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长老,帮主觥筹交错,正在赏月楼中大快朵颐,随在一起的还有些官府县衙的官吏。
炽熊熊火炉升腾血红焰苗,推开了冬夜的寒冷。
楼外小雪永远都只是在楼外。
热闹的阁楼间,不时响着美人的娇笑,醉酒的胡言。
赏月楼的护卫都是些练家子,更何况还有县衙和黑虎帮的高手在周边巡夜。
这里,可谓是整个真定县最安全的地方了。
左威,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慢慢都喝多了,开始低首伏在美人儿怀里,“哼哼唧唧”地寻乐子了。
但不知何时,门外的灯笼忽的开始渐次熄灭。
赏月楼的灯熄一重,黑暗...便入侵一重。
而黑暗里留下的...不再是强壮的护卫,而是死人。
一个一个被巨力或撕碎,或剁碎的人。
左威纵然因为年老享乐而失去了年少时候的警惕,但此时还是率先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从美人怀里抬起头,左右环顾,却见油纸窗外的黑暗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逼来。
吱嘎...
涂抹朱漆的门扉幽幽打开,黑暗里有一重又一重的轮廓,幽然耸立,峭愣似鬼,着实可怖。
刺鼻的血腥味随着开门的门缝,轰隆一声冲了进来!
“谁?!!”
左威把怀里女人一把推开,瞳孔紧缩,厉声质问,长老们则是急忙去摸刀,可一找才想起自己今儿没带刀。
知县则是打着官腔怒斥道:“不管你是谁,本官乃是大雍册封的官.....”
话音未落,“桀桀桀桀”的笑声已经响了起来。
“邪魔...怎么可能...”大长老脸色变了。
那笑声停止,黑暗里,来人带着几分好笑,道出一句:“今天我本可以不出现,出现只是因为我想当面道谢。
你们里...究竟是哪位一直不停地在给我送着士兵?
本来,我还想着要好好儿费一番功夫,以完成主上交给我的任务。
可没想到,一个又一个合格的士兵被送到了我面前。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多谢了!”
黑暗里抛出淡淡的三个字,紧接着那说话的身影往后退去,一道又一道黑影则冲向了厅堂。
舞女乐师妓子们骇得发出尖叫,而左威以及黑虎帮长老们则看得分明。
旁人不认得,他们哪里会忘记。
纵然他们的脸或烧焦或毁容,他们亦不会忘记。
这些冲来的身影赫然正是颜子宏,马传峰,杨正光...
但这些人却又似乎已经不是他们,而是变得速度更快,力量更强。
“邪魔!”
“邪魔!!”
左威恐惧地吼着,转身就跑,却被冲在最前的杨正光从后一把拽住,按压在地,大手从上而下轰砸下来,左威挺拳对抗。
但才一接触,左威就只觉自己撞到了铁拳上。
这位黑虎帮帮主闷哼一声,却又连续出拳,同时翻动身体,想要起身,但在侧头的一刹,却看到大长老已经被钉杀在地。
不一会儿...
黑虎帮的帮主,长老全都倒在血泊里。
可奇怪的是,知县却没事。
黑暗里,杏黄色道袍边角微微晃着,道人走了出来,抬手抚过死去的尸体脸庞,旋即...那左威就又诡异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但似乎不再会说话,且周身泛白。
死而复苏之相,吓坏了知县。
他瘫软在地,看着那道士,问道:“你...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
那道士道:“初次见面,介绍一下,我乃天师道行走方求真。所来,只是因主上见这世间黑暗,故而想要换一换天地而已。”
“换天地,你找我干什么?!你...”知县从未听过天师道。
方求真道:“主上要出兵,而这县里有人,有兵。”
“我...是来募兵的。”
道士露出笑容,然后又抬手抚过死去的大长老。
大长老如被“唤醒”,幽幽站起。
“鬼,鬼啊...”知县身后有官吏骇地大叫起来。
“鬼?”方求真愣了下,然后道,“这是属于神的力量,而我们...都是新神。”
...
...
“鬼啊!他是鬼,他不是我丈夫,他不是...真的不是...”
