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到国外去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出事之后的二十四小时之内大概是八卦人民热情最为高涨的时候,这段时间他们的各种行为基本可以充分证明人类脑洞千姿百态这一基本科学理论——想要不心塞,就只能关机关电脑,不去听不去看不去管……而在通讯达的如今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很难,所以说,这段时间如果能够在通讯与外界完全隔离的飞机上渡过,强制性与世隔绝,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谨然对于姜川擅自就做出这个决定然后直接翻柜子拿了他的护照去买机票这件事简直毫无异议。
他甚至还挺感动姜川没忘记把他家里人也带上——这算得上是举家卷铺盖逃亡的壮举。
“我家里人……签证什么时候办的?”
“之前,”姜川说,“之前只是说办好了等你在外面拍《利维坦》的时候你家里人方便来看你,没想到那么快能用上。”
谨然默默地给姜川比了个大拇指——
确实,在国外,至少不会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蹲等在自己家门口围追堵截,就为了搞到一段可能没有什么意义的采访;或者压根那些记者只不过是想拍到一名正值上升期的明星出柜把自己搞到凄惨无比面色苍白惨无人形的悲惨模样而已……配上明星脸色难看被记者们挤得东倒西歪的照片,再在文案里唏嘘几句“好好的明日之星为何沦落到如今的这样的地步”,罗里吧嗦一大堆细细数他出道以来怎么艰难获得了什么荣誉之前怎么成功现在怎么落寞,最后一锤子“性取向不正常果然害人”定论——既凑够了版面,又博够了眼球,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至于明星本人怎么想的,那才不是重点。
并不是说因为这样所以记者就多没节操了,介于大家都是要吃饭养家糊口的,他们会这么做谨然表示完全理解: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乐意替身而出为他们升职加薪的道路上来一记漂亮的助攻。
接下来谨然在飞机上度过了揣测不安的十几个小时,期间也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段时间,做一些很奇葩的梦——
比如他变回了仓鼠阿肥从四十几层楼高的地方跳下来,在天上飞啊飞最后落到了站在楼下的姜川怀里,正窝在英俊的主人温暖的怀中瑟瑟抖,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变成了希德的小黑正站在不远处,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冷冷地看着谨然,然后笑着对他说:“胖子,我就说过人类是最不可靠的生物,你的粉丝为你而死,你要被封杀了。”
谨然正因为希德的话震惊得不行,突然又听见从自己的身后传来央视新闻联播的声音,他转头一看是身着正装的主持人坐在直播间里,新闻的开头没有报道国家大事,反而是为他在这个明星开启了一个“明星出柜”的新闻专题,新闻里详细说明了明星出柜的危害性,并且在报道的最后,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了那个跳楼者的照片,完完全全的一团肉泥,而且是没有马赛克那种,场面堪称触目惊心。
谨然正瞪大了一双绿豆眼浑身僵硬地盯着电视机,突然,怀抱他的姜川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仓鼠的八层下巴,用温柔且带着笑意的声音说:“是我把他推下来的,抱歉。”
……
然后谨然就被吓醒了。
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背上的汗水将他身上穿着的衬衫都浸湿了一大半——当看见飞机里昏暗的灯光,听见夜间人们说话或者看视频打时间出的窸窣声响,黑年轻人坐在椅子中放空了约三十秒,随后,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还好是做梦。
仔细一想也是荒唐,新闻联播才不管你明星的破事儿,而且就算真的播了,也不会堂而皇之地将血腥照片直接放出来连马赛克都不打——仔细一想,那血腥的镜头也是眼熟,好像是他最近看的某部外国恐怖电影里的镜头而已……事实上那个跳楼的家伙最后摔成什么样,谨然压根就没有看见。
至于是姜川把那个人从楼上推下来的这种事,更是无稽之谈——谨然知道这是因为姜川急于让他出柜做出一些举动留下的后遗症,随便自己之前就表达了对于他这样行为的理解,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是梦境这个小妖精就是有本事挖掘人最深层的记忆并将一些情绪无限放大形成一些夸张且不符合逻辑的画面……
谨然揉了揉眼,抬起手看了看时间现飞机已经飞了大约快八个小时,再不过多久就能落地……一想到落地之后又必须面对这个已经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世界,谨然的胃部狠狠地抽搐了下,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找坐在他身边的姜川,此时男人身上正盖着飞机上的毯子,他看上去也是颇为疲倦,此时正闭目浅眠,伴随着他轻微的酣眠,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就像是正轻轻震动翅膀的蝴蝶……飞机遇到气流有点颠簸,几次下来原本盖在他肩膀上的毯子就滑落了下来,谨然想了想,伸手去替他拉了拉毯子,没想到男人反而被他的这个动作弄醒,缓缓地睁开了眼。
那双湛蓝色的瞳眸之中还带着没有及时散去的睡意,显得有些茫然地扫了一眼谨然,姜川揉了下眼睛坐起来,嗓音之中还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慵懒和沙哑:“怎么在飞机上?这是要去哪?”
