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初落,木门外便传来了一道极其耳熟的声音。
“师弟是我。”
“楚庭?”短暂的吃惊后,唐芯心里的火气瞬间升到顶点,左顾右盼几秒,火速跑到土灶前,将那把沾满虾线污秽的菜刀拎在手中,杀气腾腾的朝门后走去。
唐芙被她突然间的举动惊呆,回神以后,慌忙提醒:“芯儿小心手。”
唐芯转头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可没忘记在宫里清华说过的话。
冷面神偷偷潜入皇宫,而清华偏偏这么巧设下了埋伏,说没内奸,打死她也不信!而嫌疑最大的,当其冲就是门外叫唤的家伙。
“他并非敌人。”沈濯日眸中的冷色化作无奈,伸手拽住唐芯的手腕,低声说,“他是朕留在宫外的接应之人。”
“你到现在还相信他?”唐芯惊呼道,“他能背叛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谁知道他会不会把敌人引来?”
“若门外当真群敌环绕,你又能做什么?”凭着一把钝刀单枪匹马闯出去吗?
“打不过,大不了故技重施!”反正她说什么,都不会看着他落到敌人手里,不就是干架嘛?谁怕谁啊!
唐芯豁出去了,肉嘟嘟的小脸一片决然。
沈濯日气息一沉:“你敢!”
那样的经历,他此生不愿再有第二次。
“朕的命,谁也拿不走,更无需你以命相换。”他一字一字沉声说道,目光扫过她脖颈上不在流血的伤口,眼眸似被触痛了一般,猛缩几下。
他的不悦,唐芯能感觉到,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百味交集。
嘴唇动了动,刚想说话,门外的敲门声明显变得剧烈起来。
沈濯日打开房门,一条能容纳人半个身子的缝隙刚开启,一道黑影倏地从外钻了进来。
真的是他!
唐芯气恼地鼓着腮帮,戒备地问:“你来做什么?”
楚庭并不计较她不友善的态度,急声道:“你们快随我离开,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你把话说清楚。”唐芯心尖咯噔一下,也跟着紧张了。
“按照计划,我与师弟约定在宫外接应你们二人,但一刻钟前,帝都的兵马全数出动,便连四弟麾下的龙卫,也倾巢而出。”提起龙卫时,楚庭明显有几分忌惮。
唐芯咽了咽口水,说:“他们没找到这儿吧?”
“只是时间的问题,倘若寻遍帝都仍不曾现你们的行踪,四弟他,必定会差人来此。”楚庭说得十分笃定,“多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先且去雅林轩,那里有一个地窖,可以藏身。”
一边说,他一边从怀中拿出两张轻薄的人皮面具,而后将肩后系着的小包袱取下来:“这里有衣物,换上它,你们可乔装成百姓蒙混过关,我的府上已经做了安排,若四弟前去,应能挡上一阵。”
出门前,楚庭便吩咐府中的亲信伪装成自己,以此来蒙蔽楚廉的眼线,找不到沈濯日,他第一个要去的,便该是三皇子府,即便到时候现府中有鬼,那会儿,他们也当能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只等帝的戒严令撤去,再混出城去。
“他猜不到我们在这儿,那你是怎么猜到的?”唐芯没有因为楚庭的示好,降低一点戒心,眯着眼睛,厉声问道。
楚庭扯开一丝苦笑:“是师弟在路上做了印记。”
“有这种事?”唐芯一脸目瞪口呆,“为嘛我不造?”
明明她和他是一起飞来的啊。
沈濯日好笑地睨着她,手掌抚过唐芯气鼓鼓的大眼睛。
长睫微颤,扫过掌心立即升起电流般的酥麻感觉,沈濯日不动声色的放下手掌,沉声道:“若连你也骗不过,又怎能避开追兵的耳目?”
“也是哦。”唐芯认同的点了点脑袋,而后,深深瞅了楚庭两眼,蹭到沈濯日身后,和他咬耳朵,“这货,真的靠谱吗?咱们是不是要提防他一点?万一他被楚廉给收买了,怎么办?”
“他不会。”嗓音淡如月辉,透着些许凉薄,“他的命尚在朕手里。”
听到这话,楚庭不由得捂了下心口,那天他醉酒后醒来,便已中了血煞十三楼独有的剧毒,虽不会立刻毒,但若拿不到解药,不出七日,就会因五脏六腑溃烂而死。
这是他应有的报应。
楚庭自嘲地笑笑:“事不宜迟,你们快换上衣物,随我离开此地。”
说完,他这才现站在两人身后的女人。
“你……”目光微微一滞,惊疑不定的看向唐芯,“两个弟妹?”
