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自我调节能力超强,再烦恼的事儿也不会变成自身的困恼。
说的是赵星茴。
屋子太大,多住一个人也没啥感觉,安排太满,能转移注意力的事情太多,天气变冷,一个学期咻咻地过去了。
寒假来临,唯一的不快是赵坤则看到了期末的成绩单。
闻楝的成绩足以让赵坤则确定资助这个少年是个正确决定,但另外一张成绩单,赵坤则额头青筋又跳了跳,好歹没说什么,准备让赵星茴的成绩烂在泥里。
闻楝收拾行李,打算回邻市过寒假,毕竟假期中间有个春节,他也不是没有家和亲人,有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亲大伯姑姑,远远近近的亲戚也不少。
褚文兰本意是让他寒假就留在赵家,但闻楝说要回家,她也没拦着,说安排司机送他回邻市,又说年后她也要回一趟老家,到时候两人可以一起回来。
好不容易放个长假,赵星茴玩游戏玩得天翻地覆,睡觉睡得暗无天日,某天突然回味过来——连着好几天都只有她一个人吃饭。
不知道闻楝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不感兴趣,也没问。
方歆来找赵星茴玩,两人看电视玩游戏听歌跳舞不亦乐乎,又带着爆爆洗澡晒太阳,拿着电动宠物玩具满屋子逗它。
玩到兴起,方歆胳膊怼怼赵星茴,突然换话题:“闻楝在你家还真没存在感。”
赵星茴:“哈?”
“你瞧,家里到处都没有男生用的东西,怪不得我之前来都没发现你家多住了一个人。”方歆挤挤眼睛,“也就刚才阿姨打扫卫生,我瞄了一眼客房才知道里面有住人,桌上放着喝水的杯子和教辅书呢。”
赵星茴哼哼:“你不去当私家侦探真可惜。”
方歆托腮:“他什么回来呀?开学再回来吗?”
“你管人家呢。”赵星茴满不在乎,“讲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又冒出来了。”
赵星茴什么都不管,只顾自己玩得开心,假期最不缺的就是娱乐,她宅家自娱自乐或者跟朋友出门玩,还要跟着赵坤则拜年吃饭,正月里各种流水席不断,眼见着白里透红的脸颊嘭嘭鼓起来。
她从小就受宠,家族同辈分又多是男孩,大家都愿意带着她玩,整个春节里赵星茴压根没闲着。
赵家有个大堂哥,年过三十还没成家,兴趣爱好是游山玩水和极限运动,逢年过节最爱组织各种家庭娱乐活动,身边张罗了一堆弟弟妹妹。
赵星茴跟着哥哥姐姐们吃饭唱歌打牌、玩保龄球、烧烤爬山、农家乐旅游。
玩了不少天,堂哥想着她要开学念书,不敢让她再野,从景区回来就把她送回了家。
家里也没人。
之前赵星茴一直跟着堂哥吃喝玩乐,也没在自己家住,赵坤则和褚文兰忙着各种人情往来和应酬,也很少待在家,燕姐休假回自己家过年,虽然还有个白班阿姨,干完活也是早早下班了。
赵星茴自己在家呆了几天。
吃了睡,睡了吃,看看电视,打打游戏,作息日夜颠倒,一觉醒来,正是夜半两点。
她起床,浑浑噩噩下楼觅食。
家里不缺吃的,到处是年货礼盒,厨房冰箱一打开就是鲍鱼燕窝佛跳墙,赵星茴连多看一眼都腻得慌,想起前几天跟堂哥去爬山买了袋零食,下车后堂哥又把零食袋塞给她,倒腾半天,翻出了一桶新口味杯面。
赵星茴唯一的厨艺得以施展,她在厨房把面泡了,加了颗鸡蛋,懒洋洋地端着杯面回房间。
不过是路过餐厅时打了个哈欠,泪花冒出来时,赵星茴瞥见冰箱门轻轻摆动了一下,似乎有点什么声响。
而后有人——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冰箱门后闪过一片浅色的格纹衣角,半幅清削身形突兀出现,一只手握住了冰箱门,“嗒”地轻轻关上,长腿迈动,转身面对她……
连续数日没在家里看见一个人,夜半时分灯光昏暗的餐厅,睡觉之前赵星茴看了十几个小时的电视,这一秒脑子短路,突然浆糊似的炸开,在那人面孔出现时,她浑身一激灵,惊恐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一大步,手臂发软,杯面“砰”地砸在地面。
闻楝捏着水杯出现。
他抬起眼,错愕地看着面色惊恐的少女和满地狼藉。
不知道是之前太过忽视,还是一个月不见的原因,闻楝好像长高了一点,睡衣裤管空荡,头发蓬松微乱,眉眼清柔,肤色霜白。
赵星茴没见过他这样,也真的没认出是他。
刚才那秒她真的快吓死,腿也软了,脑子也炸了,破音吼他:“闻楝!!!!!!!!!”
