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明,得到沈濯日传信的楚庭一大早便来到客栈与他碰头。
“他们没事就好。”听说二人性命无忧,楚庭长松了一口气。
“朕记得,你临摹的本事素来出类拔萃,足以做到以假乱真。”沈濯日眯着眼睛,意有所指的说道。
楚庭微微一愣:“师弟,你有什么打算?”
若无计划,他岂会无缘无故提及此事?
“朕要你写一幅墨宝,”说着,他拾起肘边用茶盏压着的信笺,递给楚庭。
匆匆看了看,楚庭脸上浮现出错愕之色:“你欲假传圣旨?”
此信分明是以父皇的口吻所写,勒令大哥即刻停战,释放所有俘虏,不得再令两国局势继续恶化。
沈濯日微微颔,默认了。
“我的确能临摹父皇的字迹,但仅凭一封亲笔信,大哥岂会轻易相信?”楚庭摇摇头,深觉此法行不通。
“能否让他信服,是朕的事,你只需写信即可。”幽芒在眸中闪动,平静的话语,透着胜券在握的笃定。
玉玺失窃,又未在二皇子手中,而他为取信于自己,必定会想方设法在诏书上盖下国印,唯一的做法便是伪造玉玺。
楚国的玉玺长成何样,除却朝臣、皇室中人,外人一无所知,之所以直至今时今日,才想出这个法子应对边关局势,亦是因为这个原因,另一个理由,则是碍于楚帝的态度。
想要盗取玉玺,虽说难了些,但并非不可能,可之前,他对下旨侵犯边关之人,是否是楚帝并无把握,如若假传圣旨,楚帝得知后,若出面澄清,只会令局面更加混乱。
可眼下,却是不同了,楚国内斗,楚帝被软禁,且兵的圣意非他所下,而是楚庆为支开大皇子楚名,擅自下旨,以好掌控帝都,即便东窗事,楚庆除了派人假装楚帝,再号令外,别无他法,而帝都到边关,往返一趟需不少时日,这段日子,足够他将楚帝成功营救,事后纵使楚帝知晓他的举措,也应不会计较。
沈濯日冷静地将个中环节,及每一种可能皆想了一遍。
见楚庭仍在犹豫,黑眉一拢,冷声道:“怎么,你认为不妥?”
“倒也不是。”一抹挣扎掠过眼眸,楚庭莞尔一笑,“师弟你既然有了决断,做师兄的怎会反对?更何况,你也是为了两国百姓,父皇的笔迹虽不好临摹,倒是难不倒我,只是我总放心不下父皇,也不知二哥给他下了什么毒,若无药可解……”
他及时止住了这个沉重的话题:“不管怎么说,我得尽快见父皇、母后一面,将他们从二哥手中救出,拨乱反正,清除朝中乱党,再由着二哥胡闹下去,楚国恐怕要在他手中亡国了!”
“在这之前,需查清楚帝身中何毒。”不然,心系楚帝安危的楚后,只怕不会愿意随他们离开,“你可有相熟的御医?”
“宫中都是二哥的爪牙,稍有异动,只会打草惊蛇。”楚庭叹息道,“不过,我在外游历之时,偶然得到过能解百毒的雪段草,”唇边漫开一抹苦笑,“也不知此药能否有用。”
沈濯日眸光一闪,定眼凝视他。
雪段草他也曾听说过,是世间少见的灵草,确有解百毒的功效,但据传此擦药极难寻觅,数十年来,三国内从未出现过,如今偏生这么巧,落在了他手中?
“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府取药,今夜你我师兄弟二人即刻动身行动。”楚庭不愿再拖延,把信笺收好,飞出木窗。
沈濯日敛去眸中的沉思,垂目不言。
下午,楚庆便差人将盖有玉玺的诏书秘密送来客栈,且传话说,要他尽快行动。
沈濯日当即调走身边仅剩的血煞盟密探,命他正大光明从帝都出前往边境,这举动,是特地做给楚庆看的,但他自个儿则细细审视着诏书,叫来小二,备齐朱砂、笔墨纸砚,描绘玉玺的图纹。
入夜,一封绘制着玉玺印记的画作总算是完工了,只剩下将其雕刻出来,再在信笺上落印,便能送出。
“师弟。”楚庭沐着月光悄然来到厢房,将一封临摹好的信笺交到他手中。
“拿去,以你的雕刻手艺,应当不难做到。”沈濯日口吻笃定的说。
楚庭细细看了眼纸上的红色印记,失笑道:“假传圣意,伪造玉玺,诛九族的大罪,一天里,我竟都犯了。”
“哼,国将不国,还有闲心担心后果?”沈濯日嘲弄地冷笑一声,若非那丫头不在,以她的刀工,足以完成此事。
想到至今没有音讯的女人,沈濯日面色大冷:“药呢?”
