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朝殿里,早朝仍在继续,唐芯拎着食盒站在门边,一边嗅着盒子里冒出的香气,一边分神偷听里头的谈话。
从巳时一刻等到日中,冬阳高挂,绚烂的光晕笼罩着这座银装素裹的宫廷。
饥肠辘辘地蹲在地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渴望地盯着就搁在她身前,伸手一捞就能碰触到的食盒。
理智和本能缠斗一会儿,最终,她一咬牙,鬼鬼祟祟地向四周张望一眼,拎起盒子,就想找个没人的角落进行她的偷吃大业。
属于她的气息渐渐远去,天子凉薄的唇线微微抿了抿,无声朝身侧的李德递了个眼色。
待他出去时,恰时开口:“官银被劫,必是内鬼走漏了风声,促使凶徒得知我军的行军路线,近千名将士因此丧命,此事若不彻查,朕如何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
话里带着几分沉痛,黑眸轻扫过下方的文武百官,在掠过沈濯擎身上时,有半秒的停顿,眸中飞快闪过一抹冷冽的杀意,下一秒,又归为平静。
三道旨意当朝下达,责令沈濯香彻查惨案,将惨死的将士尸骸运回故土,追加一级军功,风光厚葬。
责吏部拟出补偿家属的抚恤金,由朝廷一力承担;责骁骑营副营长亲甩骑兵,押运十万救灾银两及过冬物资,即刻赶赴虞城,助当地官府及时疏散、安顿百姓。
旨意一出,以唐尧为的文臣热泪盈眶地匍匐在地上:“吾皇圣明!”
圣明?
沈濯日讽刺地扯了扯嘴角,下令退朝。
距离朝殿几十米远的长廊进口处,一盆头顶白云的盆栽后边,有吸溜吸溜的古怪碎响传出。
在附近找了半天人的李德,满头大汗的来到这方,立在长廊的扶手旁,老脸抽搐地盯着背对他,喝汤喝得兴起的某人。
好啊!主子还饿着肚子,作为下人,他竟敢先行动嘴?
“唐鑫!”怒吼宛如平地一声雷,震得唐芯耳膜翁。
她一脸懵逼的转过身,在瞧见李德那副怒气冲冲的表情后,迅速将手里的碗藏到背后。
“呀,公公,您不是在朝殿陪着皇上上朝吗?”难道那边已经结束了?
唐芯伸了下脖子,远眺朝殿。
“杂家不来,怎么会见到你在此玩忽职守?”亏得主子还担心他,差自个儿来瞧瞧,没想到啊,这厮就是如此回报主子的!
“您说得是哪里话?奴才几时疏离职守了?”唐芯无辜地反问,眼眸干净、清澈,要不是李德亲眼所见,或许他真会被糊弄住。
老脸顿时拉得老长:“还敢犟嘴?杂家问你,你后边藏的是什么?那碗,杂家看着眼熟,分明是御用之物!”
雾草!她完全忘记这茬了!现在把碗丢掉来得及吗?
唐芯急出了一头热汗,眼睛咕噜噜一转:“是这样的,奴才呢,听说皇上连早膳都没吃就上朝去了,为了皇上的龙体着想,专程做好饭菜送到这儿来,想等着皇上下朝以后,可以第一时间饱腹,只不过,”她顿了顿,舔舔嘴唇,不好意思的说,“奴才错估了早朝的时辰,来得早了些,左等右等,始终没等到皇上下朝。”
“所以呢?”李德不耐烦地罢手,下巴高抬,示意她讲重点。
“所以,为了皇上的贵体,奴才在现御膳凉掉之后,就决定先处理掉它,但是呢,皇上心系虞城的灾情,不希望宫中有铺张浪费的恶行生,于是乎,奴才只好斗胆将御膳吃掉。”唐芯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底气十足。
“噗”,喷笑声冷不防从长廊外飘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李德狠瞪了唐芯一眼,俯行礼。
“难怪李公公会突然离去,原来是唐大人在此啊。”沈濯香吊儿郎当站在天子身侧,擒笑道。
“奴才和李公公是很正常的上下属关系。”求别把话说得这么暧昧好么?她就是再饥渴,也不可能对一个老头儿有啥异心!
沈濯香面上一怔,乐得仰头大笑起来:“皇兄,你看看,这家伙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玩意?”