第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
“你是不是有病啊???!!”
赵星茴把仅剩在手里的泡面叉子砸他,“你能不能有点声音????”
手上哆嗦,白色的一次性叉子轻飘飘落在地上的泡面汤中,离闻楝老远。
她穿毛绒绒的兔子拖鞋和垂到脚踝的白色睡裙,衣服拖鞋全溅上了泡面汤水,长发凌乱,面色苍白,圆溜的眼对他怒目而视,火冒三丈。
很奓毛。
“对不起。我喝水……”闻楝也怔住。
他没想吓她,举起手中水杯,嗓音有变声期的沙哑,“喉咙有点干,我出来倒杯冰水喝。”
家里地暖开得很热。
赵星茴发抖的身体还没平复,又气又难受,咬牙切齿,恨不得撕他,“你半夜回来干嘛?”
“我前天回来的。”
他已经在家呆了两天,赵星茴不知道。
或者说,压根没注意,没留神。
“在家不知道出点声音啊?!我怎么知道你在家。”赵星茴大吼,“就知道半夜三更吓人。”
“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吓你。”闻楝抿了下唇,“屋里只开了一盏夜灯,我也没注意,不知道你在厨房。”
人都快吓死了,泡面也撒了,气也气死了,赵星茴头疼得不想搭理他,恶狠狠吼:“那就麻烦你有点存在感,出点动静,别冷不丁出冒出来。”
她提起溅了一身汤水的睡裙,蹬蹬蹬上楼,气急败坏:“真是的,这家里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
爆爆被楼下动静吵醒,叫唤着从房间跑出来,凑上来嗅她裙角的泡面味,喵喵两声,似乎很苟同赵星茴这句抱怨。
闻楝沉默着敛目,也没说什么,只是道:“对不起。我再煮一碗泡面给你。”
回应他的是赵星茴的摔门声。
就剩闻楝。
他眉棱蹙了一下,而后弯腰收拾地上狼藉,把泡面桶捡起来,拖地擦地,再拧开一盏夜灯,洗手回房间。
赵星茴气得要命,换了睡衣,躺在床上滚了几回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脑子也清醒了,精力也没了,肚子也不饿了,只是躺着发呆。
再睡不着了。
一个小时后,赵星茴掀开凌乱被窝,冷冷“哼”了一声,赤脚从床上跳下来,在视线内捞起一个看起来很结实的木质装饰品。
她找准地方,盘腿坐下,举着东西敲地板,宛如和尚敲木鱼。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闻楝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抬头盯着正上方的天花板。
一分钟之后,声音停住。
二十分钟之后,声音又响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谁也别想睡。
闻楝无可奈何地睁开眼,又闭上,忍耐地拧起眉棱。
燕姐结束年假,第二天早早回来上班。
早饭还没做完,就看见两个孩子陆续出现在餐厅,看起来都有点精神不振。
“小茴,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燕姐惊讶,“阿楝你也是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赵星茴纯粹是饿的,下楼来等饭吃。
闻楝那是真没睡,被赵星茴吵了几次,后半夜一直醒着。
两人第一次异口同声,嗓音萎靡:“没有。”
意识到对方在说话,两人又都收回话,各自撇开脸,井水不犯河水地坐着。
燕姐还在厨房烤吐司,闻楝走过去帮忙,把已经做好的餐点端上餐桌。他先盛海鲜粥,低眉顺眼端着粥碗,手顿住,似乎在想什么,再抬起眼,正撞上赵星茴望过来的目光。
赵星茴岿然不动坐着,睫毛一闪,眼神游离。
闻楝睫毛低垂,把粥碗放在了她面前,以极平和的嗓音道:“抱歉。”
男孩子的手指闪过她的眼帘,赵星茴脑海里闪过他挠爆爆下巴的画面,手指细而修长,干净,骨节分明。
海鲜粥热腾腾的香气扑来,赵星茴肚子暗暗“咕”了一下。
她真的饿了。
没说“不要”,但还是拗起了下巴,很重地瞪了他一眼。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闻楝服务体贴入微,给她搁好筷勺,拿餐盘挟培根、虾仁和其他的点心。
赵星茴杏眼飞睃,冷声:“不要煎蛋。”
公筷顿住,闻楝越过煎蛋,挟起坚果和水果粒,轻轻把餐盘搁在她手边。
要不是他半夜吓人,她现在也不会眼巴巴坐在这儿。
赵星茴有了颐指气使的底气:“橙汁。”
“好。”
闻楝转身去拿杯子给她倒鲜橙汁。
腹如火烧,赵星茴迥然以前心不在焉捏筷子的模样,快速安静地吃起东西,她吃东西的样子不难看,脸颊鼓鼓,肤色红润,嘴唇饱满,是少女的活泼灵动。
等放下筷子,赵星茴的脸色终于有了好转,眉目舒展,提着裙摆,叮叮当当地飞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