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暮,记得要活下去!好好的……”
慈祥柔美的声音像一串风铃,叶暮睁大眼睛,却只望见一个被泪水模糊的脸颊。
“孬种才哭!”
沉郁铿锵的一声大喝炸响耳畔,叶暮浑身颤抖,竭尽全身力量,却无法扭过头,他不知道这道声音是谁,却熟悉的让他感到一阵绞心的痛。
活下去……
可你们呢?
在哪里?
一股极度的悲怆感在心头发酵,叶暮泪流满面。
突然,一阵噪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渐渐清晰。
“家主,此事不关叶暮……”
这是胡维大叔的声音,叶暮陡然清醒,可全身疲乏之极的无力感,让他根本就睁不开开眼睛。
“让开!胡维,今日若敢挡我,你就给我滚出悬壶药行!”
森然的暴喝声一出口,叶暮瞬间就听出,这是楚氏家主楚云庭。
便在这时,李映雪尖利的哭叫声,李松菊怒吼的嘶叫,夹着其他人乱嗡嗡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进耳朵。
发生了何事!
一股毛骨悚然的危险感滑过心间,叶暮心中焦急万分,使尽浑身力气想要挣开眼睛。却感觉一只大手狠狠揪出了脖颈,随即眼前一黑,彻底昏迷过去。
昏昏沉沉,宛如走黑暗中游荡,视野里一片黑暗,像一条瞎眼的孤魂野鬼,莫名的恐惧感在心头缭绕。
陡然,冰冷刺骨的寒意浇遍全身,浑身一激灵,叶暮终于睁开眼睛,当看清眼前一切,他的心沉入万丈深渊。
这里是一个类似牢狱的所在,四周阴暗潮湿,滴答的水珠自头顶岩壁落下,而自己衣衫褴褛,蜷卧在满是浊水的冰冷地面,四肢被冰凉的贴拷扣住。
“这枚储物扳指,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城主府大管事曹化淳所有。这条储物腰带……是我的!”
阴冷的声音在耳畔炸响,叶暮扭过望去,看见了楚氏家主楚云庭、大公子楚执、大管家施祥,还有七八个不认识的人。
想起梦中听到的声音,叶暮隐约猜到了事情真相,他抬起头,看着楚云庭手中扳指,沉默许久,才轻笑说道:“现在物归原主,你是不是很得意?”
“大胆!”
一侧的施祥暴喝一声,走上前,抓住叶暮头发,连扇十几道响亮耳光,打得叶暮脸颊红肿溢血,模样凄惨之极。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此过程中,这家伙就像根木头一样,只是不屑地看着施祥,没有众人预想中的痛呼求饶声。
见这家伙如此硬气,施祥老脸一沉:“老夫有上千种折磨人的手段,只要你觉得骨头很硬,那咱们就一一试试!”
叶暮舔了舔嘴角血渍,抬起头,淡漠道:“老东西,你也只会耍嘴皮子而已。”
此时的他,就像一只受伤的孤狼,狠戾和怨气早已刻在骨子里,身处绝境,以淡漠无畏来捍卫自身尊严。
见施祥气得要动手,楚云庭一摆手,面无表情道:“一个下贱奴才,值得你如此生气?你且退下,我有话问他,若是不说,你再动手也不迟。”
说罢,楚云庭走近叶暮,以一种俯视的态度,看着地上的少年,轻轻道:“不得不承认,你也是个人才,现如今整个景州城陷入动荡不安之中,有人单纯为了拍卖会上的十四件四品宝物,但更多的人却为了走进那片神秘的森林。但无论是哪件事,这一切本来应该属于我的,偏偏你出来搅局,把我的东西拿去拍卖行拍卖,还偷走了……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烛龙刀吧?”
叶暮没有回答,他只是艰难地支撑身体,盘膝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然后长长吐了一口气,陷入沉默中。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弱肉强食的世界法则,注定卑微者没有发言权,更何况沦为阶下之囚,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
楚云庭见此,只是退后两步,朝施祥瞟了一眼。
施祥心领神会,老脸狞笑,走向叶暮。
锋锐纤细的银针,泛着幽幽光泽,扎破指尖嫩皮,缓慢坚定地扎进指腹,十指溢出一滴滴殷红的血珠,嗒嗒滴落在地面浑浊水面,划破四周的寂静……
十指连心,十根纤细的银针完全没入十指之中,叶暮红肿溢血的脸颊上诡异地泛起铁青色,豆大的汗珠滚滚流淌,可他依旧无动于衷,沉默无声。
其他人看得头皮发麻,一阵阵心寒,有人甚至扭过头,不敢再看。
叶暮的神情落在施祥眼中,他丝毫不以为意,又拿出四根长有一尺的锯齿状铁条,分别从叶暮掌心、脚心插入,锯齿状的铁条要比光滑的铁条更难进入肉骨中,撕裂的创口也更大,捅进掌心,贯入臂骨的过程中,就像一把锯,绞碎成血糊的肉浆自创口边缘挤出,在血流包裹下,噗噗掉落地面。
叶暮的四肢剧烈颤抖,像掉进滚油中的大虾,疼痛地弯弓起身子,汗水流淌着河,自青筋爆绽的额头滑过脸颊,掉落地面。牙齿紧咬,因为用力太大,丝丝殷红血流自唇角流出来,让他本就红肿溢血的脸颊显得狰狞恐怖之极。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不发一语,只是像困兽一样大口急促喘息。
此时,除了面无表情的楚云庭,神色一贯冷漠孤傲的楚执,再没人敢看眼前酷刑,那血浆裹着肉糊掉落地面的声音,直让人作呕。
生于太平盛世,自幼锦衣玉食,谁见过如此血腥画面?
