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另一个时空里,王妃巩氏的确被殉死了。
皇帝收到朱有炖的死讯,考虑到他不断上书拒绝殉葬,于是决定遵从他的遗愿,下令周王府里无子的王妃和夫人们不必殉葬。
圣旨到达周王府时,王妃巩氏和六位夫人的尸体早凉了。
周王一死,朱有爝就按制命令王妃巩氏及六位夫人殉死了。
因为这是祖制,所以朱有爝的速度虽然快了点,但皇帝和朝廷也没怪他,只能叹息一声,然后追谥王妃和六位夫人。
不过潘筠想,相比于谥号,她们肯定更想活着。
见周王一脸怀疑的看着她手中的猫,潘筠就悄悄用手指戳了戳它的肚子,【说句人话。】
潘小黑:“喵——我要是能用猫说出人话来,我还用得着巴着你吗?”
周王对上黑猫琉璃一般的眼睛,突然走神,待它移开目光才猛的一下反应过来,他眼中瞬间迸发出亮光,再看向潘筠时就郑重了许多:“我信小友,小友请坐。”
潘筠:……
她也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抱的黑猫,【你刚才做什么了?】
潘小黑自己都好奇,它刚才不就下意识的怼了潘筠一句吗?
难道……
潘筠和潘小黑一起目光炯炯的看向周王,难道他也有沟通万物的能力?
潘筠盯着他的胸膛看,很想知道他的心有几窍,或者是别的天赋能力。
她张了张嘴,压下询问的欲望,到底没问出口。
陶季不也对她的法术和天赋很好奇吗?
却基本不提,可见此时的人对此很避讳。
潘筠不断的在内心暗示自己,要礼貌,要礼貌,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于是重新坐回小凳子上。
周王活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而潘筠前世今生,生活的环境都极单纯,前世从出生到死亡,都待在学校里,就是个眼神清澈愚蠢的研究生;
今生,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没多少机会耍心眼子。
最近一次是和玄妙陶季两个斗智斗勇。
虽然此时她脸上没多少表情,但一双眼睛就好像会说话一样,周王略一猜就猜到了。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竟主动提起,“将死之人,或许能感受到不一样的东西,看它,我感受到了。”
虽人之将死,但周王并不困于此,反而有种从容坦然之感。
他病得太久了,如果说在生病的前期他还挣扎了一下,到后来,他已经躺平摆烂,决定顺从天命。
天命让他何时死,他就何时死。
他只需尽人事就好。
这样想通之后,周王就能感受到更多的东西了。
尤其三年前他便经历过一次死劫,再醒来,看这世间便通透了许多,他能更直白的感受到身边人对待他的真实想法。
怨怼、恨意、爱意、不舍以及算计,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有。
就比如眼前这个小姑娘。
她或许真的会通灵,但他依旧从她身上感受到算计的气息,很淡,却存在。
这孩子想跟他交换什么呢?
“还请小友指点迷津,本王要如何做才能免去府中人的殉葬呢?”
潘筠抱着黑猫,以自己浅薄的知识推演了一下,觉得有很大的可能性。
当今皇帝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他偏听偏信,任人唯亲,吃软不吃硬,所以,哀求比上正儿八经的奏本更奏效。
虽然对他和王振恨得咬牙切齿,但潘筠还是道:“王爷应该亲自写一封祈求信给皇帝,再以王妃之名携重金去求王振,请求他代为美言,此事便成了八成,剩下两成就要看天意了。”
周王脸一黑,胸膛起伏不定,“王振……陛下怎能由一宦官左右?”
潘筠淡淡的道:“皇帝爱重王振,我们这也是不得不为之。”
周王不愿意,这不是助纣为虐,平白给王振树立威信吗?
将来事发,史书上都要记他一笔。
见周王不乐意,潘筠就道:“那您就上一封将死之书吧,就看我们这位皇帝够不够心软了。”
周王认同这个方法,扬声叫来长随,亲自提笔写信。
但他病了很长的时间,也很久没拿笔了,这时候握起笔来打颤,需要很努力才写出字来,笔画还是有些颤抖。
周王看了一眼,很想扔掉让人代写。
潘筠却觉得这样很好,正好让小皇帝确信,他这位叔祖是真的病得快死了。
周王很有逻辑的写完一封信,潘筠觉得他这样写不对。
她代入了一下小皇帝的角色,觉得这封信很难打动他,干脆提笔替他操刀,然后让周王照抄。
周王:……
他看了一遍潘筠的信,眉头紧皱,“胡闹,这信前后不搭,胡言乱语,既然说我专心修道,恬淡喜静,不想要王妃和夫人们打扰我,怎么又说我对她们情深义重,不忍惹她们殉葬?后面又说什么,百姓困苦艰难,实在不忍家中亲眷和奴仆再受殉葬之苦,三个原因到底是哪一个?”
