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早晨花眠过得有些心不在焉。
正逢剧组收工, 需要进行彻底清点道具的关键时候, 而剧组年年稳拿“最佳员工奖”从不迟到早退、上班也不敷衍了事的人却破天荒地站在那堂而皇之地走神,拿着清点道具的文件夹,双眼放空地看着那些人将道具清点装箱打包,而她手中的文件夹目录却始终未翻过一页。
花眠虽然在剧组被人进而远之,但在因为低调、勤劳从不摆前辈架子所以在自己的工作室人缘还是可以的——于是这会儿勤劳的人突然不勤劳, 也不会惹人讨厌, 反而让大家频频将好奇的目光投来。
见她脸上忽喜忽悲, 前刻放松,转眼又紧绷。
十分有趣。
工作人员妹子A:“是思春了吧, 我们的哆啦A梦。”
工作人员妹子B:“想白颐吗?真甜蜜。”
工作人员妹子C:“甜蜜?你们是没看, 网上骂得可难听了,得亏爆料的人还算有良心没把花眠姐的照片挂出来, 否则就凭白颐□□最高峰那几天, 连续掉的几个代言,那些粉丝撕碎她的心都有了……”
工作人员妹子A:“人家小学就认识了, 这些粉丝给自己加个毛线的戏——”
工作人员妹子B:“啊,你们看, 她那副好像要哭的表情,天啊!”
工作人员妹子C:“难道白颐真的要和她分手, 看着也不像啊, 前几天那个花送得可勤了,没道理事情平息了反而要分手……”
工作人员妹子A:“难道是炒作?”
苏晏:“你们在这猜来猜去那么闲,不如谁去把花眠手上快被捏烂的文件夹给接过来?”
众妹子面面相觑, 最后纷纷吐舌做鬼脸,一哄而散。
——你看,全世界都以为花眠是个坠入爱河恋爱中患得患失的少女,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个还没过门就成糟糠的下堂妻。
可以说是非常虐了。
花眠站在原地,抬头看天上的云都是玄极那张可恶的脸的模样,黑色的瞳眸之中思绪变化万千,想到那日巨石从天而降,她被困车内,站在车外的男人犹如从天而降,向她伸出手——
花眠心脏骤停抽痛,与此同时感觉自己面前的光被遮住,她微微眯起眼,只见苏晏一脸云淡风轻地将她手中文件夹抽走,同时淡淡道:“我是不知道你怎么了,不过还是友情提醒一下,无论是白颐还是谁,世界上又不是只有那一个男人……男人乃身外之物。”
花眠眼中瞳孔微微缩聚,苏晏抬起手拍拍她的脸:“不想工作就去休息,又不是少你地球不转。”
花眠抬起手,揉揉脸,迟钝地“喔”了一声……果真乖乖转身走出两步,而后又停住脚步回头看着苏晏,唇瓣嗫嚅:“那,有事打我电话?”
苏晏做出驱赶她的手势。
花眠慢吞吞离开后,刚才八卦的人又聚集在了一起——
工作人员妹子A:“……还真是失恋的样子。”
工作人员妹子C:“我是不信这世界人能有哪个铁血硬汉舍得伤害花眠姐这种小鸟一样的人啦,如果有,肯定都是误会。”
工作人员妹子B:“看她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苏晏:“结束一段恋情不去怀念的最好方式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恋情咯。”
可惜如此机智的建议,早就走远了的花眠根本听不见。
……
花眠缩回道具车里,原本只是想安静地个呆,最后居然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睡着了。
梦中又回到了诸夏,她站在很高的房顶之上,看着狐族五公主的迎亲大队浩浩荡荡地绕着皇城前进,金色的鸾轿红色的绸,虽无百鸟齐鸣、百花齐放之景,然而狐帝嫁女,排场却做了个十足——
光是送嫁队伍便百来十人,绫罗绸缎十余车,从街头铺至结尾,敲锣打鼓奏乐之人摇头晃脑,沿街围观百姓亦满脸喜气……
花眠揉揉眼,只觉得那红色分外刺眼。
此时风吹过那鸾轿红帘,露出轿内新娘娇美容颜——狐族素来以出倾国之容贵女闻名诸夏,而狐帝五女亦对得住如此传闻,只见她肤如凝脂,眼角喂挑,面泛桃红,媚眼如丝,待嫁娘之娇羞于精致面容之上,满满都是对未来夫婿之憧憬向往。
看得花眠微微蹙眉。
再仔细一看,新娘身上穿的嫁衣层层叠叠十余层,滚着金边凤纹,华丽异常,却为狐族惯用白色轻羽纱,而非花眠以为的正红——
更不会是她曾经夜里挑烛,悄悄绣上一朵紫阳花那件。
如此看来,她心中倒是微微宽慰,也是不敢想若易玄极真有本事把自己缝的嫁衣给别的女人用去,她会不会一气之下披着狐狸的嫁衣杀回诸夏亲手活活撕碎了他的脸皮……
“哼。”
新娘花轿游街用了很长时间,坐在鸾轿之上花眠这才知道原来狐族的皇城居然这般广阔,待新娘游了一圈回到玄极所在偏殿,已经夕阳西下。
临时布置好的偏殿之外,男人还是那身玄色衣衫,背手立于门外,神色淡漠似有几分冰冻。
原本一只手撑在下颚打呵欠的花眠生生收住了打了一半的呵欠,看了眼玄极又看了看自己屁股下面的鸾轿,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想看接下来的会生什么——
挣扎着要醒来,却无济于事的模样。
待新娘扶着喜婆的手摇摇欲坠地下了鸾轿,立于门外的男人这才收回了放空的神情看向那拢着华丽衣袖向自己走来的妙曼身姿,只是那双深邃眼中始终未有波澜……
他看着她,像是全神贯注,又像是透过那迎风拂动喜帕,在看另外一人。
直到身边,上官耀阳一声催促,他这才转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拿起旁边宫娥托盘里的金秤,挑了新娘的喜帕——
金色垂帘摇晃,佳人唇角含羞抬起头,正是倾国之姿。
