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说刚开始计缘是不认为仅仅因为去阴司看了看已故父母,就能导致陆乘风有这么大变化的。
因为在计缘看来,以前的陆乘风虽然彬彬有礼,处世也算圆滑,但终究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他不会因为陆乘风之前取得的那些江湖成就而高看他,也不会因为陆乘风被现实的残酷击垮而看不起他,只能是报以对故人的些许同情和关怀。
但人心最难琢磨,于好坏的变化皆是如此,从德胜府阴司回来之后,陆乘风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计缘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陆大侠成为了一个强者,一个连他这等在常人眼中的仙神之流都承认的强者,好吧,或许其他修行中人可能不承认,但他计缘是十分认这种强者的。
从院门口转身,计缘再次关好院门,看了看院中,大枣树的枝叶依旧随着清风摇曳,虽是在动却更衬显宁静。
“看来你也是认的!”
那颗大枣可不是计缘的授意,真就是大枣树自己给的。
“嗡……”
一直斜靠在大枣树下的青藤剑也发出一阵轻鸣,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似乎仅凭计缘这么半句就明白主人想的是什么。
“嗯,知道了,你也认。”
计缘笑了一句,回到桌前,拾起玉简继续品读其上的内容,心中对于陆乘风的突然来访也是觉得有些特别的思索。
有句话叫做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计缘认为这绝非纯粹的命运论,其实讲的应该是自然万物的规律,也是道法自然,但亦可理解为有因果牵连的情况下,事物也会有相应的影响。
如今正处于陆山君妖生的巨大转折点,是脱胎换骨之际,以他类比龙蛟之流推算,快则三五年,慢则不过十年,曾经的猛虎精将彻底蜕变,想必届时化形也会是一件更加水到渠成的事情,毕竟一些水中灵妖化蛟成功后不久大多能化形,甚至在化蛟之前就化形的也不在少数。
而此时又恰逢陆乘风自身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实现了自我的突破,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奇妙缘法,真细究起来,当初陆山君与九人之所以会立约,除了他计缘的作用,陆乘风无疑是最初的纽带。
计缘很好奇这猛虎会化为什么,毕竟他暂时也没听说过此类先例,有这种变化八成也和他那一篇《逍遥游》脱不了干系,也更好奇陆山君届时如何履约。
就目前来看,这九个曾经的年轻侠士,很可能未必人人记得当初与猛虎的约定,就连刚走的陆乘风似乎也是如此,至少在计缘面前没提到。
这些年计缘也曾再次去过几次牛奎山的巨石月台,以越来越熟练的意境衍道之法,为陆山君讲过几次道,尽管陆山君也从未提到过当年之约,但计缘对陆山君的了解远超那九个当初的少侠,知晓自己这个便宜弟子最重诺言,心中可是紧记当年之约的。
看了一会玉简之后,计缘又停了下来,陆乘风的来访让他心血来潮之下,倒是起了好奇心。
遂以除了杜衡和陆乘风之外另七人的姓名和记忆中那份感应起卦,片刻之后,计缘就皱起眉头来。
不知生辰又加上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以计缘的卜卦能耐,这卦象其实只能算模棱两可,大致断一个方向。
可即便如此,依然能觉品出个模糊的好歹来。
‘算了,这份属于山君和他们的‘惊喜’,我还是先不掺和了。’
。。。
五天之后,玉昌县云阁陆氏家门前,陆乘风从一匹黄骠马上下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摘下头顶的斗笠,不顾疲倦和困意,直接去寻找自己的大哥。
半刻钟后,在家中后库房边上的屋内,陆乘风见到了自己兄长忙碌的身影。
一见到陆乘风,陆乘云便皱眉道。
“这么多天去哪了?为什么没让家仆跟着,这两年我陆家局势不好还用我再告诉你一次么?”
陆乘风也没有顶嘴,只是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团小心包好的布巾,解开后露出一颗火红的大枣。
“兄长,给你带来个稀罕的枣果,高人所赠,绝非凡物。”
其实陆乘风十分清楚这枣子的不凡,回来的路上他就细究过不止一次了,不论是始终不退的温热还是深夜偶现的火光,都充分说明此果的神异。
“这是?枣子?这种模样,这种时节?”