天地可鉴,他只是想打趣此人,真无任何特别的暗示。
“你还不走?”沈濯日凉凉睨着他,“耽误了正事,朕唯你是问。”
“走?王爷要去哪儿?”唐芯慌忙问道。
“自然是为皇兄办事去啊,”沈濯香漫不经心地收拢骨扇,“本王怕是要有一段日子不在京城了,照料皇兄一事,还得劳烦唐大人多多上心,别等到本王回来,瞧见皇兄他瘦了、憔悴了,不然,本王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这种事用得着你说?”就算他不叮嘱,她也会把冷面神照顾得很好。
“的确是香王多虑了。”沈濯日微微颔,冷冷清清的附和着。
“啧,本王的一片好心,你们就是如此回报的?”沈濯香颇有些怨念,耸耸肩,“得,既然这儿没人欢迎本王,那本王也不在此碍你们的眼了。”
言罢,他作势要走。
“王爷慢走啊。”唐芯嬉皮笑脸地挥挥爪子。
某人嘴角一抽,离去的步伐当即停了下来,身影一闪,如飞燕逼近唐芯。
沈濯日几乎在他动身的瞬间,就想出手阻挠。
然,当他见到沈濯香下一秒的动作后,又忍住了。
“你干嘛?”唐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伸手想要把背后的人推开。
沈濯香踏着轻功后滑半米,得意洋洋地把玩着手里的战利品。
“那是我给皇上准备的!还给我!”唐芯气红了眼,像只嗷嗷直叫的小兽,直冲沈濯香而去。
“哈哈哈,本王即刻便要出京,此物权当是唐大人赠与本王的离别之礼吧。”沈濯香灵巧地躲过了唐芯的猛扑,脚尖在地面一点,想要伺机而逃。
“混蛋!有本事你别用内力!”唐芯双手叉腰,气鼓鼓瞪着他。
话刚落,一抹绛红的身影直逼而上。
手掌隔空一拍,内力形成的气浪刺破空气,袭向沈濯香,趁他偏身躲闪之际,化身为一道疾风,倾身逼上,轻而易举夺走了他手里的瓷碗。
身影悠然降落到地上,绣着金丝边的衣诀猎猎作响。
好帅!
唐芯眼冒红心,惊艳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天子。
可爱的反映使得沈濯日龙心大悦,缓缓垂下眼睑,揉了揉她的脑袋:“收好。”
“嗯。”她忙不迭将东西接过来,而后,冲着沈濯香做鬼脸。
哼,会功夫了不起呀?只要冷面神出手,分分钟把他秒成渣渣。
“皇兄,你不是吧?”就为了一碗菜,竟与他动手?
沈濯香满脸的不可置信,犹是在见到唐芯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时,更是手痒得不行。
“他是朕的。”沈濯日淡淡地回应道,态度一如既往的强势。
“他?”沈濯香看了看唐芯,再看看她手里的战利品,一时有些摸不透,这个他,指的是哪一个,又或者,两者皆有。
“没错!敢抢我们的东西,就得做好被虐的准备。”有了沈濯日撑腰,唐芯的底气又足了许多,挺直腰杆,铿锵有力的说道。
这一声我们,让沈濯日心尖微动,面庞悄然放柔下来,垂目凝视她。
沈濯香无力扶额:“本王一向大度,不和你计较。”
“切,分明是打不过人,还敢往脸上贴金呢。”唐芯不屑地嘀咕道,音量不大不小,却足够让沈濯香听个清楚。
末了,她还求认同的看向沈濯日:“你说是吧?”
“是。”沈濯日不假思索的点头,语气里尽是宠溺。
沈濯香怄得要命,指着唐鑫道:“皇兄,你就由着他欺负臣弟?”
“艾玛,奴才哪有本事欺负您啊?”唐芯大叫冤枉。
“还说没有?是谁仗着有皇兄撑腰,处处挤兑本王?是谁?”沈濯香磨着牙质问道。
“哦~”唐芯学着他那口轻挑的调调,故作恍然大悟,“原来香王是在怨怪皇上对您不够好,没有站在您那边啊,香王,不是奴才挑刺,这兄控是种病,您千万别放任它不管呀。”
沈濯香又青了脸:“本王……”
“哎哟,瞧奴才这张嘴,就是不会说话,”唐芯压根没给他言的机会,轻轻拍了几下嘴巴,满怀歉意的开口,“就算知道您的兄控本质,奴才也该放在肚子里,怎么能堂而皇之说出来呢?真是该罚!”
“你……”沈濯香呼吸骤停,微颤的手指头隔空遥对唐芯。
“王爷难不成要知奴才失言之罪?”唐芯第二次抢走他的话头,偷偷往沈濯日背后靠了靠,以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分贝嘀咕,“不是说大人有大量,不和奴才计较吗?还是王爷呢,竟然说话不算数,不觉得脸红吗?”
沈濯香深深觉得再在这儿待下去,他会控制不住一把掐死这货。
冷哼一声,负气而走。
唐芯得意地笑了,冲着他的背影猛吐舌头。
该!叫他总捉弄她,这回,遭报应了吧?
“你啊。”一声宠溺到极致的叹息,在耳际炸响。
心潮微微一动,像是被人撩拨过似的,滑开了一层层柔软、甜蜜的涟漪。
“他今日是有要事在身。”否则,定不会这么简单的放过她。
“我不怕,”唐芯摆出副英勇无畏的表情,“再说,不有你在么?你会看着他欺负我?”
沈濯日一时哑然,明明是恃宠而骄,可他却觉着,这丫头真实得紧。
大手无声握上她的手腕,拢在掌心轻轻一捏。
带着几分微痒的触感,如燎原之火,扑上唐芯的脸颊,俏脸霎时红了。
“朕的御膳呢?”好听的嗓音复又响起。
“在那儿。”她指了指盆栽后遗留许久的食盒,眼神心虚地挪向别处,“刚才我吃掉了一点点,你不会介意吧?”
沈濯日不言不语,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