美妇激动亢奋的声音之后,则是变成了哭腔。
“他看起来是我丈夫。
但在塌上,我的夫君从来不会那种好似强暴一样的粗鲁对待我,我的夫君文绉绉的...”
“对了,不止是这个,还有说话,一些小的动作。
我和他是夫妻,我都了解的。
但是,那些我所认知的...全部都变了。呜呜呜呜...”
美妇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尖锐的哭声,纵然是隔着院子也能听到。
同时传来的,还有年轻男子的安慰声。
屋内通明,光亮的油纸上反耀着女子摇摇晃晃的身影,还有走来走去的少年,一如漆黑剪影,在笨拙手指操纵下,来回摇动。
院儿外,护卫看着前来拜访的朱九辉,轻轻摇了摇头,叹道:“朱领队,你也看到了,今日夫人还是不便见人,而公子也在陪着她。”
朱九辉轻叹了口气,点点头,问了声:“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护卫道:“前些日子,老爷送行贵客,中间却是马匹忽然发疯,载着老爷不知去了哪儿...等找到老爷时,老爷正晕倒在地。
之后,老爷调理了两日,便身体好了,只是或许撞坏了脑袋,忘掉了不少事。
结果这两日也不知夫人怎么回事...发了疯搬地在说这般话...
哎,反正朱领队你也都听到了。
就这么回事。”
“老爷失忆了?”
“也不算,只是忘记了不少事。”护卫道,“或许就因为这个,夫人觉得有些陌生,所以才这样吧。这事儿也算是家丑,朱领队不是外人,故而说了,但记得保密。”
朱九辉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转身告退。
他是夫人的人,本来是想把“宋劫家眷”的事告诉夫人,顺便问问如何安置,可他连续来了三日,夫人却都是疯疯癫癫。
他也是无奈了。
他作为商贾,又是领队,在这府城也有两个宅子,其中一个自己住,还有一个则让宋劫家眷住。
宋劫那少年郎,他很是瞧得起,这次虽不知那年轻的帮派长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却有着很浓的兴趣静静等待答案。
只是他不知道,那真定县还会出什么事。
...
...
冬夜幽幽。
无月,也无光。
小雪飘落,漫山遍野入目皆黑,五指伸出全然不见。
宋劫寻了一圈儿,却没发现金刚门的入口。
于是,他在天色全暗之前,捡了些柴火,来到一处避风的岩石后,取出包袱中的火折子,来回试了好几次,才点燃了一团篝火,继而又从中取了些干粮,以枝串烤。
渴了,则是直接捧雪而饮。
锐利警惕的双眼扫过四周,而远处的上风口则是放着那死去弟子的尸体。
这一刀,他出的很小心,所以那尸体不会有太多血味,可却也能成为一道抵御夜晚凶兽的屏障。
随意用泥土抹了抹身子,以遮蔽气息,宋劫闭目。
无尽严寒从远而来。
他怀念起那软塌上妻子的温香胴体,怀念起那温柔乡里的甜美,怀念起两人郎情妾意的幸福。
迷迷糊糊之间,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
遥远的黑暗里忽的传来吠叫。
宋劫反应很快。
握刀,睁眼,起身,蹲下,隐藏在火光之后,都在一瞬间完成。
吠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越过了那死尸,竟径直往宋劫这边来了。
宋劫隔着巨石,警惕地观察,他双目幽幽,而眸中倒映的火光里忽的出现了一条狗。
黄狗。
那狗吐着舌头,左瞅右瞅,不时又低首嗅嗅,然后猛然抬头看向了宋劫所在的方向。
“汪汪!”
并不带恶意的吠叫再度响起。
宋劫盯着那黄狗看了几息,他明知狗不会说话,却还是下意识地问出一句:“阿黄??”
他记得这条狗,这是那日小姨子牵着的土狗。
这一次来县城,小姨子来的匆忙,而这土狗又出去乱溜达,故而没能一起带来。
但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忽的,他又想起了“仙境”金刚门的隐藏BOSS的事。
论坛里那标题,又在他脑中闪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金刚门仙境的神秘隐藏BOSS绝不是罗桑村的颜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