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公仪北辰率援军抵达北境,到了他初入世时来过的幽云城。
他还记得那时的自己是来城外村子寻找遗弃他的父母的,只可惜那两人当时已然南下了。
后来他随楚屹轩征伐南方,曾亲自去寻过那对夫妻。
他们两人因当时的幽云城掀起战火而前往南方投靠亲戚,渐渐扎下根来,但多年以来却未有子嗣。
从他们遗弃原主之日起,便没有了继续孕育子嗣的福缘。
那对夫妻忙活半辈子,再无所出。
而公仪北辰又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牵连着的亲缘线,让他们仅存的骨血也彻底消失了。
从此以后,公仪北辰与那对夫妻再也算不得是亲人了。
即便再见,也是陌路人。
那对夫妻从来都不知道早年间遗弃的儿子乃是当朝国师,还是这方世界有且仅有的真仙。
公仪北辰收回跑歪的思绪,平淡地望向幽云城城门口。
“这座城也是多年未来了。”
与他同行的风扬瞥向身旁的青年,有些怀念地看着他。
“十八年前,我随陛下攻占幽云城时就是在这座城里见到的你。”
“那时咱们都八年没见面了。”
公仪北辰听后神色如常,握着缰绳的手指修长而又白皙。
“岁月如梭,往事如烟。”
“所有事都已今日不同往昔,很难再回到从前了。”
当年的风扬壮志酬筹,痴情不改,当得起一句风流倜傥,现如今却变成了满脸凶悍的中年武将。
岁月还真是一把杀猪刀!
瞅瞅他师兄都变成什么鬼样子了。
风扬莫名地感觉到小师弟好似是在嫌弃自己似的。
“我们暂时驻扎在城外吧。”
公仪北辰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随着军队驻扎在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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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军扎营休息之时,风扬带着几位将军入城详谈军情。
公仪北辰暂时留在军营中。
他并没有入营休整,而是坐等着落日余晖的景色。
晚风吹拂着青年的白色衣袍。
犹如明烛般的晚霞铺在天际,朝着地面撒下灿烂的红辉。
公仪北辰抬头望着天,静看太阳和月亮交替着出现。
急匆匆赶过来的少年将军停在公仪北辰身后的位置,双眸紧紧盯着前方,视线落在国师的身上。
高挑的身形犹如记忆中的那般。
他还记得自己幼年时曾经跟在父亲身边见过这位大梁国师。
那时的国师也是这样一袭白衣。
白衣胜雪,洁白如仙,远比他身旁的武将更要清冷儒雅。
薛铭朗抬手捂住狂跳的心口。
时隔多年,他依旧记得初见国师的刹那惊艳,当初的心跳声比今天还快,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
他今日再见国师,却又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复杂情绪。
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翻涌而出。
公仪北辰就是在这时回过头望向兀自心动的少年。
他的面容一如往昔,还是薛铭朗记忆中的模样。
薛铭朗在对方的注视下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听说国师也来幽云城了,便赶来相见……”
“晚辈薛铭朗拜见国师。”他弯腰朝着公仪北辰行了一礼,态度恭敬,倒让公仪北辰愣了一下。
“……”公仪北辰无声叹息。
“襄王世子无须多礼,你来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薛铭朗听到国师的声音心中一喜,语无伦次地说道:“没事,哦不对不对,我有事,我想……”
公仪北辰问道:“你想做什么?”
薛铭朗强装从容地挺直腰板,嗓音不低地对国师说道:“我想请国师吃饭,不知国师可否赏脸?”
公仪北辰闻言又愣了一下。
他浅浅一笑,笑容转瞬即逝,宛如冰雪消融刹那又回归冬日。
“请我吃饭,你难道不知道我早已在很多年前便辟谷了吗?”
他没出凌霄派前就已经辟谷了。
以前他跟常人一般照常吃饭也不是因为他本身需要吃饭,而是因为他贪恋口腹之欲罢了。
吃了那么多年也早就吃够了。
薛铭朗顿时愣在原地,他只听父亲说国师喜好品尝佳肴,却不知道国师并不需要像常人般进食。
国师说他已经辟谷了,莫非国师真的是传说中的仙人吗?
他的心间浮现出浓重的悲伤,整个人都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崽儿,蔫头巴脑地低下头来。
“……是我冒昧了。”
公仪北辰瞬移到他身旁,“无妨,正好我也许久没吃过热饭了,今日尝尝饭食也是不错。”
薛铭朗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好,我去给你做饭,保管不会让国师大人失望的。”
公仪北辰微微颔首,“好。”
他刚说完就被薛铭朗拉着进了城,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刚才还畏缩不前的少年在这个时候倒是胆大妄为得很。
薛铭朗把他带去了一间院子,然后就进了厨房忙活。
公仪北辰只能坐在院中等他。
他瞥向院中的梨花树,雪白的梨花在落霞的映照下带着几分娇艳。
等到薛铭朗做好晚饭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到国师安静赏花的画面。
白衣青年目光专注地望着梨花。
那双清冷凤眸在此时浸润着温柔,一个眼神便足以动人心弦。
薛铭朗贪婪地盯着公仪北辰,心中某种情思再度涌上心头。
他想永远都这样看着国师……
可他鲜有机会得见国师,对方已经六年没有回过玉京了。
听说国师这次突然回来还是因为陛下急召才回京的,一回来就赶到北境与蛮族交战了。
就算是六年以前,国师也不可能像现在那样出现在他面前。
国师素来只爱待在国师府观星台。
若非遇到要事,国师不涉朝堂,也不像父亲说的那般爱闲逛、寻美食,更不会到各家蹭吃蹭喝。
他认识的国师温柔又强大,鲜少跟朝廷官员来往,根本就不像他父亲口中说的那般模样。
剑术了得,性情洒脱,贪嘴爱玩。
公仪北辰起身接过薛铭朗手里端着的饭碗,温声道:“既然饭菜做好了,我们就别浪费了。”
薛铭朗机械地点了点头,视线依旧追随着前方的国师。
他方才好似闻到了一股清香。
那股淡淡的清香是来自于国师身上的冷冽香气,宛如冰天雪地之中茁壮生长的极地雪莲,无形中散发着勾人的幽幽香味。
他的心脏再次不正常地跳动,胸中的小鹿撞得鲜血淋漓。
他发现自己好像栽进去了。
也许多年以来的滔滔敬仰之情根本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敬仰,而是正常男子对意中人的恋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