谨然:“……”
两人相互对视了片刻,几秒后姜川眨眨眼似乎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多蠢的问题,与此同时他现坐在他身边的黑年轻人“噗”地一声笑出声,扭过头肩膀一个劲儿地抖动,他皱起眉不满嘟囔道:“笑什么,你刚睡醒的时候比我还蠢。”
“埃是啊,至少我不会露出一副被外星人绑架了似的表情。”
黑年轻人唇角微微勾起,双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一双眼都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状——只不过那眼下方清晰可见的淡淡青色显得过于碍眼——明明已经是处于水深火热这样的情况下,普通人大概已经躲起来在哪里嚎啕大哭了吧,得多坚强的心脏才能这样笑出声来……姜川盯着看了一会儿,心中各种思绪,表面上却并没有流露出来,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伸出大手掐了把面前这张笑盈盈的脸,而后站起来转身去了洗手间。
看着男人的背影,谨然拎起他扔在座位上的毯子随手叠了下,将毯子放回去的时候,他突然现此时此刻自己的内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平静了下来——事实上从头到尾姜川似乎都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没有对于他为自己出柜搞到现在这种尴尬境地表示感谢或者愧疚。
他就是在他身边而已。
谨然长吁出一口气,转过头看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只能看见偶尔飘过窗前的浮云——外面的世界此时正在怎么样的地动山摇却仿佛完完全全地与他没有关系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看什么?外面有鸟?”
感觉到脸颊一侧被碰了碰,谨然转过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男人——此时后者正站在位置上,低着头很认真地看着自己,谨然又笑:“你睡傻了吧,这么高的地方哪来的鸟。”
姜川捏了捏黑年轻人的耳垂,不假思索道:“万一是很厉害的鸟呢。”
谨然笑着拍开他的手表示拒绝跟他一起掉智商,后者抿抿唇重新在他的身边坐下,隔着一张椅子,却不依不饶地非要将自己的手臂伸过来揽在身边人的腰间,谨然也主动凑过去,脑袋靠在姜川的肩膀上,跟他小声讨论落地之后吃什么。
周围一片宁静,这和谨然很久很久以前设想的出轨最佳环境倒是十分符合:有一个人在身边,他为他出柜,然后他成为支撑他面对一切的最强力靠山。
……啊,不对,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比那更好。
……
因为出来得匆忙,连谨然自己都是临时接到通知,这时候国内大概压根没有一家媒体知道袁谨然如今的下落,所以下了飞机,除却铺天盖地的黑衣人之外,并没有“夹道欢迎”的记者以及粉丝,这一点让谨然多少松了一口气。
当他靠在轿车的后排枕着姜川的肩膀闭目养神的时候,前面副驾驶的方余两部手机响得那是此起彼伏非常给力,期间方余还重启了手机一次,谨然睁开眼用后视镜里与他对望了片刻,经纪人先生苦笑着说:“第一次收短信收到手机死机,收件箱都被塞爆了。”
谨然“呵呵”干笑:“罗成估计已经拿着菜刀站在我家门口了,结果现可以被他砍的只有一大堆同样在找我的记者。”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动你的幽默感还在,”方余扫了眼后面的姜川,“不过很显然咱们川哥把你带出来之前,还是很有良心地率先通知了我们可怜的老板的——追杀你的队伍里并不存在罗成这号人物,王墨和丽莎那一堆你的亲友倒是急,打你的电话说关机,怕你想不开……”
听到这话,谨然就做好了自己手机开机也死机的准备。
在车上查了下家里人乘坐的航班大概要晚两个小时到,谨然稍稍放下心来,到了酒店,这才慢吞吞地把手机打开,果不其然在刚开机时各种短信提示微信朋友圈提示未接来电提示铺天盖地塞来,五分钟之内谨然的手机各种响各种震动不绝于耳。
谨然洗漱完毕换姜川去,靠在床上谨然拿起手机,十几个小时之后头一回登陆上了网络,匆匆扫了一眼各种微信留言,突然一眼瞥到王墨在一堆焦急的问候之后,最后问了他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现在联系得上江洛成么?
谨然微微蹙眉。
这个时候,酒店房间门被人从外面哐哐砸响,谨然仿佛是预料到什么似的心中漏跳一拍,跳下床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匆匆忙忙跑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方余,在门拉开的一瞬间他和谨然交换了一个恐惧的眼神,然后方余说——
“警方在天台上找到了江洛成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