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最近的医院。”男人面容肃穆沉冷的抱着怀中昏迷的女人,对着前方驾车的人说道。
“谨言……我真的有些看不懂你了,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纪家现在是风声鹤唳,李十安……婚礼上那一出,名声也够呛,你……好好好,你随意,我闭嘴。”
陈宵礼话到一半,感受到身后冰寒的视线,朝着后视镜看了一样,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林遇深眸色深深的看着怀中的女人,慢慢的收紧了手臂。
当车轮溅起水花,路边商场的LED屏上还在滚动播放着婚礼上纪母被捕,纪婉儿昏迷,纪秋白怒极打人的新闻。
可以说,林遇深这三个字,以一种最快速的方式出名。
由此,他在婚礼上提及的杀母之仇,也成了众人谈论的焦点。
蛰伏五年,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搅得纪家人仰马翻,相较于民众喜欢听的八卦,上流圈最喜欢谈论的还是林遇深的手段,这一招釜底抽薪,不可谓不阴毒。
“怎么样了?”林遇深脱去了已经湿透的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
医生做了仔细的检查后,说道:“怀孕了怎么还能让你老婆淋雨?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点轻重都不知道……”
医生是上了年纪的,约莫六十来岁,是医科主任,平时就很喜欢说教。
老医生不关注新闻,一旁的小护士却在看到林遇深和李十安的模样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拽了下医生,悄声说道:“王主任,他们不是夫妻。”
老医生一顿:“不是夫妻,那是亲……”
“她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大碍?”林遇深沉声打断了他的话。
医生:“……有流产的迹象,这位病人身体较为柔弱,还有轻微的宫寒,原本就比一般的孕妇要危险,现在淋了雨,先卧床两天看看情况。”
林遇深目光落到病床上的李十安身上。
当医生和护士离开,林遇深坐在病床边,伸手给她捋了下耳边的碎发:“醒了?”
原本还在闭着眼睛的李十安,闻言睫毛细微的抖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睛。
“不想看见我?”他问。
李十安侧过身去,背对着他,眼睛慢慢的睁开,虚无的盯看着空中的一个点。
“安安,你在怪我?”他再次问。
半晌后,李十安开口了,“林遇深,你的目的达成了吗?”
这一次,轮到他沉默。
她没在意,继续说道:“如果,你心愿得偿,是不是可以放过我了?”
林遇深蓦然从椅子上站起,继而俯下身,抱住她:“安安,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除了放你走,是你说过,会始终站在我身边的,不是么?”
他在拿她当初的话,来堵她的嘴。
他眸色深深的望着她,眼睛里盛满了她,“……安安,我不可能不恨纪家,他们害死我相依为命的母亲,毁掉了我全部的人生,当年我已经是知名律师事务所的实习律师,一毕业就可以走进我喜欢向往了多年的领域……可我后来经历了什么?毁容,施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知道我现在这幅模样是怎么来的么?”
他说:“我经历了一年的手术,前前后后修修补补了四次……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不恨?”
李十安:“你可以报警,你也可以……”
林遇深闻言却笑了,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天真,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另一个问题:“安安,在纪秋白坚持不离婚的情况下,你觉得自己可以胜诉的几率是多少?”
他的手轻轻的拂过她的面颊:“……纪家有一百种方式让你这辈子都贴着纪家少奶奶的名号不是么?法律是维持公道用的,可它不是用来给所有人一个公道的。”
“他们连给你强制受孕的办法都能想到,女性孕期法律是不会宣判离婚的,他们好吃好喝的养着你,甚至都不会对你动手,你有什么坚决不可的理由,让法庭站在你这边?”
“安安,是非黑白,单看你怎么说,单看你怎么呈现,这些年,我以为你该懂的了。”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李十安的世界其实还是属于纯净那一类的,这跟她从小生活的家庭有关,她的父母给她了全部的爱,她是在真善美的爱中成长起来的,即使这五年经历了磨难和人情冷暖,但她的心并没有被沾染上太多的杂色。
李十安看着他很久:“所以……林老板现在可以用你的行事准则来指教我一下,你是用什么条件打动了顾盼,让她跟你一起欺骗我?而你又是怎么……从纪秋白的眼皮子地下做了手脚,让我怀上了你的孩子?”
林遇深语气清和:“安安,这个世界上很少有钱办不到的事情,如果办不到,那就是钱拿得不到位。”
李十安惨然一笑,“果然……”
“遇深。”陈宵礼忽然出现在病房门口,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眼神闪了下,到了嘴边的话,也随之咽了下去。
林遇深朝他看了过来:“什么事?”
陈宵礼有些迟疑的看了眼李十安,说道:“……李慧,想要见你。”
林遇深薄凉的唇角扯了下,“……好。”
在林遇深离开后,李十安支开了护工,走出了医院。
她来到了顾盼居住的小公寓。
顾盼听到门铃声,在看到她的时候,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就好像是,早已经料到了她会来。
“为什么?”李十安开门见山的问。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叛我?”
