备应考,一般参加科举的人数都是五到六万人,如果中间有恩科的话,人数会稍多,正好前年秋天解试开了一次恩科,有经验的官员便预测明年参加科举的人数将达八万之众。
京城的客栈生意开始好转,很多民房也挂出了临时出租的牌子,酒楼、茶馆、青楼、教坊、书坊等等行业开始期盼黄金时代来临。
参加省试科举的士子一般都是各州的举人,太学生也可以报名,另外,每州也可以推荐若干名州学优秀士子进京参加省试,这也是朝廷收回解试出题权后,对各州的一种补偿。
报名时间一般在十二月左右,十二月后几乎所有的士子都要进京报名,除了部分汴京附近的士子会回乡复习,大部分士子都会留在京城,等待两个月后的科举大考开始。
不过十月份对李延庆而言还有一场重要的考试,那就太学一年一度的年考。
太学年考一般是在八月初举行,今年因故推迟到十月,比往年晚了两个月。
虽然太学是采用积分制,平时成绩也算分,诸如出勤、作业、旬考、月考之类,可这也只是对外舍生和内舍生的头两年而言,年考确实不重要,只要平时积分够了,年考就算不考也没有问题。
但对面临升学的太学生,年考却是生死之考,比如州学升太学、外舍生升内舍生、内舍生升上舍生,以及上舍初等生升上舍中等生等等。
以上四种情况的升学年考都极为重要,考试决定命运,当然,如果平时成绩非常优秀,太学也会酌情给一次明年重考的机会,可如果第二年还是考不过,那就只能退学了。
李延庆属于第四种情况,他去年八月去了郓州而没有参加年考,今年十月他将面临上舍初等生升上舍中等生的考试,这是上舍生的特殊之处,一旦考中上舍中等生,便可视为考中省试,赐同进士出身,可以有资格去各州府任教。
吃罢早饭,李延庆匆匆赶去勤学楼听少宰兼中书侍郎余深讲解时事政论,给太学生讲课是朝廷高官的一项义务,几乎每月都会有一名高官前来太学讲课一天,但相国前来讲课并不多,去年十二月蔡京来太学讲过一次,谈论税赋改革新思路。
“李贤弟!”
后面有人叫他,李延庆回头,却是同乡武邦昌,武邦昌比李延庆高一级,他去年没有考过上舍中等生,但因为他平时成绩不错,今年他还有一次机会,如果他还考不过,就只能退学了。
“原来是武兄,好久不见了。”
“我估计今天会遇到你,果然碰到了。”
“武兄找我有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和你聊聊明年科举之事,我有些消息,可能你比较感兴趣。”
李延庆顿时大喜,连忙问道:“武兄请说!”
“明年科举将增加考诗,你知道吗?”
李延庆点点头,科举诗词在王安石变法后曾废止诗赋,司马光掌权后又重新恢复,赵佶登基后再次废止,不过前年解试已经恢复考诗,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下届省试也将考诗,大家都有心理准备,果然增考了。
“那律法呢,也要考吗?”
武邦昌摇摇头,“暂时没有消息,不过如果要考,早就该通知了,不会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我估计明年省试还是不考律法,下一次就难说了。”
“还有别的消息吗?”
“还有就是明年继续取消誊录,已经明确了。”
誊录就是由专人将考卷抄一遍,防止考官从笔迹认出考生,从北宋中期开始实施,不过反对者日益增多,主要是无法分辨考生的书法,以及考生是否涂改试卷,另外考生完全可以在考卷内容中约定记号,就算誊录也照样作弊。
所以蔡京掌握相权后就基本上取消了誊录,直接在卷子上糊名。
不过年初传闻明年开始将重新誊录,让很多考生都心怀希望,这样即使出现污卷也能侥幸逃过了。
武邦昌已经得到明确消息,明年继续取消誊录。
“后天就是年考了,武兄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武邦昌摇摇头,“我给你说老实话,我根本就没有准备年考,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明年的科举上了,年考过了又如何?所谓赐同进士出身,说得好听,还不是去县学、州学当助教,哪有机会让你出仕当官?
现在官员庞大,一个县里的实缺位子至少有五六个人在盯着,我们太学生莫说竞争不过科举进士,何况还有几百名权贵子弟在排队等着荫官,老弟,现在可不是开国之初了,粥多僧少,同进士出身就能当知县,现在考中了进士也要排队等官,除非是一甲进士及第,可那才几个人!”