即便在残酷倾轧的修行世界中,要么痛快斩杀敌人,要么被痛快杀死,像眼前这样令人作呕的惨绝画面,出现的概率极小,也最让人胆寒。
四根锯齿状铁条齐根没入掌心脚心,四周只有叶暮有如风箱的急促呼吸声,血浆掉落地面的噗噗声,在这空旷阴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让人恐惧。
楚云庭看着地面被折磨得凄惨之极的叶暮,只是淡淡说道:“交出烛龙刀,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叶暮的眼睛不知何时被殷红的血丝充斥,几乎看不到瞳仁,像是没听到楚云庭的话,他只是轻轻叹息一声,随即剧烈咳嗽起来,牵动四肢受伤部位,身体扭曲之极地颤抖不休。
施祥见此,老脸闪过疯狂之色,阴测测道:“莫非你以为老夫就这点手段?”
叶暮极其艰难地扭过脸,血色眼眸望着眼前的施祥,眼光冷漠而空洞,半响后,他闭上眼睛,两行血泪自眼角滑落,声音沙哑干涩,喃喃开口道:“你们不死,我怎么会死呢……”
说到这,他急促喘息一阵,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唇角泛起一丝笑容,这让他原本就狰狞的脸色更加恐怖,一字一字道:“我……不敢死!”
说完,他再坚持不住,直直躺在潮湿冰冷的地面,血色眼眶大睁,像要倔强地牢记眼前一切,怕错过任何一段刻骨之痛。
空气变得沉寂,许久之后,楚执突然出声,他盯着地面的叶暮,轻轻道:“杀了他。”
施祥一愣,扭头道:“大少爷……”
楚执冷冷道:“杀了他!”
施祥脸色难看,望向楚云庭。
楚云庭一脸怒色,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杀了他,烛龙刀怎么办?”
“不杀他,楚家永无宁日。”
楚执沉默许久,撂下一句,转身离去。
便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刺眼的阳光像潮水一样涌进来。一个白眉白须白衣的高大老者,伴着阳光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向叶暮,没有理会四周惊诧愕然的目光,一步一步,缓慢坚定,充满不容置疑的味道。
没人敢动,也根本动弹不得,空气中磅礴如山岳的恐怖气流凝而不散,像一把把悬浮在众人脖颈处的利剑。
似乎只要老者愿意,一个念头,就能杀死所有人。
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如此逼真,以致所有人的身体都僵硬起来,不敢动弹一丝。
“钟祢衡,你听雨楼想跟我楚家为敌?”楚云庭大声嘶叫,脸色难看之极。
钟祢衡……那位夫人身边,神秘之极的冥虚修士?
众人面色骤然巨变。
老者似乎没有听到,走近叶暮身前,伸手一拂,禁锢叶暮四肢的铁链断裂成一截截碎铁。
他打量了地上的少年片刻,银白如雪的眉头紧紧蹙起,轻轻叹息道:“小家伙,买卖没做完,你可不能死。”
说罢,浑然不顾及满身血渍泥水的叶暮,转身大步离去。
“放下他!钟匹夫,你敢带走他,我楚家和城主府必与你听雨楼势不两立,不死不休!”楚云庭神色疯狂之极,大声嘶吼。
钟祢衡似是浑然不觉,更没朝楚云庭望上一眼,他的步伐不疾不徐,没有一丝停滞,快要抵达门口时,一个人影挡在那里。
是楚执,这个丰神俊秀的天才式人物,孤傲地昂着头颅,看着老者即将走来,寸步不让。
楚云庭见状,失声惊叫道:“滚开,你这个不孝子,想死不成?”
一步。
两步。
三步。
……
钟祢衡步伐没变,仿似没看到楚执挡在身前一丈之地。
当他走出一丈距离的第一步,楚执身子一晃,面色苍白。
第二步,楚执紧抿的嘴角,溢出一丝血渍。
第三步,楚执身体剧烈颤抖,抽出腰畔长剑,撑在地面,脸颊扭曲不定。
当钟祢衡走出第四步时,已来到楚执身前一尺距离,他轻咦一声,走进房间后,第一次抬眼看向身前的青年人。
仅仅只是这一眼,楚执像被巨锤击飞的沙包,轻飘飘飞撞在一侧墙壁上,吐出一大口血。
迈起的步伐没有因为楚执的出现,产生一丝一毫的改变,钟祢衡抱着叶暮走出门外,消失在白茫茫的阳光中。
空气中的恐怖气息消退不见,众人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浸湿。
“咳咳……”
楚执爬起身子,脸颊上竟涌出一丝释然,步伐蹒跚走出房间,一边走一边喃喃道:“冥虚境界,原来是……”
楚云庭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家儿子离开,看到众人像根木头似地拄在那里,脸色刷地阴沉下去,暴喝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通知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