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畅通无阻的由偏门而入,唐芯在半道上见着正往宫门口走的唐尧,便嚷嚷着要下车。
沈濯日没有阻拦,甚至在听她说要把修慈借去时,干净利落的同意了。
目送马车走远,唐芯赶忙从衣襟内侧取出那份菜单:“年宴要用的食材都在上边,收购的价格,你参照皇商的价码,降一半去商铺里买回来,对了,别忘记告诉他们,货源得等到除夕当天早晨送来,斤两、品种一样也不能少,必须保证新鲜。”
说完,她抬起手,想拍拍修慈的肩膀,以示托付。
不想这货竟退步避开了,脸上还是一副戒备、警惕的表情。
丫!她是色狼吗?有必要躲得这么干脆?
小脸彻底黑了:“快去办,越接近年关,食材的需求越大,要是晚了,说不定我要的东西就没了。”
“是。”修慈收好菜单,拔脚就走。
嘿嘿,总算把这货支走了。
脸庞由阴转晴,透着几分奸诈,眼睛在四周转了一圈。
哟西,没什么人注意她。
唐芯一溜烟窜进了石路旁的林子,抄小道,在唐尧出宫的必经之处,将人一把拽了进来。
“什么人!?”唐尧沉声怒问,甩手挣开了唐芯的桎梏,张口就要召唤禁军。
“哎呦,爹,是我啦。”唐芯揉了揉震得麻的手臂,出声表明身份。
一见是她,唐尧心头的防备倒是散了七分,正正方方的国字脸上,爬满了不悦,沉声斥责道:“胡闹!”
这要是被有心人撞见,内官与外臣私下碰头,必会引起无数麻烦。
挨了骂,唐芯也不生气,她能感觉到在唐尧看似严苛的态度下,掩藏的是对她的担忧。
“我这不是见到你,太开心了吗?”小手轻轻拽住他的衣袖,撒娇道。
唐尧神情微怔,复杂地看着衣袖上那只爪子,想要挣脱,却又有些舍不得,沉默一会儿,终是由她去了。
“爹有事要问你。”他端正了表情,严肃地问道,“那日宫里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会与景国公主一起失踪?贼子是谁?幕后又是何人指使?景国公主至今人在何方?你又是怎么从歹人手中逃脱的?”
自她回宫,唐尧便想找个机会,当面问个明白,可惜,她住进了乾清宫偏殿,那里绝非外臣能轻易靠近的地方,是以,唐尧直至今日才将疑惑问出来。
“呃……这事儿说来话长,而且皇上下过封口令,不许我说出去。”唐芯挠挠头,强忍着心虚,满脸歉意的说。
对付冷面神和香王所用的说词,在便宜爹这儿是行不通的,可若是不把事情推到蓉妃头上去,她又找不出更合理的理由,于是乎,只能把皇帝搬出来做挡箭牌。
“圣上的旨意?”唐尧略感不解,却如唐芯所料那般,不再多问。
“爹,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唐芯肃了肃脸庞,一本正经地道,“在宫外的时候,我不小心和小春走散了,到这会儿,还没得到她的消息,那啥,你能不能派人去一趟卫城,常驻在那儿的一家名叫罗家酒楼的地方,那里是我和小春约定汇合之处,她肯定会去的。”
唐尧有些错愕,极其认真的凝视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女儿。
失忆真的会让一个人生翻天覆地的电话吗?
曾几何时,心气高傲的闺女,竟会看重一个丫鬟的死活?
太过诡异的眼神,让唐芯心头微慌,小心翼翼地开口:“爹?”
“你真的变了。”唐尧敛去了异色,喃喃感慨道,粗糙的手掌笨拙地覆上唐芯的脑袋,“这样,很好。”
像唐家的血脉!
唐芯鼻尖一酸,有点儿想哭。
万爱千恩百苦,这世上能不计较回报的,唯亲情而已。
妈蛋!好想把本尊虐一万遍,肿么破?有这么好的亲人,她居然还冒着弑君的风险,和渣男勾搭在一起,有为双亲考虑过吗?有为家族设想过吗?
简直渣到了极点!
“你那婢女的下落,爹会命人留意。”唐尧不自然地收回手,板着脸说,“你记住,往后在宫里不得惹是生非。”
“是~”唐芯没皮没像的向他行了个军礼。
看得唐尧嘴角直抽:“不成体统!”
悻悻地搁下爪子:“人家只是想和爹亲近亲近嘛,真凶。”
闻言,唐尧老脸一褐,张了张嘴,但安抚的话却跟卡在嗓子眼一般,如何也说不出来。
“好啦,”唐芯俏皮的吐吐舌头,“这件事就交给您了,不过,千万别被皇上知道了哦。”
唐尧不赞同的蹙紧眉毛:“纸永远包不住火。”
“我知道,”唐芯神色稍黯,下一秒,又恢复了乖巧可爱的笑容,“能瞒一天是一天,等我找到合适的机会,会告诉他的。”
“也只能这么办了。”唐尧略感惆怅,“若不是你自作主张伪造身份,又怎会有这般局面?”
