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的唐芯,在不久后,用身体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男人的记仇心有多凶残。
天未亮,埋伏在林间的将士一分为二,由龙威麾下的副将亲自率军,抄小路分批赶赴凉山,封堵住叛军主力支援盛京的路线,阻断大军回城。
清晨,林间浓雾渐渐散去,泥土含香,由卫城返回的兵马越来越近,探子先一步抵达,沈濯日换上皮甲,脸上仍戴着昨夜的人皮面具,率军来到山脚,隐藏住身形,静候兵马经过。
正午时分,盛京外尘烟滚滚,守城的叛军一眼就现了远端灰雾缭绕的异状,当即进宫禀报。
“有人来了。”沈濯香勒紧缰绳,同身旁策马而行的沈濯日迅速对视一眼。
“当心点。”他沉声叮嘱道,眉宇间闪过一丝狐疑。
而混在步兵群里的唐芯和夏允儿,也瞧见了前方疾驰而来的影子,凑在一起咬耳朵。
“会不会是事情有变?咱们的行动被人现了?”
闻言,夏允儿鄙夷地看着她:“真是这样,来的怎会是一人?”
“也对哦。”唐芯吐了吐舌头,“我也是担心嘛。”
万一计划泄露,那可就麻烦大了。
“不是说近朱者赤?怎的没见你学会几分永腾帝的聪明才智呢?”夏允儿开启嘲讽模式,自打今早两军会晤,被沈濯香当面训斥过的她,心情就没好过,语气自然免不了带上火气。
唐芯毫不在意,嘿嘿一笑:“我要是有他那么聪明,哪能衬托出他的英明神武啊?而且,做人得低调,说了你也不懂。”
说话间,骑兵已到沈濯香身前,倨傲的扬起下巴,朗声命令道:“主子有令,大军不得入城,在城外扎营,至于将军你,点一支亲兵押送战俘进城。”
沈濯香一怔,故作谦卑的答应下来:“主子的吩咐,末将不敢不从。”
他当即抬手,命大军原地停下。
“请大人稍等,末将安排一下便随您进城。”
“快点,莫要让主子等久了。”骑兵不耐烦地罢罢手,夹着马肚子去到旁边歇脚。
冷眼目送他走远,沈濯香适才偏头看向沈濯日,低声道:“只怕是荣华的主意。”
那人两朝为官,行事素来小心谨慎,有此戒心不足为奇。
“嗯。”沈濯日也不意外,这变故在他预料之中,“照计划行事。”
沈濯香点头,当着骑兵的面看似随意地挑选出五百人,负责押送战俘,这些‘俘虏’皆是灰头土脸,布衣加深,脚下战靴沾染了不少污垢,排成三列,以麻绳束住双手,在人堆里显得格外惹人注目。
余下的数千兵马,包括唐芯、夏允儿在内则滞留在原地,动身前,沈濯日回头看了眼一脸愣怔的小女人,眼眸闪了闪,目光自她身上移开,望向夏允儿。
后者微微颔,似在瞬间和他达成了什么约定。
直到战俘从人群里走出甚远,身边的步兵依旧纹丝不动,唐芯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你们咋不走啊?”
话音一落,夏允儿眼疾手快的点住了她的穴道。
“安静点儿,一会儿你就晓得了。”她意味深长的说道。
“卧槽!你点我穴道做什么?”浑身无法动弹,唐芯心里的火蹭地一下烧到了头顶。
夏允儿挑眉:“想连哑穴一起点了?”
“……”唐芯果断闭嘴,狠狠瞪她。
奈何这招对夏允儿来说压根无用,任由她如何瞪,也没有要替她解开穴道的迹象。
眼看着队伍前列的冷面神都快走得没影儿,唐芯实在绷不住,开口道:“你快给我解开!不然咱俩玩完,绝交!”
“本公主会在乎吗?”夏允儿不以为然,径直出手连同哑穴一起点上,“有点耐心,慢慢等吧。”
等个鬼啊!
很快,唐芯就等到了所谓的鬼出现,一声惊天巨响自前端飘来。
“是战鼓!”
“大人们传信儿了。”
“兄弟们,冲啊!杀了那些狗贼!”
……
众人群情激愤,嘶声吼叫道,滞留的大军好似听到了开闸的号角,如潮水般直奔城门而去。
唐芯冷不防就被喷了一脸灰,连连咳嗽。
阿咧,她能咳出声儿了?
