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永腾国御花园的林间小道上,一道身影正龟速走来,嘴里絮絮叨叨地嘀咕着:“什么鬼地方嘛,走了都快半小时了,居然还没见到大门,”圆溜溜的眼睛往四周看了看,失望地垂下脑袋,“好歹来个人,让我问问路啊。”
没看见她快累断气了么?
早知道,她就不该出门!这样就不会为了买份午餐,遭遇车祸,醒来后,还莫名其妙出现在湖里,差点溺死!更不用在这迷宫里瞎转悠了!
后悔不已的女人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蓬头垢面,浑身湿漉,脑袋上驮着片绿海藻还直滴水的造型,远远看去宛如一只水鬼,即使有人经过,也会避而远之。
她泄愤似的猛地踢开道上的小石子。
“谁在那儿?”蜿蜒迂回的红漆长廊处,一众宫人正簇拥着一抹明黄身影走来。
哎哟喂,活人啊!
唐芯眼前蹭地一亮,刚想抬脚过去,哪知后领忽然被人拽住,如拎小鸡般拎着飞过半空,随后砰地砸到地上。
“嗷!”好痛!眼泪哗啦啦渗出眼眶,“混蛋,我是人不是沙包!”
“你是何人?鬼鬼祟祟躲在御花园意欲何为?”动手逮人的侍卫拔刀出鞘,刀尖直指唐芯的额头。
哀嚎声戛然而止。
唐芯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脑袋缓缓抬起来,泛着寒芒的利刃近在咫尺。
瞳孔狠狠一缩,真刀?
“这位大哥,”她满脸无辜地解释,“我不是坏人,真的!我就想问个路而已。”
嘴角咧开一抹绚烂的弧线,露出两排白牙,纯良、无害。
奈何,她此时的形象着实有些不堪入目,妆容被水渍混花,脸上一团黑一团紫,活脱脱一调色盘,毫无美感可言。
侍卫惊得手掌一紧,这哪儿来的疯子?
“您手别抖啊!”万一戳破她的脑袋会没命的!
“皇上,此女似乎有些眼熟,像是若凌居那位!”太监总管李德打量了她半响,才勉强把人认出来,扭头向人群中央龙袍加身的男子低声禀报。
天子缄默不语,只一双寒谭般深幽的眸危险地眯起,细细端详着唐芯。
一股寒气袭上心窝,唐芯鬼使神差地越过侍卫抬眸向前方看去,正好与男子审视的目光隔空撞上,两人齐齐一怔。
哇哦,好大一只帅哥!
鬼斧神工般雕琢的面庞冷峻威严,剑眉浓黑,似两片凛冽的刀子,一双幽深凤眼,如夜幕,深不见底,红唇削薄,弧线透着几分冷酷,如众星捧月般,被众人拥护在中央。
气势逼人,身份绝不寻常,肯定是这些人里能做主的!
唐芯咽了咽唾沫,弱弱地示好:“君子动口不动手,您先让他把刀子放下成不?咱们都是文明人,有话好好说嘛。”
黑眉不悦地蹙起,咱们?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身侧温度骤然直降,冷如寒冬。
“您给句话呗,别老这样盯着我看行不?”唐芯一副好说好商量的语气,通透明亮的秋眸,似白纸般干净,一眼能见到底。
她又想耍什么花样?
沈濯日深深盯了唐芯许久,直把人盯得头冒凉汗,他方才收回目光,冷声命令:“李德,将人带去乾清宫,朕要亲自盘问。”
言罢,沈濯日看也不看唐芯,率领宫人漠然离去。
侍卫傲慢地哼了一声,收刀回鞘。
危机解除,唐芯一脸后怕的趴在地上,受惊过度的小心肝咚咚直跳。
妈妈咪呀,刚才她真以为自己死定了!
“蓉妃,顶撞圣上,理应严惩,请您随咱家走吧。”尖细的公鸭嗓从头顶飘落。
一口气还没缓过来的女人,再次僵住。
走?她能不去吗?
“怎么,你想让圣上久等?”李德怒声质问。
唐芯火速站起身,狗腿般的措手笑道:“不敢,您请前边带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忍!
唐芯貌似乖巧地跟在太监身后,一双眼睛却留意着沿途的风景。
高低错落的殿宇,矗立在阳光下,红墙金瓦,古色古香。
周遭没有摄像机,没有电线杆,任何她熟悉的现代化物件都没有。
若说起先她还抱有一丝希望,如今,已然彻底绝望了。
手掌无力盖住面颊,呜呜,她花了好几百钱在网上定制的甜品还没空运到家,楼下那家新开的法式餐厅也没来得及去吃一次!老天爷,穿越这种好待遇,为嘛非要落到她头上?
李德在雕栏玉砌的乾清宫外止步,伸手推开殿门,却见身旁的女子一副纠结、痛苦的表情,愣了愣:“蓉妃,请。”
这女人终于知道怕了吗?
唐芯呆呆点头,失魂落魄地迈过门槛。
厚重的殿门吱嘎一声合上,一束冷冽的眼刀从正前方刺来。
“唐芙,你可知罪?”
