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青回到公司,经过文檀办公室时,推开看了一眼,办公室是空的。
林蔷这时正好从财务室出来,看见冷青站在文檀办公室门口。
“她早上给我打电话,说这几天都来不了了。我听她语气,好像是跟家里吵架了。冷总,你跟她住一起,她昨天回家了吗?”
冷青摇摇头。
林蔷:“这就奇怪了,她不回家,也不在父母家,那她去哪儿了?”
冷青叹了口气:“她爸妈都是体制内的老人,思想有点传统,因为生她的时候已经快四十了,所以从小很宠着她。她从小到大也没有让他们操过什么心。估计这次,是真的有点接受不了。”
林蔷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冷总,你上午去哪里了?”
冷青:“我去一趟医院。”
林蔷马上明白过来:“你去找那个渣男了?”
冷青:“他答应不会起诉你们俩了。”
林蔷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随后狐疑道:“他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货色,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忽然想到什么,紧张道:“他没欺负你吧?”
冷青不以为意地笑笑:“我哪有那么好欺负,我在医院碰见姜涛了,姜涛那个人,你晓得的,脸皮也很厚的。”
林蔷沉默了几秒:“姜总他没有对你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冷青想起他下车时说要把画还给她的样子,总觉得有些别样的伤感。
她摇摇头:“他好像……正常了很多。”
林蔷跟着冷青回了办公室,见她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问道:“赵全博手里还有文姐的视频,他找你要多少钱?”
冷青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换鞋:“他要一幅李老师的画。”
林蔷一脸无语:“他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姜涛动作很快,下午三点,便有闪送将那幅画送到了办公室。
送到时,林蔷还在冷青办公室跟她商量赵全博的事情。
“要不干脆别搭理她,我查过了,他这种行为属于传播淫秽信息罪和侵犯个人隐私罪,他敢发,我们就报警抓他,他这种人就是缺教训。”
冷青笑起来:“这是下下策。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人渣惹上一身骚。而且你还要考虑,文檀的父母要是从周围人口中知道这件事,对他们的伤害。他们年纪大了,没必要把他们也拉入漩涡。何况,何况……”
林蔷也叹了口气:“何况,文檀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可到底……”
冷青打开电脑:“跟她什么个性,做什么工作,甚至跟她人品好坏都没关系,是世俗的偏见对女性的要求太苛刻了。这种视频一旦公开,她就不可能不受到影响。难道赵全博拍的视频里面就只有文檀一个人吗,完全没有他自己吗?可是你看,他就不怕公开。这就是差距。但你不能要求文檀跟他一样不要脸吧?”
林蔷问:“那怎么办?总不能真的给他一幅李老师的画,让他称心如意吧?”
徐默这时来敲门:“冷总,有你的闪送。”
冷青签了字,是姜涛送来的那幅画,密封得很好,林蔷如获救兵,问道:“这就是之前姜总送给你的那幅画?李老师画的那幅?”
冷青摸着脖子,点着头。
她看着桌上的那幅画,犹豫了几秒。
林蔷:“你不会在想,要不要把这幅画送给赵全博吧?”
冷青摸脖子的动作一定,眼神也定了定,心中好似做了决定一般,对外面叫道:“徐默,进来。”
徐默闻声进来。
冷青:“叫快递,一般快递不行,叫顺丰吧。把这个寄走,地址我……”
她看着这幅画又犹豫了几秒,最后说:“算了,我不放心,你坐高铁去一趟上海。”
徐默呆了呆,以为自己听错了:“上海?”
冷青:“对!你去!今天去,明天再回来,路费和住宿费我给你报销。地址和联系方式我一会儿发给你。”
徐默还在发愣。
冷青:“愣着干嘛,订高铁票去啊。”
徐默点点头,出去了。
冷青:“画!”
徐默又回来拿走了画。
林蔷在一旁也看得目瞪口呆:“你要把那幅画还给李老师的前女友?”
“姜涛说得对,这幅画他留着是自找没趣。可我留着,又有什么不一样。”
林蔷内心久久难以平静,又问:“那……那赵全博那边怎么办?”
冷青深呼一口气:“我再想想。”
林蔷要出去时,冷青叫住她:“文檀要是再联系你,你让她回家吧。有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
林蔷点点头。
……
白英接到徐默电话的时候,人还在医院。
白玮被抓后,她一直在医院陪着母亲,在此之前没收了她的手机,还特意叮嘱妹妹白棠,不要告诉母亲白玮被抓的事情。
接到电话时,她还有些疲惫,本来是打算让公司的人接收一下。
可徐默在电话那头强调,说是冷青亲口交代她,一定要亲手将画交到白英手里,否则她没办法回武汉交差。
白英没办法,在医院简单洗漱,拖着一身疲惫回了公司,在会客室见到了风尘仆仆而来的徐默。
见到白英,徐默才松了口气:“终于见到您了。那这幅画我就交给您了。不好意思啊,我要拍个照,发给冷总。”
白英低着头,正拿小刀拆开包装,为了防止画磕碰,徐默又在闪送的包装基础上对边角做了一个特殊的保护处理,所以拆起来有些费劲。
徐默见她没有拒绝,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发给了冷青:「冷总,幸不辱命。」
冷青给她回复了一个加鸡腿的表情包。
“白小姐,既然画你收到了,那我就回去了。”
白英忙说:“你刚来,我请你吃个饭吧。”
徐默连忙摆手:“我就是个人肉快递,冷总很紧张这幅画,之前本来是要叫顺丰的,后来还是怕出意外,才叫我亲自送过来。现在画送到了,我的职责就尽到了。我一会儿还要赶高铁回去呢,最近双十一,公司特别忙。”
说罢,微笑离开了。
白英送她到公司门口,回来继续拆画,拆了一半,看到画上的小女孩的脸,动作忽然停下。
阿信说过,相机可以永久地记录下某一时刻,人和世界最真实的样子。
可是,画画,能记录下某一时刻,人内心的样子。
此刻,白英看着画上小女孩稚嫩天真的脸,眼睛里写满了对未来的希冀和期盼。
她小时候很少照相,只在学校参加过一些集体合照。阿信曾经好奇过她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可白英不想让他看见过去的自己,她记忆中自己的童年是暗淡的,灰扑扑的,像一只永远在渴望长大后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
她没有给他看过任何一张自己小时候的照片。
这幅画,是他根据自己的美术知识,画的她小时候的模样。
她当时看到这幅画时并没有很感动,反而有一种不堪的过去被揭穿的窘迫感,她不是不喜欢,也不是没有勇气面对那幅画。
她只是习惯了遗忘,遗忘能带来平静。
这幅画打破了平静。
以至于她从来就没有静下心来好好欣赏过这幅画,直到上一次这幅画在武汉的画展上展出,经过这几年的沉淀和失去,她的心静了很多,时隔这么多年,她终于看明白了,也懂了阿信当时为什么要送她这幅画。
他画的是小时候的她,可表达的却是自己对她毫无保留的爱,他希望她能放下过去,自欺欺人的遗忘不是终点,放下才是。
可惜,她明白得太迟了。
这幅画当年被卖后,的确是缓解了当时工作室的燃眉之急,可后来的许多年,她又常常会想起这幅画。
就如同当年要分手的人是她,可真的做了切割后,念念不忘的人是她。
总是这样,像是某种循环一般。
她的人生似乎陷入了一个可悲的,被诅咒的牢笼——老天爷给过她怜悯,给过她幸福,可她选择了放手,放手后又后悔。
这幅画现在兜兜转转又回来了,可画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