没等唐芯从得到自由的喜悦中回神,腰间登时被一条软鞭紧紧缠住,夏允儿反手一拽,将她稳稳抱住:“别掉下去了。”
“你想干嘛?”惊呼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腾空感吓得唐芯慌忙裹住她的腰身。
凌空一跃,两人自步兵头顶上飞过,赶往城头。
此时,城头已然被战俘占领,矗立的旌旗轰然倒下,旗帜上绣着的偌大荣字,被叛军的鲜血染红,字迹一片模糊。
冲天的血腥味浓得有些呛鼻,耳边尽是一声接一声的惨叫,连刀剑没入皮肉的扑哧声也变得清晰可闻。
不断有士兵倒下,鲜血凝聚出的小溪漫过城头的石阶,宛如汪洋血海。
守城的叛军甚至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他们方才打开城门迎人入城,就被当头一刀了结了性命,而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战俘,竟挣脱了绳索,拾起地上的武器一路杀上城墙,不过半响,城头已失。
战鼓的巨响惊动了城中百姓,全城动荡,满街狼藉。
夏允儿带着唐芯一路飞驰,直到入了香王府的后院,踹开书房的大门,熟门熟路转动南边墙角的灯盏,一个密室从白墙后显露出来。
“这里是香王的秘密之所,很安全。”一边把人松开,夏允儿一边解释道,“你就待在此地,战事平息后,永腾帝会来接你的。”
“你等会儿。”唐芯用力揉着太阳穴,“你们究竟在玩什么?不是说好的偷偷进城吗?怎么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有,这地方是谁告诉你的?”
“除了沈濯香,还能有谁知道他家中修有这间密室?”夏允儿白她一眼,对她提出的蠢问题甚是不满,“如今的局势,本就在永腾帝的预料之中,你真以为能兵不见血刃,便可以从叛军手中夺回京师?”
“我没那么想,我只是意外!”她完全没得到消息啊。
看出唐芯的疑惑,夏允儿一脸嘲讽:“谁让你昨晚睡那么沉,错过了永腾帝和他的部下商定后事的机会?”
“那你也可以叫醒我啊!”这种所有人都知道,就她蒙在鼓里的滋味,简直不要太糟糕!
“是永腾帝的意思。”言下之意,有异议找他说去。
“哼。”唐芯愤愤地哼哼两声,“之后呢?他还有什么计划?”
“你乖乖在此待着,别到处乱跑足矣。”夏允儿飞快说完,转身欲走,刚走了没两步又担心唐芯会闹什么幺蛾子,一咬牙,出手点住她的睡穴。
国骂刚出现在脑海里,下一秒就被黑暗入侵。
架起不省人事的女人,夏允儿疾步走进密室,把人塞到了石床下边,拍拍手转身,却蓦地看见了墙壁上悬挂着的一幅画像。
“这是……”瞳孔微微一缩,像是受到蛊惑一般,走近了些,手指无意识抚上画中人。
画卷里,少女一席锦绣华服,巧笑嫣然,优雅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这分明是她初来永腾参加国宴之时的样子。
那天她戴的簪,梳的髻,都原原本本展现在了画上,甚至连眉眼间的神韵,亦无半分出入。
夏允儿静静地看着,眼圈不自觉开始泛红。
他都记得……
牙龈一紧,逼着自己将目光挪开,不去看,不去想。
也许这只是他见着美人儿时,一时兴起之作,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紧了紧腰间的鞭子,一擦眼泪,提气飞出石室。
与此同时,冷宫紫竹林,两道身影从林间穿梭而过。
宫中现下一片混乱,无数人都听见了从宫墙外飘来的厮杀声,正惊慌逃窜。
“报——”
一身浴血的禁军箭步行上朝殿外的石阶,噗通一声跪倒在龙椅下:“皇上,敌军突袭京师,城头已经失守了,对方的人马就在宫外,不时便会闯入宫中,请皇上速速离宫!”
虽然沈濯擎逼宫后,未对外宣称自立为皇,但他却早下过密令,自称天子,不论是朝臣或是宫人、侍卫,皆以天子之礼待之。
“你说什么?”高台上,一身龙袍加深的男人豁然惊起,双眼瞪如铜铃,“什么叫敌军?哪儿来的敌军!边关的兵马不是被我军降服了吗?”
“卑职不知。”侍卫惭愧的拜了下去。
“混账!这么大的事,你们竟打听不到风声,朕养你们有何用!”沈濯擎蹬蹬冲下台阶,一脚踹中他的脑袋,怒声高吼道。
“皇上请冷静,”荣华不悦地蹙起眉头,“当务之急,乃是尽快将城中作乱的乱党拿下,还京师一个安宁,切不可自乱阵脚!皇上别忘了,在凉山,我军尚有兵马坐镇!”
他的话宛如一记强心针,沈濯擎立时便镇定下来:“没错,朕有兵马在手,这些人休想乱朕江山!来人啊,速去凉山命大军班师回朝,助朕平乱!”
“哟,打哪儿来的狗啊,以为穿上龙袍,就真当自个儿是天子了?”一声讥笑从敞开的殿门外飘进来。
“什么人?”把守在殿外的十多名禁军,及台阶下浮云地上的百名侍卫立时拔刀,向四周望去。
“在上边!”沈濯擎蓦地抬头。
话刚说出口,头顶上琉璃瓦瞬间被内力轰出一个大洞,粉碎的瓦砾如漫天大雨,倾泻而下,雨中,两道鬼魅般的身影同时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