冰箱里的鸡蛋布丁,还没下锅的新鲜牛排,从今往后都不属于她了!
“唐芙!”
寒气肆意的语气徒然加重,可算是把走神的女人唤醒:“啊?大哥!哦不,皇上!你在和我说话?”
她不叫唐芙好么?
等等,按照历代穿越前辈的经历,她很有可能是魂穿!而这个帅哥似乎还认识她,呸呸!是认得这个身体的身份。
唐芯火速收拾好情绪,无辜地挠头憨笑:“我叫唐芙?你认识我?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掉进湖里吗?我醒来以后,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这里空空的,”她指了指脑袋,“什么也想不起来。”
穿越第一步,装失忆!
“哦?”身影徒自一闪,下一秒竟出现在唐芯身前,快如疾风。
“哇!”唐芯吓得后仰,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鼻尖轻轻一动,这人身上有一股极淡的沉香香气,甚是好闻。
“你不记得了?”黑眸微眯,似假寐的雄狮,看似无害,却又危险至极。
她是在装疯卖傻么?
“嗯嗯!”点头如鸡啄米。
挺身往前再逼近一步,浓浓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般朝唐芯涌来,如恶魔般的低喃在耳畔响起:“如此说来,昨夜你企图色诱朕的事,也忘了?”
“色……色诱?”唐芯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
“趁朕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擅闯朕的寝宫,睡上朕的龙床,”他每说一句,步伐便会往前逼上,语气冷如冰川,透着些许讥讽,“这些,你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唐芯一路退至殿门,退无可退,僵停的大脑迅速运动,眼睛咕噜噜一转,哇地大叫一声跪地求饶。
“皇上啊!”狼嚎般的叫声绕梁不绝。
脚步一顿,沈濯日憎恶地盯着地上的女人,仿佛在看一只虫子。
“我真的没有印象!也许是我见您貌比潘安,英俊帅气,酷似天神,一时冲动,才会做出这大逆不道的恶行!”说着,两行清泪立马飙射而出,“老天爷为了惩罚我,夺去了我的记忆,对,一定是这样!求您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儿上,饶了我吧!”
呜呜呜,真不是她干的,冤有头债有主,要处置也该处置前身去啊,求放过。
眉梢一挑,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在眼底飞逝。
她竟认下了这莫须有的事?
是当真忘了,还是故弄玄虚?
唐芯一边哭,一边用余光偷瞄他的表情,她的小命捏在这人手里,是生是死全靠他一句话,想到这儿,她干嚎得愈卖力,像是要将房顶震破。
“住嘴!”沈濯日不耐地后退半步,呱噪。
小手慌忙捂住嘴,明亮的眸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朕姑且信你一回,”他故意顿了一下,试图从唐芯脸上看出伪装的痕迹,却是无所收获,接着又说,“念在你初犯,禁足一月,滚吧。”
“谢皇上,您真是个好人!”送上一张好人卡,唐芯拖着打颤的双腿利落地转身出门,她得赶快走,万一这人改变主意,就完蛋了!
风风火火离开的女子不曾看见,沈濯日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森然杀意。
离开寝宫,顺着殿外的长廊一路疾走,直到将殿宇远远甩在身后,唐芯才觉得安全了。
不过,瞅瞅周遭完全陌生的风景。
她该往哪儿走?
“主子!”气喘吁吁的呼唤从身后传来,“奴婢可算是找着您了!”
“……”她谁啊?唐芯一脸问号。
“您昨儿个夜里就没回宫安寝,奴婢找了整整一夜,还以为,以为!”小春语带哽咽,稚嫩的面庞上残留着些许后怕。
“诶,你别哭啊。”她最看不得女孩子掉眼泪了,唐芯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着泪珠。
“主子?”小春愣愣的看着眼前忽然变得亲切温柔的人儿,鼻尖一酸,眼泪顿时决堤。
唐芯有些无措,放柔了声音哄了老半天,这女子才渐渐平静下来。
“咱们快些回宫吧,要是被齐妃娘娘见着主子这副样子,指不定会如何笑话主子。”小春吸了吸鼻子,不嫌弃的握住唐芯的手腕,把人带走。
这人认得她,而且貌似关系还不一般,跟她走总没错。
小春挑了条人少的小道,七拐八转,足足走了近一刻钟,才步入若凌居的院子。
“主子,奴婢伺候您沐浴。”合上门后,小春恭敬的走上前想帮唐芯宽衣解带。
“不用了!你先坐下,我有事儿要问你。”洗澡什么的容后再说,她得先弄清楚这儿是哪儿!唐芯直接把人给摁在了椅子上,余光忽地瞥见桌上放着的盘子。
有吃的?
手指迅速抓起糕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至于问问题?那种事等她吃完再说也不迟嘛。
半盘子过夜的点心三两下就见了底,唐芯惬意地拍了拍肚子,满血复活。
“我昨天掉湖里去了,脑袋也不晓得是不是被石头磕到,很多事记不起来,你好像认识我,能给我说一下之前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