潘筠:“都有。”
周王:“但这一二相悖,你让皇帝信哪一个?”
潘筠:“他两个都会相信的。”
“不可能!”皇帝是傻子吗?
潘筠看着周王叹息道:“王爷,您是写杂剧的,自然注重逻辑,但我们小孩子是不看这个的,我们更注重情。
这一篇文章满满都是您的情义,爱己之情,爱妻之情,同情百姓之情,皇帝是个重情之人,他会理解你的。”
周王表示怀疑。
最后潘筠退一步道:“这样吧,您先抄一遍,回头两封信都封好送到皇宫里去,先递上去我写的这一封,要是皇帝生气,或没有用,再递你写的这一封。”
“不行,”周王觉得这封信有辱他的事业,显得他是个写剧本很不专业的人,所以道:“先递上我的,无用之后再递你代写的这一封。”
潘筠暗暗算了算,眼睛微亮,点头:“也行,但我有几句话要叮嘱送信的人。”
周王看了眼她亮闪闪的眼睛,答应了。
于是长随去找来周王的心腹,周王则握笔抄写这封信。
等写完,心腹早在一旁候着了。
潘筠将两封信封好,做好不同的记号交给心腹,叮嘱道:“先递上第一封信,两天后若没有回音,就请长史递上第二封信,就说王爷病危,已经人事不知,周王府已经准备好丧礼,这是王爷昏迷前的最后一封信。”
心腹目瞪口呆,看向她身后的周王。
长随忍不住出口斥道:“放肆!”
周王眼里却满是兴奋,和长随道:“就这么说,和长史说,你出发时我已是回光返照,时日不多了,你现在就走,带人去追赶长史。”
心腹应下,接了信,当即就去。
周王意犹未尽,他平时没少指导人演戏,自己上场演,还是以自己的生死来演却是第一次。
唉,要知道可以这么玩,那他早两年就应该玩起来啊。
周王和潘筠对视一眼,都有种突逢知己的感觉。
潘筠在周王这里陪他,朱子瑾则去了客院,请求陶季和玄妙留下为周王诊治,也让他有机会感谢他们救了朱同锲。
反正,就是拉拢关系,将人留下。
陶季和玄妙对视一眼,之前就已经投好票,所以俩人没犹豫就答应了。
朱子瑾松了一口气,左右看了一眼后问道:“潘小道长呢?小儿一直念着她,他才归家,受了惊吓,日后还请小道长多陪同他,安抚他的情绪,要不,以后就让他们两个一起玩耍吧。”
和小孩玩?
不不不,潘筠的玩伴是他们这年纪的,和小孩玩,那是玩小孩吧?
陶季嘴角一挑,温和的道:“她此时应该是在周王的正院吧?”
朱子瑾一愣,连忙起身告辞,急匆匆的赶往正院。
周王精神不好,大部分时间是昏睡,他睡眠不好,所以最忌吵闹。
小道长别吵到周王才好。
朱子瑾走到一半却被王妃的人拦住,王妃道:“大公子,王妃有事找您商量。”
朱子瑾只能先转身去王妃那里。
谷氏还在喂小孩,所以没带孩子过来,王妃的院子空荡荡的,没多少人气。
朱子瑾知道,这是因为她把很多伺候的人都遣走了,如今身边就只剩下几个伺候的人。
巩氏看到他就交给他几张卖身契,道:“我本想将心娘几个也放出去的,以免她们……可外面日子过得艰难,我也担心她们出去了不好过。
既然王爷将你重新记回我们名下,这几张卖身契你就拿着吧,将来我要是随你父王而去,你就留下她们伺候,给她们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行。”
朱子瑾一愣,连忙跪下道:“母亲何出此言?孩儿既然记回父母名下,那就是母亲的孩子,孩儿一定会奉养母亲终老的。”
他们都不敢将殉葬一事坦白说,生怕被人听去,向上告发说他们有怨怼之言。
朱子瑾觉得王妃殉葬一事应该算有结论了,但王妃要比他谨慎。
她眼眶微红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世事无常,没有什么事是固定不变的,谁也不知事情是否顺利,这身契你先拿着,你要记住,我不许要丫鬟仆妇陪葬,你将来好好安顿她们,若是……你再把身契交给她们,由她们自去吧。”
朱子瑾哭着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