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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05 苏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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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懈去的是一家人均一千多的海鲜自助,吃完出来,已经十点多了,在酒店的大堂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搂着一名少女。

少女挽着中年男子的一只胳膊,摇啊摇,时不时撒娇几句。

苏懈不以为意,从二人身边经过时,忽然听见很熟悉的声音。

“帮我买嘛,买嘛。”

苏懈脑仁开始疼,扭头看去,不是谢若琳又是谁。

他定定地看了几眼,再看那中年男子,很典型的社会精英人士,手上有戴婚戒,是已婚人士。

他冷笑两声,无聊地摇摇头。

谢若琳看见苏懈背影,叫了他一声,见苏懈没理他,马上追出去,在酒店门口拦住他,一脸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苏懈双手插兜,在她脸上还是没看见任何羞耻,不屑答道:“过来吃饭。”

“你过来吃饭应该叫我啊,我认识这里的老板。喏……”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宠溺地冲她挥挥手。

苏懈翻了个白眼:“傍大款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谢若琳笑容凝固:“傍大款?”

“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他是你爸?人家已婚人士,你一个小姑娘大庭广众的跟人家搂搂抱抱,不合适吧?我还说你哪来的那么多钱到处旅游,住大酒店,原来是给自己找了张长期饭票。也难怪,你这种家庭出身……”

他说着,摇了摇头,转身就要走,没两步,被人紧紧拽住胳膊,他挣了挣,没有甩掉。

“你怎么知道我到处旅游?还有,我是哪种家庭?”

“……”苏懈心虚,胡乱答道:“问你同学。”

“我从来没有跟我同学说过家里的事情。你查我?”

谢若琳认真想了想:“你不会是……”

苏懈看她表情,猜她已经猜到了。

“是,我黑进了学校的教育系统,我不止知道你的家庭信息,我连你的qq空间,相册,人人网,豆瓣……总之,我什么都知道。”

谢若琳目瞪口呆了几秒:“你……你这是违法的。”

苏懈笑:“那你去报警啊,去告我啊。其实你最应该去告的是学校的豆腐渣网络系统,太老旧了。网上的信息对我而言只分两种,我想看的,和我不想看的。再说我只是看一看,我利用你的个人隐私威胁你了吗?我传播你的个人隐私了吗?所以,就算你报警,我也最多只是被批评教育一下。我无所谓的,反正我这个人,没什么道德底线。”

谢若琳:“你怎么能这么轻松说出这种话?”

苏懈笑得更欢:“咱们俩彼此彼此吧,你当情妇,我偷窥,都是凭本事混饭吃,半斤八两。”

凭本事混饭吃!

“若琳,你怎么不进去啊,这是你朋友啊?”那名中年男子忽然走了出来。

苏懈抱臂看好戏,等着看她如何跟情夫解释。

谢若琳脸色果然很难看。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苏懈,主动开口:“你好,我是若琳的舅舅,你是他朋友啊?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进去吃点?”

……

舅舅?

谢若琳气鼓鼓地瞪着苏懈,半天在他脸上没看见愧疚的神色,失望地笑了笑,扭头对中年男子道:“认错人了。”

说罢,和中年男子一起进去了。

……

开学后,两人又在学校偶遇过几次,只是谢若琳不再主动,对他视若无睹。

苏懈不以为意,只是偶尔夜深人静,还是会忍不住翻墙去看她的动态,像个不见天日的小偷,只敢在无人的深夜才敢偷窥另一个人的人生。

而且,有瘾。

不久,苏懈和合伙人发生分歧,两人在学校对面的上岛咖啡吵了起来,起因是合伙人没有经过苏懈的同意,就将苏懈做的游戏卖给了一家国内的网游公司。

苏懈想拿回游戏的版权,却发现自己签合同时被律师坑了,被动放弃了游戏版权。那时国内的版权意识很差,到处都是空口套白狼的抄袭,法律界限非常模糊。

苏懈未出校园,毫无经验。

双方因此在咖啡厅产生争执,苏懈被推在了地上,合伙人大摇大摆地丢下一句:“学弟,你还是个学生,你不懂外面的世界有多残酷,我这也是生活所迫。”

苏懈在走回学校的途中体力不支,栽倒在地。

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了,有人坐在旁边削苹果,那双手很灵活又很有耐性,一整个苹果的皮都被她完整削了下来。

苹果削完,又被切成小块,放进盘子里,用牙签插着,递到他面前来,苹果皮则被卷成了一朵玫瑰花,放在盘子中间点缀。

苏懈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不解,意外,还有一丝丝难以言说的欣喜。

“放心吃吧,没毒。”

苏懈拿了一块,动作很小心,尽量不去破坏中间苹果皮卷成的玫瑰花。

“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不然呢。对了,你干嘛跟人吵架?”

苏懈有气无力地吃着苹果,满脸写着无所谓:“没什么。”

吃完一块苹果,他问:“你干嘛多管闲事?”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

苏懈心如擂鼓,心跳漏了一拍。

“因为我是个善良的人啊。”

苏懈心中很没来由地一阵失落,两秒后,才掩饰地笑了笑:“……你脑子确实有屎。”

“……”

病房里静了静,谢若琳没有计较他的无礼,继续问道。

“你到底为什么跟人吵架?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你在意的人和事了。你告诉我的话,我送你一份超级厉害的礼物。”

她说着,从书包里拿出手账本,手账本很厚很肥,里面夹的东西太多了,有各种植物标本,还有一些地方特色的明信片,一些日记……

苏懈直直地盯着那个手账本,瘾上来了,这种越是看不到的东西,越是惹人好奇。

谢若琳连续翻过好几页有四叶草标本的页面,每一页都有日期标注,她找到最早的一个日子:“找到了!”