“切,不那样做,我早就饿死在后宫里了好咩?”唐芯低声吐槽道。
嗓音太轻,以至于唐尧没能听清她在说什么,叮嘱她万事小心后,便动身离开。
“哎,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啊。”唐芯站在原地,得意地笑了。
按照她的初步计划,本来是想以出宫采办为由,想办法支开修容,找个镖局,偷偷往唐家送信,委托便宜爹找人的,没想到,老天爷不忍心看她失望,居然在这里碰见了他。
“有了便宜爹帮忙,小春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唐芯自言自语道,又多了几分信心,如沐春风般,挪步向御膳房。
天色渐渐晚了,厨房里忙活得热火朝天,将一盘盘精美菜肴装进食盒,挥别孙老,优哉游哉晃去乾清宫。
刚到殿门口,唐芯就感觉到了这里的不对劲,门窗紧锁着,氛围很是压抑。
李德守在殿外,见她过来,伸手把食盒接走:“皇上正在同人密谈,东西,杂家一会儿会送进去的,你暂且回吧。”
“出什么事了?”唐芯一头雾水。
“你问杂家,杂家问谁去?”李德明摆着不想多谈,挥挥手,示意她滚蛋。
“凶什么凶啊。”唐芯不高兴的嘟哝一声,担忧地看了看殿门,磨磨蹭蹭走下台阶。
殿中。
铺着明黄锦缎的龙案上,搁着一份刚从血煞盟紧急传来的密信。
烛火在角落里闪动,散出极其微弱的光晕。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帝王,整个人仿佛置身在昏暗的阴影里,神情晦暗不明。
“传令,命香王速速返京,此事不必再查。”冷冽刺骨的声线,在偌大的殿宇里漫开。
单膝跪地的修容,愕然抬眸:“主子,此时不追查到底,日后再想重翻旧案,会更加困难。”
沈濯日幽幽抬起眼皮,唇边微扬,勾勒出一抹凉薄的弧线:“连血煞盟都查不出一分线索,继续追查,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那些人在犯案后,消失无踪,劫走的官银更未在坊间出没,无迹可查,与其把心力、人力,浪费在这些事上,倒不如以静制动。
寒眸里冷霜遍布:“就让这些人以为风声过去了,只有等他们自行露出破绽,朕方能抓住其狐狸尾巴。”
“属下明白了。”主子不愧是主子,心智过人,“属下另外还有一事。”
“说。”沈濯日漫不经心拾起信函,起身走至烛火边,将其焚烧殆尽。
“白日那名乞儿,属下已查明她的身份,此人……”修容正想禀报,忽然,听到了李德的通传声。
沈濯日略一拂袖,她即刻纵身飞上房梁。
“请擎王进来。”
得到圣谕,李德弓着身子为沈濯擎开门。
另一方,唐芯愁眉苦脸的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思索着近日宫中生的大大小小的琐事,试图从中找到症结。
“唐大人!”一声惊慌失措的惊呼,打断了她的思维。
眼睛一斜,瘪嘴道:“小任子,你跑这儿来干嘛?”
“哎呀,奴才是来请您回去救命的!”小任子直奔进亭子,拉着唐芯就走,“师傅他出大事儿了!”
“啥?”出事?唐芯心头咯噔一下,反手扭开他的手掌,一边往御膳房赶,一边问,“我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能出什么大事?”
“您刚走了不久,就有禁军闯进厨房,把师傅给抓走了,奴才们有心阻拦,可那些侍卫说……说……”小任子有些吞吞吐吐的。
“有话你直说,别在这儿别别扭扭的。”都啥时候了,还玩这套?
唐芯立马刹住车,风疾火燎的看着他。
“他们说殷嫔吃了师傅做的膳食,腹痛不止,要审讯师傅!”小任子脸色惨白的说道,眼睛里甚至急出了泪花来,“现在只有您能救师傅了,唐大人,您不能坐视不管啊。”
“他被带去了哪里?”唐芯攥紧拳头,急切地问道,心砰砰砰砰跳动着,恐慌极了。
“去了殷嫔的寝宫。”地址刚说出口,唐芯便如一阵风,撒腿狂奔。
一路上不知撞到了多少宫人,顾不上道歉,双眼紧盯着殷嫔寝宫的方向,恨不能再快点,更快一点。
被重兵重重包围的殿宇里,灯火明亮,宫人们神情慌张的在院子里进进出出,一盆盆干净的热水送到殿中,端出来时,水中一片殷虹。
漂浮在空中的血腥味,唐芯还没进院就闻到了。
心猛地一颤,差点吓软了双腿,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
“唔唔!”
寒风中,痛苦的呜咽随之传入耳膜。
是师傅的声音!
唐芯不敢再耽误,慌慌张张就想往院子里冲。
“站住!”禁军侍卫拔刀出鞘,在院门口把她堵住,“小主的住所,内官未经通传,不得擅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