“你不知道?”唐芯不信,“你和楚廉不是一伙的吗?他藏了人在府中,你一点消息也没得到?”
“藏人?”楚庭大写的懵,仔细看了看唐芙的长相,顿时明白过来了。
只怕是得不到弟妹,故而在暗中找寻与她容貌相近的女子,以作替代。
“你们要带着她一起走?”楚庭敛去心中的思量,不赞同的说,“外边到处是四弟的人马,多一人,就会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更何况,此人弱不禁风,下盘虚软,毫无内力,带上她,只会是他们的拖累。
“她暂且留于此地。”沈濯日冷声吩咐道。
“为毛?”唐芯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比起东躲西藏,她在此方才是最安全的。”沈濯日耐着性子解释,“无人知晓你曾见过她,楚廉亦不会把她牵扯进来,待离开帝都,再派人回来营救她不迟。”
说话间,他故意将声音放得很低,避免被唐芙听见。
唐芯有些犹豫,她知道,冷面神的话颇有道理,也是现目前最好的法子,可这人是因为本尊才会落到变态手里,又是她的亲姐姐,要她坐视不管,她真做不到。
事不是她做的,可她占据了这具身体,就应该承担下一部分责任。
“妹夫说得极对。”唐芙含笑点头,“你们且随这位走吧,姐姐不会有事的。”
“可是……”唐芯仍在做着思想斗争。
“你有这份心,姐姐已经很高兴了。”唐芙拉着她的手,欣慰道,“可姐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比起外边的世界,姐姐更愿意待在这儿,芯儿,你就容姐姐任性一回,成吗?”
她的眼中布满哀求,见唐芯态度有了几分松动,再接再厉道:“难道妹妹你想让妹夫陷入危险吗?”
一击必杀。
唐芯心中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粉碎,悻悻道:“那好吧,可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救你,把你从这个该死的地方带回去,和爹娘团聚!”
她用力握紧拳头,信誓旦旦的许诺道。
团聚么?
唐芙眉心一皱,几许凄苦悄然滑过眼底。
也许此生她的心愿都难成真了。
想到远在故土的二老,唐芙不自觉红了眼眶,幽幽垂下眼睑,颤抖的睫毛遮挡住了她眸中翻涌的歉意。
唐芯迅速套上那件灰扑扑的长衫,又帮着沈濯日穿好衣裳,理了理头,拿着人皮面具准备出去。
离开前,她回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唐芙。
“快去吧。”唐芙含泪作别。
后牙槽一紧,再没有任何犹豫,转身踏进了那条漆黑的甬道之中。
“楚廉不会对她怎样。”沈濯日走在她身前开道,见她情绪低迷,出言安慰道。
“都把人软禁起来了,这还不算怎么样吗?”唐芯咬牙切齿着,特想把本尊从地底下揪出来,暴揍一顿。
和外敌联合算计天子,连自家姐妹也不留情面,简直是渣渣中的极品。
“我就不明白了,她……不对,以前的我成天在想什么?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弄些阴谋诡计,图什么呢!”为权?便宜爹位高权重,她又出生名门,安分守己一点,挑个如意郎君,日子过得不要太好。
为财就更说不上了,制造这么大的一盘局,也没见她能得到多少直观的报酬。
难道真是为了真爱?可楚廉是楚国的皇子,即便他有夺位的心思,那也该算计楚国皇室啊,本尊完全可以嫁到楚国,再和他夫妻联手,图谋皇位,哪怕家里人不同意,大不了私奔嘛,再难,能比嫁进后宫,算计天子难?
“啪”,脑门忽然被人弹了一下。
“你干嘛呀?”唐芯吃疼地捂住额头,“没见我正在想事吗?”
“别为难你的脑子。”沈濯日调侃道,“单凭你,便是想破了头,也难想出缘由。”
“你行你来啊,就知道说我。”唐芯不满的抱怨道。
黑眉微扬,牵起她的小手,边行边说:“追究目的,没有任何意义,不论你过去是为了什么,都与现在的你无关。”
这话唐芯爱听,就好像他把她和本尊真的分开成两个人看待了一样。
急躁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戳戳他的胳膊,问道:“可你就没有一丁点的好奇吗?而且,你刚才为什么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因为朕比你聪明。”沈濯日云淡风轻的说道,黑眸中闪烁过恶趣味的笑意。
唐芯气得拧了他一下,力道不重,于他而言,仿若是挠痒痒。
走在最后的楚庭,虽然看不真切两人的小动作,可那暧昧横生的气氛,仍旧让他倍感无奈。
说好的逃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