陆乘云也是被火枣吸引了注意力,好奇之下忍不住抓住了枣子打算细看,但一入手,就感觉有一股火力在手中腾转。
“这!”
陆乘云惊异的看向自己的陆乘风,似乎才明白刚刚自己弟弟所言非虚,他在手中把玩了一会之后又递还给陆乘风,但手伸到一般就被陆乘风挡了回去。
“带回来就是给你的,也不知道时间久了会不会坏,兄长你还是趁早吃了为好。”
说完这句话,陆乘风就直接转身离开,不想过多解释什么。
陆乘云看看枣果,手中的果子也拥有很强的诱惑力,光看着就有种唾液分泌的感觉。
“乘风,还是你……”
“我已经不需要了!”
陆乘风站定后转身看看兄长,没等对方说完就开口回绝,然后不再回头的离开。
“你去干嘛?”
“先睡一觉,然后起来练功。”
路乘风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屋门口,声音从外头遥遥传来。
仅仅几句话,却从语气上让陆乘云莫名觉得,自己弟弟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
正是稽州梅雨纷纷之时,这一天依然下着雨。
计缘没有去院中,就提了一把椅子坐在屋前檐下看着手中的来信。
大贞社会的通信并不便利,有时候很久都没信未必是真的没人写,比如现在,计缘一收到信,直接就是一把,也不是到在哪个邮驿出了点问题,又不可能实时查询,攒了很久终于发现问题了才被发出来。
上辈子很多快递都可能出现类似情况,更别提现在,只要不是军信之类或者遣人亲送,都不算太有保障。
看信比看书轻松,写信者倾诉对象是计缘,触信纸则有一丝有若有无的气机,一定程度上让计缘看信不受自身视力影响。
有一封信是杜衡的,提到了陆乘风,说陆乘风遭遇家门巨变显得颓废不已,实在没忍住就提了计先生的事,算是提醒了陆乘风来找计缘,特地来信致了一声歉。
还有一封信来自于并州,写信的是如今早已模样大变的秦子舟,告诉了一声如今他的修行状况,提到了他在云山观也一起同两个道士学习道家的那些星象有关的道典,对他同观中星图幡神意相合很有帮助,甚至偶尔能在夜间引下一丝丝星力,借此开始步入修行正轨。
这前半段修行上的事还算正常,后半段秦子舟以一种疑惑中带着哭笑不得的字意在询问计缘,大意是如今的青松道人因为当初计缘引的灵气和现在秦子舟的修行,身体是越来越强壮了,对于自己热衷之事越发记吃不记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计缘很清楚所谓“青松道人热衷之事”是什么,但这种事情他又能说什么呢。
剩下两封信全是婉州寄来的,第一封署名尹兆先,并无什么特别的,除了聊了聊近况和家常,还是一封迟到的拜年信,计缘看得时候瞧瞧外头的春雨,还是当尹家人今年拜了个早年吧。
第二封信笔迹比较奇怪,显得很粗糙别扭,计缘一看就觉出是尹青用左手写的,甚至没有署名,表情就稍显郑重起来。
信中提到了元德皇帝身体已经越来越差,开始不太理朝政,甚至默许了朝堂上吴王的势力打压其他皇子。
但当初法会遇上的一些事,让老皇帝坚信世间定有长生不死之法,也在这段时间更加疯狂的求仙问药。
甚至尹青还隐晦的提到了“吴王大肆拉拢群臣之余连教书先生也拉拢。”
计缘放下信看着屋外细雨思量了许久。
教书先生自然指的是尹兆先,就连尹兆先这么一个远在婉州的知州,吴王都曾试探性的派人拉拢过他,更不用说京城,大贞朝堂上确实暗流涌动。
这种事尹兆先是不会写信说的,但尹青却特意通知他计某人,也是有点意思。
一旦老皇帝一死,得位最正的自然是吴王,可晋王也不是省油的灯,论手段也比他兄长要厉害,恐怕是相争必有一死。
可惜这种夺储之争的事,计缘也并无伸手干预的想法,只是去看看还是无妨的。
他在家中修行了快两年,也该走动走动了,正巧也想去寻一寻当初的那个说书人王立,想听听成书之后的白鹿缘,若是还行就给他些个新故事。
计缘坐了一会,回屋磨墨起笔,往婉州回了一封信,其他的信则一概不回,随后便将小阁内外门上锁之后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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