众人被那狐族五公主容颜震惊,鸦雀无声半晌后纷纷起哄,奏乐声再起,恭祝之声不绝于耳,然而男人却始终没有一丝动容,只是当新娘头上白色喜帕即将落地,他却敏捷地伸出手,将那喜帕握在手中。
新娘“呀”了声,似贴身之物被人握住,满面羞红。
玄极面无表情看向她,只是捏紧手中新娘的嫁衣——
而鸾轿之上,谁也看不见的花眠却早已看不下去,早在玄极弯腰接住新娘的喜帕时便拧开了头,余光瞥见见两位新人立于人群中央,广受祝福,神仙眷侣,佳偶天成,只恨不得想自插双目,咬碎了后槽牙,生生在口腔之中藏到了一丝血腥。
之后,花眠看见的画面便有些零碎。
有两个男人面向而立,其中一人自然是一身玄衣的玄极,他神色淡漠,看着正对自己笑着说什么的上官耀阳,后者说着说着,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他手中捉着的那新娘喜帕,笑容懒散,不知为何似极愉悦。
再是画面一闪,又变作独自坐在床榻之上的狐族五公主,娇美面容从喜悦娇羞至不安,最后一名宫娥推门而入附在她耳边低语,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后,嘲讽一笑,恢复死寂。
最后的画面,花眠诧异地现自己居然看见了无归,少年依然是记忆中那般模样,拥着那雍容华贵的狐裘领,不可一世的模样……此时无归正对他的主人说些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推开窗,外面张灯结彩,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他停下说话,看着玄极,最后看向他手中那块喜帕。
花眠最后的记忆定格在了喜房里,那一对即将燃烧殆尽的龙凤蜡烛,蜡烛摇曳的微弱光芒将房间中,狐族五公主枯坐于床前的影子拉长至扭曲——
屋外宾客觥筹交错之音,与房内死寂行程鲜明对比。
至始至终,玄极未曾出现。
而在蜡烛烧尽熄灭那刻,花眠终于得到解脱,脱离这令人烦恼的梦境。
……
是夜。
好不容易脱离梦境陷入沉睡的画面却并没有得到多少安宁后便惊醒。
醒来之后懵懵懂懂,只感觉周围空气冰冷异常,忍不住感慨一声这冬天可真他妈的久,下意识地往身后温暖的热源缩了缩,又猫儿一般蹭了蹭柔软的枕头……
半晌回过神来,她明明是在道具车里睡着的。
整个人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哗啦”一下掀开被窝坐起来,这才意识到一只大手从她腰间滑落落在她的腿上,花眠错愕地回过头,看着身后,然后现梦境之中,那个本该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男主角——
正稳稳躺在自己的床上,还颇为自觉地除了外衫,只着中衣。
花眠:“……”
眼前,此情此景过于荒谬,花眠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确认自己并不是跌入另外一场噩梦,这才伸出手开始推搡男人!
其实玄极早就在花眠醒来的第一时间醒过来,只是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只好装疯卖傻,假装也刚刚被花眠暴力推醒,睁开眼,对视上那双燃烧着怒火的双眼,心中叹息,却不得不装着茫然道:“怎么了?”
嗓音低沉沙哑,仿佛真的刚刚醒来。
花眠被他一句“怎么了”气得几乎仰倒,毫不客气地拍开了还欲往自己腰上缠的大手,蹬着腿直接退到了床角:“你怎么在这?我怎么在这?”
动作之间,那双白皙的脚在床上蹭得沙沙作响。
男人沉默片刻。
花眠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趾上,本来夏天穿个凉鞋实在正常,这会儿却活生生地脸忽然一红,抬起手拽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脚,隔着被子狠狠踹了一脚男人:“说话!”
“你在道具车里睡着了,我怕你着凉,就抱你回房间睡。”玄极言简意赅地回答花眠。
花眠挑起眉。
玄极权当没看见她眼中明晃晃的“然后呢”,继续沉默。
花眠忍了,想了想生怕两人就这么沉默到公鸡打鸣,于是又主动问:“今晚不是某人洞房花烛夜?”
玄极见躲不过,叹了口气坐起来:“是。”
……是?
他居然说“是”。
花眠噎了下,气血上涌,恨不得一口狗血喷这不要脸的臭男人一脸,真的是自己把自己气得够呛。
唇角哆嗦了下,想要飙却现自己会的脏话词汇有限,程度都不太够表达此时她内心的愤怒,所以一堆的话在舌尖滚了一遍活生生地又吞咽回去,再次差点把自己憋成内伤——
最后只好冷冰冰道:“那你来干什么?”
她抱着被子,目光也是十分冷漠外加排斥抗拒地看着男人。
谁知道后者亦十分淡定,似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己会遭遇到眼前这般低穿地心的非人待遇,只是掀起眼皮子扫了眼抱着被子一脸警惕的少女,语气平淡:“如你所言,自然是来洞房。”
花眠:“……”
洞你个鬼啊!
花眠抱着被子站起来,三俩步走到玄极跟前,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片刻,随后冲着他笑笑——
在男人愣神之间。
抬起脚,踩在他的肩膀上,一脚将他踹翻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