一片透明塑封的四叶草用胶带黏在本子上,她动作很小心地取下来。

“你跟我说,我就把这个送给你。”

苏懈问:“什么东西?”

“四叶草,自然界很少见的,找到需要运气,所以四叶草代表好运。这是我人生找到的第一片四叶草,当时我只有五岁。”

苏懈又愣了愣:“这么重要的东西,你送给我?”

“重要倒是不太重要,不过是有些特殊意义的。我已经拥有很多年了,而且我还有很多很多。所以这一片给你,也没有关系。你好像比我更需要好运。”

……

苏懈犹豫着要不要,这种东西真的有用吗?

“你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把脑子看坏了?”

谢若琳:“你到底要不要?”

苏懈想了想,还是决定长话短说,将事情告诉了谢若琳。

谢若琳将那片四叶草递给他后,手机忽然响起,她走到病房外去接电话。

苏懈看着那片四叶草,若有所思,目光很难不去注意病床上的那本厚厚的手账本,偷窥确实有瘾。

谢若琳接完电话回来时,正好看见苏懈盯着自己的手账本。

“你想看啊?想看你为什么不说?”

“我说了,你就给我看吗?”

“可以啊。这有什么。”

“我想看。”苏懈直言不讳。

谢若琳笑了,很大方地递给他。

苏懈又愣住了,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过她会真的如此轻巧地答应,衬得他之前的偷窥像阴沟里的蚂蚁。

明明那么好奇,可苏懈此时却没有勇气翻开那本手账本,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很没头没尾的三个字。

谢若琳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轻轻笑笑:“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看吧,其实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也不是很难的。你如果真的想知道我的信息,你问我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在网上当黑客呢?这样很没有礼貌。”

苏懈看了她几秒,没有解释,打开那个手账本,翻看起来,是一些植物的简介和手绘,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到手账主人的用心和喜爱。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植物?”

“因为植物比人简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而且生命力很旺盛。”

听见生命力很旺盛这句话,苏懈眼眸垂下,合上了手账本。

谢若琳:“对不起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苏懈:“没有,人和人本来就是不同的,你会说出这种话一点都不奇怪。”

“有什么不同?”

苏懈看她一眼,她像太阳一样刺眼:“我跟你不同,你有父母,有朋友,还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有健康的身体,你有过去和未来……而我……我什么也没有。”

谢若琳想了想,问道:“那你怎么不去死?”

“……”

“舍不得吧,看,你有对这个世界的不舍。”

“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想输得那么难看。”

“输给谁?”

“命运。”

“你的命运是什么?”

“一个因为有先天性心脏病被父母遗弃的孤儿,医生说我活不过三十岁,随时会死,你觉得我的命运是什么?”

“……”

病房里安安静静。

谢若琳:“可是,你今年才十九岁,不是吗?”

苏懈:“可是我每天睡觉之前都要祈祷,祈祷第二天还能睁开眼。你们正常人是永远不会明白这种感觉的。”

谢若琳:“我确实不懂。可是我知道人活了一天,就要开心一天。我小时候没有爸爸,她们都说我是没爹的孩子。可是我还是很开心,因为我有妈妈啊。妈妈很爱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我长这么大,爸爸都没有夸过我一句。我只听他夸过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你。”

苏懈细品这话:“你就因为你爸夸了我,所以你才对我这么好奇?”

谢若琳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

苏懈心中泛起淡淡的失落,转而又问:“那另一个是谁?”

谢若琳沉默起来,想了想,最后苦笑:“一个什么都有的人。”

苏懈不禁好奇:“一个人不可能什么都有。”

谢若琳很肯定道:“那个人,就什么都有。”

……

从那以后,两人成了朋友。

那片四叶草也真的给苏懈带来了无尽的好运,他后来创业,节节顺利,还在校期间就在业界小有名气,不仅如此,还在谢若琳的影响下开始丰富自己的人生,尝试接触新的事物……

因为去日本看了一场摇滚演唱会,谢若琳无意中夸了一句:“金发主唱好帅。”

苏懈就将头发染成了金色,此后金发成了他的一个显着个人特色。

……

若琳过世后,她给苏懈留了一个装满了四叶草的手账本,她说他需要很多很多的好运。

她真的把她的好运都给了苏懈。

一直到她过世后,苏懈才知道,根本没有所谓的好运一说,他前期创业顺利,是因为新创集团董事长周国强是他的天使投资人。

而周国强之所以投资他,只是因为谢若琳。

谢若琳,才是他的好运。

可惜……

也只能是可惜……

谢若琳死后,他一度分裂,偶尔想死,偶尔又活得炽烈灿烂,偶尔觉得人间不值得,偶尔又会为一朵花而落泪……

此后,他步履不停,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学习贝斯,琵琶,画画……不是因为学无止境,而是学习可以短暂地逃避现实,只有专注在某个世界里,人才会从痛苦中短暂地抽离。

他这条命是谢若琳用生命换来的,他没资格去死,可活着也确实痛苦。

一直到很多年后,他在浦东机场心梗发作,他第一次感觉到死神如此靠近,这时有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是医生,你叫什么名字?”

他用仅有的力气说:“不用……救我……”

他很想死,很想解脱,却听见女医生颤抖着声音说:“活着……要活着……”

若琳临死前也在跟他说:“要活着。”

他被救活了,可救活他的人却在他眼前被人袭击,脖子捅进了一支笔,她当时倒下的样子,她眼神里的无助,他这辈子都记得。

……

又过了几年,在丽江的一个很美的夏夜,他又见到了那个女医生,她笑得那样开心,而她身旁站着的,就是那个若琳口中“什么都有”的男人。

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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