武邦昌了一通牢骚,李延庆却抓住了重点,急问道:“年考和科举考试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科举有指定的范围,三经、兼经、策论、作诗,太学年考就广泛了,诸子百家,诗词歌赋都可能考到,从县学开始算起,直到太学内舍为止,只要学过的东西都会考到,听说去年还考到了对联,有趣吧!”
李延庆有些为难了,他完全理解错误,他一直以为太学年考和科举差不多,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不一样,他从前没上过州学,也没有经历过外舍生和内舍生阶段,这可怎么办?
武邦昌看出了他的为难,便拍拍他肩膀笑道:“没关系的,其实也是以三经新义为主,你只要三经分考得高,别的弱一点也能过,再说你的诗写得不错,我觉得你问题不大。”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便进了勤学楼,进了大堂才吓了他们一跳,里面已经是人山人海,几百个座位早就坐满了,两边走道和后面都站满了人,至少有两千多人。
李延庆是在后来才知道,太学的正式注册生是三千六百人,可实际上在太学读书的士子至少有一万三四千人,除了正式生,还有巨量的旁听生,比如大儒孙复讲《春秋》之时,跑来听课的学生竟达到了五六千人,大殿里座位远远不够,走道、窗外、门口全是黑压压的人群。
这些旁听生除了没有补助和食宿外,其他和太学生没有任何区别,也不需要额外交费,太学大门进出自由,绝大部分旁听者都是屡试不中的落第者,他们为了考中进士当官,不惜卖田卖房长年盘桓在京城。
这些旁听生主要听外舍生的课,外舍生的课程最接近科举,而外舍生是在城外辟雍上课,所以李延庆和他们交集不多,他是年初的一个偶然机会才知道居然有这么多旁听生。
“没位子了,我们走吧!”武邦昌心中十分沮丧。
“余相国的声音很小,坐在后排都听不见,更不用说站在外围,我们别浪费时间了。”
李延庆心中也颇为遗憾,这一年多来,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在宿舍里没日没夜攻读,对朝廷的事情了解极少,本想来听听相国的时事点评,却来晚了一步。
李延庆只得离开勤学楼,返回宿舍,后天就要年考了,他需要在恶补一下。
李延庆刚走回院子,却见王贵从起居房出来,这让李延庆不由一怔,出什么事了?
王贵神情黯然道:“五哥让我来告诉你,姚师父病危,已经不行了,你要不要回去一趟?”
李延庆呆住了,一种说不出的悲伤涌入了他的内心,泪水不知不觉涌入眼中,去年送走了周侗,难道今年又要送走姚师父吗?
他连忙拭去泪水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五哥今天就要赶回去,我和老汤问问你,如果你也要回去,那我们一起走。”
李延庆叹了口气,“我后天年考,从一早考到黄昏,考完后我就连夜赶回去,如果你们急,就先回去吧!”
王贵摇摇头,“我们当然和你一起走!”
........
李延庆随即又来到了位于御街的宝妍斋,经过一年多的展,宝妍斋已经不仅仅是汴京第一胭脂铺,也是大宋排名第一的胭脂品牌。
它的名声享誉天下,各州县的贵妇人都以使用宝妍斋的胭脂以及其他化妆品为荣,知州知县夫人祝寿,一盒宝妍斋的胭脂宝盒就是最拿得出手的礼物。
就连走中低端路线的李记胭脂铺也杀进了汴京的胭脂品牌前十名,排名第八,物美价廉是它的最大特点,深受汴京中下层妇女的喜爱。
一年多的时间,宝妍斋已经在天下各州开了十四家分店,都是当年收回了本钱,财源滚滚,李大器已经被公认为汴京的十大商贾之一,加上他有武德郎的头衔,汴京人都称呼他为李大员外。
不过李延庆这一年来并没有过问宝妍斋的事情,他只是偶然才和父亲吃一顿饭,在李延庆记忆中,他上次见到父亲还是夏天的事情了。
“哟!小员外来了。”
李延庆刚走到门口,在门口招呼客人的二掌柜孙大娘子便笑着迎了过来,“真是巧啊,你爹爹刚才还说到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