她连问三个为什么,满目悲戚,满身寂寥,满心沉重。
顾盼跟她面对面的坐着,沉默数秒,端起了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大口,“为什么?李十安,你听过最难过的称谓是什么?落魄名媛?可你知道她们是怎么说我的吗……”
她顿了一下,似乎并不愿意想起那些称呼。
顾盼忽然笑了下,“我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她说,“当我抱着地方大学通知书的那天,我激动到两天都没有睡着,我躺在床上就在幻想,我幻想着……大城市该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到处都是富丽堂皇?每个人都跟电视上那样光彩夺目?可我发现,我想了很久很久,都没能完整的想象出任何一个场景……当我拖着行李,下了火车的时候,我就像是个傻子,操着浓重的乡音,连过马路都不会,因为……农村没有红绿灯。”
“我很清楚的记得,在我十四岁生日那天,我第一次去到了县城,我在一家小超市里,看到了装在盒子里的洋娃娃,大盒的洋娃娃需要上百块,旁边放在角落里孤零零的那个,它只需要十块钱。”她说,“我的目光直接就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单个的洋娃娃,因为我知道,成盒的那个是奢侈,而我拥有那个小小的,就可以很满足……”
“只是,最后,我还是空着手出来的……十八岁,在我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一个人去到了县城,找到了那家店,我一排排的去找那个洋娃娃,我已经有了十块钱……可是,最便宜的洋娃娃也需要好几十了。我看着那个娃娃看了半天,却只能攥紧了手里的那十块钱,这种感觉,你有过吗?”顾盼又喝了一杯酒,“你问我为什么?我能给你的回答大概就是……我再也不想,失去把玩洋娃娃的权利。”
李十安静静的听着,“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
顾盼说:“我知道。可是十安,我就是自卑,我就是觉得不站到足够高的地方,我就是觉得,还是有人瞧不起我,而我……再也不想被人瞧不起。”
李十安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所以……你们总是都有理由的。”
向她插刀的,都有理由。
每个人都有理由。
可李十安不明白,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她以诚待人,怎么到头来,还是落了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他给了你多少钱?”李十安哑着嗓子问。
顾盼:“两百万。”
李十安重复:“……两百万,一个谎言,价值两百万,我竟然不知道,如今的李十安……还能值这个价位,我该庆幸,你没有将我们之间的信任卖的太低吗?”
可实际上,顾盼并没有说完,两百万只是钱,还有……一个能够站在陈宵礼身边的机会。
李十安拿起包,走了。
顾盼握着手中的酒杯,站起身,“十安,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李十安仰了仰头,将眼中的泪水咽下,“大概是,不能了。”
已经被贱卖……哦,不对,应该说,已经给高价收购走了友情,还该怎么继续?
李十安走了,顾盼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酒,喝的烂醉如泥。
“顾盼?顾盼神飞的顾盼吗?”那是她们第一次见面,李十安对她名字的解读。
顾盼腼腆的在笑。
“错了……错了……”醉倒在桌上的顾盼,喃喃自语道:“顾盼……姓顾,盼是盼儿子的盼,就是一个贱名,哪里配得上顾盼神飞……”
“十安,你永远不会明白我们这种人,对于金钱的渴望……”
钱多好啊,有了钱,即使是她那吸血鬼一样的家人,也会对她和颜悦色。
有了钱,她就不再是那么连给自己买个洋娃娃都做不到的可怜虫。
李十安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
“上车。”一辆商务车停在她的面前,车窗降下,林遇深那张深邃的面庞出现在眼前。
李十安没有选择上车,而是径直继续向前走。
下一秒身体陡然腾空,林遇深下车直接将人给抱起。
李十安试图挣扎,却无济于事,手臂在挥舞的过程中,“啪”的一声扇在了林遇深的脸上,带来清脆的响声。
画面一时冷凝,林遇深周身的空气也随之下降。
“闹够了?”他沉声问。
李十安抿唇:“放手。”
林遇深直接将人给抱到了车上,强硬的给她扣上安全带,“回医院。”
李十安跟顾盼闹崩了,次日顾盼就递交了辞呈。
李十安在接到电话的时候,心中几番波澜最后统统都化为沉静,死一般的沉静。
当她说出那句“让她走吧”的时候,好像用了全部的力气。
李十安再一次见到纪秋白,是在三天后。
纪秋白出现在医院,憔悴了不少,显然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他来只问了她一句话:“沈谨言呢?”
李十安顿了一下,刚准备开口的时候,病房门口就出现了一道身影,声音也随之而来:“有事?”
纪秋白看到他的时候,似乎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出你的条件。”
林遇深走到病床边,状似温柔的给李十安倒了一杯水,也不管她喝不喝,就那么放在了她的手边,“……纪少这是在说什么?”
纪秋白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沈谨言,你在跟我装傻?!”
林遇深神情不变的将他的手扯开,寡淡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纪秋白,求人要有个求人的姿态,不如我替你回忆一下,当年你是怎么做的?”
纪秋白的手指攥的死紧。
李十安看着争锋相对的两人,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林遇深扯了扯薄凉的唇角,“……纪少尊贵,以前的小事情,我也就不计较了,不过我手里有两份文件,还希望纪少动动手指,给签了。”
他似乎早有预料,纪秋白会来,拿出了两份合同。
其中一份是股权转让协议,一份是离婚合同。
纪秋白眼睛死死的盯看着手中的两份合同,然后又将眼神落在了李十安的身上,眼神狰狞的带着血丝。
李十安被他盯看的后背一凉,不自觉的就将视线移开,即使这件事情……原本跟她就没有什么关系。
林遇深:“……纪少有半个小时的考虑时间,毕竟,我的耐心并不多。”
因为太过用力,纪秋白捏着笔的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李十安,你真的要跟我离婚?在这种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