他突然变得急切的态度,令楚庭心头微微泛酸,几许歉意隐过眉宇,探手入怀,把一个木盒拿出来:“在这儿。”
“走!”
宽袖一挥,将木盒收入怀中,跃窗而出。
唐芯百无聊赖地待在卧房里,气鼓鼓瞪着落了锁的房门。
丫!那货走就走了,竟然还派人把她锁在屋子里,这是要活活耗死她的节奏吗?
说什么打探消息,妈蛋!她在这儿关了一整天,除了早中晚三顿饭门会开启一条缝外,连个活人都看不到好么!这让她的间谍潜伏计划,怎么进行啊!
唐芯越想越憋屈,抡起拳头狠狠砸在床沿。
“嗷——”
一声吃痛的惨叫冷不防响起。
郑曦之无奈地打开门锁,推门进屋,便见某人抱着右手泪眼汪汪的蜷缩在床榻上,嘴里不停出呼痛,心下一紧,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夫人,您怎么了?”
“你眼瞎不会看嘛?”唐芯劈头盖脸的怒斥道,“没见我受到重伤?我要大夫!要上药!”
她挥舞着受伤的爪子,肉肉的左手指骨,泛起一片粉红。
郑曦之额角一抽,她就不能稍微安分一点?独自待在屋中,还能把自个儿伤了?
“我就是大夫。”他含笑说道,伸手想要替唐芯检查。
“离我远点。”她利落地跳下大床,“我不信任你,鬼知道你会不会又对我下毒。”
“属下不敢。”郑曦之肯定地否认了她的猜测,目光一片坦诚。
唐芯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得了吧,狼来了的故事听过没?哼,像你这样人面三道的衣冠禽兽,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内奸,我傻了才会信你的话,去,重新找一个郎中过来。”
这货伪装的技术太好,而且比她聪明,想要从他嘴里套话的机会几乎没有,她得另辟捷径。
唐芯觉得这个办法极好,故作倨傲的抬起下巴:“愣着干嘛?去啊!那货走之前说了,我的一切要求,你都要满足,他这会儿不在,你就想阳奉阴违?哼哼,你是要逼我告状吗?”
郑曦之微微蹙眉,用一种不太确定的目光看着唐芯,这样的性子和之前在永腾皇宫中截然相反,倒是与过去的夫人有几分相似。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
“喂!”唐芯的眉头皱得快能夹死苍蝇,“没听见我的话么?还不快去?”
“这个时辰,很难请到大夫。”郑曦之迅速敛去沉思,好脾气的解释道。
“切,没有办法那就想办法呀,反正除了你,谁都行。”唐芯毫不掩饰对他的敌意,只要想到这货潜伏在皇宫里,不晓得传递了多少有关冷面神的消息,她就恨不得把他扒光衣服,吊到皇城的城墙上风干!
郑曦之欠身退下,为了不让唐芯继续作,他只得照做。
“谁许你又锁门的?”雾草!这货临走了,还要继续软禁她?唐芯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死命扣紧门框,咬牙说,“关了门锁了窗,你想把我憋死在里边吗?我需要新鲜空气懂不懂?”
“……”那是什么?郑曦之呆了呆,好言好语的劝道,“我也是为夫人的安危着想。”
“呵呵哒,”唐芯冷笑两声,“打着为人好的名义,做的却是干涉人自由的事,你不觉得很无耻吗?哦,我忘了,”她故作恍然大悟的拍拍脑袋,“你丫心肝黑透了,和你谈无耻,根本对牛弹琴。”
郑曦之性子再温和,也难免因她的挑衅生出几分怒意:“夫人,我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主人,您又何必如此伤人?”
“哟喂,”唐芯出一声怪笑,“只许你做,不许我说,天底下有这样的理吗?”
曾经她把这人当作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可结果呢?
唐芯想起这事儿,就觉得窝火:“敢做就要敢认!说你无耻,我说错了?嗯?装着人畜无害的样子,背后却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家伙!”
郑曦之抬手抹去脸上飞溅到的唾沫,嘴角那弯清浅如月的弧线渐渐抚平。
“少吓唬我。”唐芯毫不退让的挺直腰杆,“再怎么瞪,我也不怕你!”
“夫人,”郑曦之语气甚冷的开口,“您最好慎言,省得他日忆起往事,后悔莫及。”
话说得意味深长,似提醒,也似警告。
唐芯心头咯噔一下:“你几个意思?”
什么叫后悔莫及?难不成本尊曾经还做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郑曦之不再多言,长臂一挥,以内力逼退唐芯,而后将门锁重新落下。
“擦!把话说清楚啊!”抛下一颗炸弹就走,是要闹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